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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娘也是个巧舌的主儿,活人能被绕成死人的口才。
唐哲生笑而不语。
话题居然到此结束,娘突然对我说道:“唐公子近日会留宿家中,你带他到后院看看。我先跟李管家处理一些事情。你好生招待他。”
我有些尴尬,娘果然是中意他的。我极不情愿,面无表情地对唐哲生点头说:“唐公子,如若不嫌弃,请跟我来吧。”
既然是逛园子,又是相亲,我不喜太多人跟着。张嬷嬷是一定会跟着的,映月这丫头从不离我身。剩下的老妈子带着唐哲生的家仆,到东苑仆人住的地方去了。我则带着唐哲生,逛到了西苑后花园。一路无语。我越走越快,只想赶紧走完。
又到了凉亭内,想起上回在此宴请慕容少秋的情形,我不自觉停下了脚。
唐哲生看来是真心在逛园子,毫不做作地赞叹道:“贵府虽是大户,然庭院华而不俗,比其他去处好了许多。”
我不想应他,微笑一下,只是站着。此时一个小丫头跑过来,说是东苑缺了什么,让张嬷嬷去看下。嬷嬷走前还看了我,又瞟了一眼唐哲生,向我示意好好招待。我狠高兴他走了,接下去事情好办了。
我不像娘,绕了弯子还可以将话讲明白。既然我不喜欢,就干脆直说了:“唐公子,你应该知道我娘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
唐哲生装傻了:“在下不知,小姐所指何事?”
我低头说道:“自然是……自然是,我娘有意许配的事。”
唐哲生愣了一下,笑道:“原来小姐是明白人。那在下就直言了。我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实在不是在下所求。况且早已我野了性情,实在配不起小姐这等佳人了。”
说白了,就是嫌弃我在深闺里长大,没见过世面。我差点儿没白他一眼,虽然听着不爽,但是我也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不愿意,我娘绝对不会强求。
映月却替我抱不平了,在后面轻声喃道:“从来都是鲜花嫌弃牛粪,哪有牛粪嫌弃鲜花的。”
唐哲生转身看着映月,竟然愣住了。他大约没有想到,说话的居然是一个贴身丫环。我皱眉,映月也是见张嬷嬷不在,才敢放肆的。不过我也不在乎,平时也随她去了,何况这个唐哲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唐哲生被她一说,居然来了兴趣,问道:“这位小姐,何来牛粪,何来花?”
映月丝毫不怕他,开口道:“我不过是丫环,公子问的奇怪了。世间有富贵如牡丹,淡雅如秋菊,娇羞如月桂,奔放如葵花。花既然各有姿态,人自然也是如此。我家小姐养在闺中,恬静自然,国色天香,还有公子凡眼看不见的才识。难道不能称为鲜花?”
唐哲生笑言是,又问:“那何来牛粪之说?”
映月毫不客气地回答:“都说臭男人臭男人的,男人既然臭,比作什么粪又有何区别?”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唐哲生也哈哈大笑起来,对我抱拳道:“看来是我错看了小姐,既然身边有位灵巧的丫环,小姐更是高人一等了。”
我心里大呼不好,忙拉过映月挡在前头,说:“我不曾教过她什么,是映月自己聪慧好学。”这不是假话,我提供给映月的,不过是一个不管事的主子,和给她读书写字的机会。
既然唐哲生对我没意思,我也不对他拘束。真心带着他介绍了园子的景色,他虽听着我讲话,眼睛却时不时看向映月。无奈映月心不在焉,并没有留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不稳定,暂时不修改旧章节,若出现错别字或别扭的地方,希望看的亲指出,待日后修改。在此先谢过
、第九回
唐哲生果然是在家中住下了。当夜,娘将我叫到她房中问话。我和她坐在榻上,她特意遣走了下人,只留下我们娘儿俩。
握着我的手,她含笑问:“佳儿,你觉得唐公子怎么样?”
我点头,说:“人不错,不像前些日子的钱公子、林公子。”我虽对他无意,但是实话还是要说的。
娘满意地笑着说:“他家是南方的大户,虽不比杜家,但也算殷实。他父亲是我旧识,父子二人都是极踏实的人,你也看到了。所以,你可有意?”
