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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直叹气:“嗳,这还用你教吗,我都求了百遍千遍了,老祖宗直不肯,说是让我耐心等待,七月底就派人去接过来,那时叫妹妹多住些日子,过了中秋再回去,可是,这还要等好久呢。”
凤姐笑道:“我听说,你不是经常过府去问过林姑父功课呢?怎么,一次没见过妹妹?”
宝玉苦着脸道:“我每次都只能在外书房坐着,林妹妹家二房门婆子忒厉害了,任我如何求她,就连紫鹃也没让我见过一次,更别说林妹妹了,一个个死鱼眼,真真讨厌。”
凤姐心中佩服林姑父家教了得,那似有些人呢!又笑道:“宝兄弟,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必须自己有安身立命本事,否则,你不想要呢,会跟着你一辈子,林妹妹则一辈子也甭想见了。”
宝玉追问凤姐:“凤姐姐,你教我,如何能见林妹妹呢。”
凤姐笑:“老祖宗不是说了吗,等八月就能见了。”
宝玉犹豫片刻,脸也红了:“凤姐姐,我想长长久久能见林妹妹呢。”
凤姐一笑:“就跟我与你二哥哥一样?”
宝玉笑着点头:“嗯!”
凤姐灿烂一笑不言语,宝玉便猴着凤姐闹:“说嘛说嘛,要如何才行。”
凤姐举手:“嗳哟,嗳哟,怕了你了,我说,我说,四个字尽够了,只怕你不爱听呢。”
宝玉高兴拉着凤姐:“那四个字?”
凤姐道:“读书,做官。”
宝玉一愣:“凤姐姐这是要叫我也去做禄蠹么?”
凤姐点头:“哎!”
宝玉苦着脸,唠唠叨叨:“太太叫我读书做官替她争气,宝姐姐教我要读书做官光耀门楣,封妻荫子,怎么凤姐姐也要叫我科举做官,这都怎么啦,太太凤姐尚且是妇人,怎么宝姐姐好好女儿家,也成禄蠹了呢。”
凤姐闻听这话,知道宝玉作兴又犯了,心里暗想,现在不比前世,前世林妹妹父母双亡,唯一心里慰藉是宝玉,如今林姑父官高位显,宝玉再这般混沌不开,林妹妹纵有情,只怕林姑父也无意了。要成就这双玉姻缘,除了自己与老太太推波逐浪,还得宝玉自己争气,让林姑父看得上才行,可是宝玉如今这般混日子,怕是难入姑父法眼。
凤姐一番思忖,觉得能当头棒喝宝玉之人唯有自己了,不如自己索性给他掰开说破了,看他如何答对。心意已定,当下一声嗤笑:“宝玉,我来问你,你果然想娶林妹妹吗?”
宝玉忙一点头,随即脸红了:“嗯!”
凤姐一脸整肃:“好,我也希望你娶林妹妹,我再问你,你预备如何养活林妹妹?养活你自己?”
宝玉冲口而出,道:“有老太太太太呢,还有你凤姐姐呢!”
凤姐立时皱眉:“养儿防老什么意思,宝兄弟能告诉我吗?你堂堂男儿汉,遇事自己不但当,张口老太太,闭口太太,也不臊得慌吗?
作为二房嫡子,你应该顶门立户,养家糊口,支撑贾府昌盛不衰败;
作为儿子,你应该养活老爷太太,让他们衣食无忧,含怡弄孙;
作为孙子,你应该孝敬老太太,使她无忧无虑颐养天年;
作为丈夫父亲,你应该照顾妻儿老小;
作为兄长,你应该照顾姐妹们,比如你探春妹妹,惜春妹妹,这都是你血脉至亲,你应该让她们因为有你这个兄弟,结门好亲,不至受到婆家虐待,而不是替她们调制几盒胭脂,博她们一笑了事;
作为叔叔,你应该有能力照顾侄男侄女,比如兰哥儿,他失去了父亲,你这个叔叔就应该担当起做父亲责任来,帮扶大嫂子教导他成人成才。
还有林姑父,他只有林妹妹一个女儿,女婿半子靠,你这个样子,养得活岳父,养得活妻儿老小吗?林姑父能放心靠着你吗?
你是贾府希望,老太太、太太,疼你宠溺,也是希望将来有一日,能靠你照顾,贾府将来要靠你支撑,老太太今年七十多快八十岁了,你却说要靠老太太,这是你一个男儿汉该说话吗?不说我们如何作想,你叫老太太情何以堪呢!”