我踩脚道:“娘,这意,不是说来就来的。唐公子虽好,但我怎么……怎么可能看一眼就钟情于他?”
娘听完沉下脸,深吸一口气问:“所以,你是不希望嫁给他?”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即使娘希望我寻个好人家,我也不愿意就这么听人安排。这是关乎我一生的事情,一步错,满盘皆输。
我以为娘是会听的。但是她生着气,头一次对我发脾气道:“这事情由不得你。我已经决定,明日就派人南下提亲。”
我霍地站起来,问道:“娘,假若当年外公让你嫁人,你会答应吗?你不会的,既然你都做不到,为什么要我也听你的?”
“放肆!”娘果然是生气了,她拍起榻上的桌子,站了起来,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不愿意嫁,难道是心里有了人?”
“我只是不想就这么安排了我的人生,我不想,我不愿意。”
“你!”娘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原来,除了慕容少秋,让娘说不出话的,我也算一个。我看着她,心里开始担心,这么让她不高兴,实在不孝。我心里矛盾,又不想让她生气,也不想让步。只好委屈地牵起她的手,绵绵道:“娘,佳儿还想再陪您几年,别这么早把我嫁出去。”在我的时代,剩女成风,为何古代十八岁不嫁人,之后就是老姑娘了?我承认是我固执,不愿意去理解。
娘看我这样,缓了一口气,和声道:“你既然想孝敬我,就好好听话。”
我松开了她的手。不,待在这大院之内,我只是为了娘,然而为了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要进另外一个大院。我不愿意。我不是认命的人。我坚决地看着娘,缓缓摇头。
娘气得只是喘气,我和她对视着,心里开始软了起来。好一会儿,她眼中渐渐透出冷淡,似有一种决绝,她终于开口说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以为是为什么?你若不是你爹的女儿,我连看你都不会。别以为我不说,我就不恨,你毕竟不是我亲生的,难道把你嫁出去,还得求着你不成?”
她说的是假话!我在心里叫着。然而,周身还是如同掉进了冰窟一般,由外而内,全身发冷。我鼻子发酸,只希望她下一句便会跟我说,佳儿,娘说的不是真心的。
然而,她背过身,继续说道:“现在我烦了,厌了,一想到你是别的女人生的,我就觉得恶心!就算今天没有唐哲生,明天我还是会找一个把你嫁了!”
烦了、厌了、恶心了,我脑袋中转着她这几个字眼,感觉心窝渐渐生疼,泪一刻不停地往下掉。然后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娘转过身,阴沉的脸上依旧美丽焕发,让我更加刺眼难受。随后李管家被叫了进来,将我带了出去。
回到房中,李管家安慰了我一句:“夫人那是气过头了,说了重话,小姐宽心些,过几天就好了。”然后又急急地走了出去。
张嬷嬷闻讯赶来,见我坐在床上,满脸是泪,替我擦着眼泪问:“小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是夫人责骂你了吗?莫哭了,传到唐公子那里,还不是给杜家丢脸?”
我一听唐公子三个字,甩开了张嬷嬷的手,边哭边撒气道:“都说不要我了,丢的也是我的脸!”
张嬷嬷没有办法,让丫环都出去,只留她一人陪我说话。
她坐在我身边,继续替我拭泪,柔声道:“这都是什么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夫人给你指配婚事。只是这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你现在哭着闹着,将来还不是得嫁人?”
我侧过头,实在不喜欢她的说法。
张嬷嬷不以为然道:“只要你还待在杜家,就得听夫人的。现今儿,你就是闹闹气,赶明儿,还不是得乖乖出嫁?”
我听着越来越不舒服,忙打断她说:“嬷嬷,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张嬷嬷叹着气走了,房间立马安静下来。然而,我的脑袋里,轰隆隆的只响着娘的那句话。眼泪抹了又流,终于还是趴在床上痛哭起来。即使唐哲生不愿意娶我,娘总会找到一个人,然后将我嫁出去。是我被她保护得太安心了吗,竟然忘记了古代这礼俗。娘毕竟是这里的人,我说的,她定是不能完全接受的。原来,我几年的乖巧懂事,到最后还是逃不了被指婚的命运。
终于哭累了,我麻木地躺下睡觉。翻来覆去,睡意全无。好不容易眯上了眼睛,朦胧中,我见到贴着喜字的大堂,我穿着嫁衣,周围的宾客在笑,高堂上,娘也盈盈笑着。我猛然掀开盖头,我对面站着,是一个陌生的猥琐男子……
梦醒,魂惊。我立起身,窗外已经有了微光,天快亮了。我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我知我命来之不易,不顺心的事情时常能不想就不想,随遇而安。恍恍惚,居然已经过了快十年,我来到这里,快十年了。
转眼间,十年。于是,我是戴佳儿,还是古兰萱?我起身站在房间的花窗前,窗外有花香传来,花树在微薄的晨雾里,显出若隐若无的枝干。好似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朦胧了我的思绪,我茫然。
我是戴佳儿,然而,我还是古兰萱。戴佳儿必须接受住进高阁的命运,但古兰萱向往的是山水田园的自由。然而,我有多久没有接触到更辽阔的天空?我抬起手,仿佛看见了曾经乡间经常玩耍的秋千,听见了耳边潺潺的水声。我在杜家住了六年,我不去想曾经的生活,只是怕,一冲动,便离开了。疼爱我的娘和张嬷嬷怎么办呢?
虽然知道娘说的不过是气话,但是想起来,胸口还是隐隐作痛。我想离开,离开这里,想回乡下,想看河边的芦苇,听林子里最纯粹的蝉鸣。
逃跑?脑子里跑出这两个字。我随即摇摇头,我不能这么自私。杜家虽然平静,但是仇家可能早埋伏在暗中。加上他们处在高位,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们死无全尸。我一个人是改变不了的。可是,娘怎么办?
我摇头苦笑。看来几年的养尊处优,果然让我变得更加懒惰自私。就算不能保护杜家全身而退,至少,我要保护她可以安身立命。我决定,逃出杜家几天,出了杜家,很多事情,就不会有人阻挠我知道了……
这是我几年来做的第一个大决定。几年后,我时常回想起这个夜晚,叹息地想着,若是我没有突然冒出这个想法,那么后来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呢?人总会在事后后悔,即使时间给历史盖上尘埃,我们总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忏悔如果当初。
我还是随着心意做了。因为这个决定,我和慕容少秋从此扯上了千丝万缕、再也斩不断的关系。
当夜,我带上了一些银两,猫着腰偷偷溜出了房间。我知道,这个时候,有些下人已醒了,后门也一定开着。到了后院,护院突然跳到了我面前,吓了我一跳。他定睛看是我,问我怎么回事。我紧张,又不会说话,后门就在他身后不远,不想回头放弃。我支吾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理由:“那个……我刚才被一个小东西吓到了,你帮……帮我看看去。”
护院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但小姐的命令,他总不会违抗的。在他转身找东西时,我立马冲出了后门。
由于昨夜睡得极少,当我跑出杜家的大巷口时,便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而我眼前的,是一个刚开始摆摊的市集,男女老少,各自忙着自己的营生。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在这里的十年,都只是恍惚间的一梦,杜家的衰亡,恶人的算计,或者是所有人和我想法上的冲突,在此时此刻,变得那么模糊。
天空开始明朗,集市也开始热闹起来。越发熙攘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不过是沧海一粟,我的所有念想,在生死或民生面前,不足为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脚步也开始慢了起来。我苦笑,这条大街,在看不到的时间的尽头,会有高楼耸立,街上的人,没有人会被历史长河留住。那么,我们苦苦经营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我心中念叨着这三个字。集市两边的人,在阳光射进大街时,稀稀落落地响起了叫卖声。我回过神,原来我竟陷入了顽固的思索中。许久没有出来,我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应该说,我不曾熟悉过。这么多年,我究竟过了什么?
心有戚戚然,毫无目的地走过大街。我看前方围着一群人,走过去一看,是一堵告示栏,贴着几张皇榜。人们站在下面议论纷纷,我稍稍听了几句,竟是皇帝驾崩,发丧三日。我心底一惊,想起杜家和朝廷的牵连,发生这样的大事,一定会影响到杜家的。我似乎选了一个不太好的时候离家出走。有一种想要回家的冲动,但是自问,我回家能解决什么呢?
皇帝发丧,民间不得挂红,穿着鲜艳。我特地寻了一家裁缝店,买了一件男子素色长褂换上。以前一直以为电视上的人女扮男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