凤姐这里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连串责任义务,把个宝玉直惊得目瞪口呆,这些事情,他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竟然这般不堪大用,宝玉瞬间挫败,满脸灰暗,期期艾艾一声唤:“凤姐姐,我……”
凤姐摇头一声长叹:“唉!宝兄弟,凤姐姐或许话说得重了,可是,你要知道,姐姐都是为了你好,才跟你说这些,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吧,府里有多少银钱,你那日也听见了,这会子修园子不知道要打多少饥荒呢,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你再这样浑浑噩噩混日子,就休要再提林妹妹了,安心接受太太安排,跟宝钗妹妹好好相处,你要还想着林妹妹,就照我话去做。”
凤姐说完回头一声呼唤:“丰儿,善姐儿,掌灯,送宝二爷回房去。”
却说凤姐因为情绪激动,说话又费了精神,只觉得头晕心跳急速,靠在太妃椅上只作喘。平儿忙进来搀扶着凤姐躺下,替她抚胸顺气,口里忍不住埋怨道:“不是我护宝玉,奶奶也太性急了,宝玉人原不错,不过懵懂些,奶奶慢慢劝说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这样杂七杂八,一股脑儿倒将出来,他如何消化,没得吓坏了,反而坏事。”
凤姐摇头叹息:“叫我如何不急呢,你没看见薛姨妈与宝钗、薛蟠一家子,天天在府里转悠,太太又跟他们一条心,我们再不动手,没得就被他们所乘,贾府若沾上薛蟠如何能好?
贾府今后都在林妹妹身上呢,你还看不出来吗?走了林妹妹,宝玉连跟姐妹玩也精神了,有了林妹妹,宝玉才有斗志,有希望,贾府有你二爷宝玉合力,也才有希望,为了大姐儿老太太,也为了我自己,这个机会我非抓住不可,决不能叫薛家得逞了。”
平儿知道没法子劝,便道:“奶奶何必想这么远呢,府里不是还有大老爷二老爷在吗?宫里头有娘娘,外面还有舅老爷,如何就要靠二爷宝玉了呢,奶奶还是别操心,且眯一眯,我替奶奶捏捏,松散松散罢。”
凤姐点头,受用半晌,浑身舒坦了,心里也舒服了些,又言道:“平儿,你自今儿起,派人悄悄盯着宝玉房里,不时以我名义,去给宝兄弟送吃、送喝、送玩物,务必搅扰薛家不成事。还有,你悄悄给晴雯递话,就说老太太吩咐,叫她警醒些,盯紧些,否则,宝玉房里再若出了袭人事件,满屋子丫头一并打死,谁也别活了。哼,只要容我个时间想出法子,好歹也要拆开他们才行。”
翌日一早,林如海小厮过府,悄悄来寻凤姐回帖并告之,这几日委实忙乱,三日后方空前来。
凤姐接信,兀自呆愣半天,翻来覆去看着手中回帖,心中思绪缠绕,走来晃去不得安宁。贾琏都给她晃烦了,恼道:“嗳哟,我说二奶奶,您老人家能不能安静坐一坐呢,眼都给你晃花了。”
凤姐也不答腔,兀自照旧晃荡,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念有词,约莫半个时辰,凤姐忽然笑而抚掌:“对,就这么办!”说着话,人往外只窜:“平儿来,跟我去见老太太。”
凤姐这里紧着一阵赶路,走到贾母房里,恰逢各姐妹们都来请安未散,凤姐因为心里有事,也不大说笑,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愣神发呆,暗忖自己计策,未知贾母准是不准。因凤姐不凑趣,场面也不大热闹了,不一刻,众人见贾母似有倦意,便散了。
凤姐故意落后,俟姐妹们走远,复又返回,贾母一见凤姐就笑了:“鸳鸯,我说得不错吧,我就说你二奶奶今日有心事。”
鸳鸯抿嘴一笑:“谁也比不过老太太精明!”
凤姐却是满脸正经,连带着贾母也肃静了脸色,凤姐这里附耳与贾母一阵细语,贾母听了脸色越来越好,最后又是笑微微了:“好猴儿,好计策!就这么着!”
不说宝玉连着几日过林府请教学问,不仅没见着黛玉,就连林姑父也没见着,每次都是林忠接待,言说这几日老爷已经传话回家,这几日要歇在翰林院里。
宝玉只不甘心,日日过府,日日不得见人。宝玉妄想混进内宅,万万不能。
林家门禁严谨,宝玉过府之事,黛玉紫鹃主仆竟然毫无所闻。
三日后黄昏,林如海下朝,匆匆回府换过衣衫,如约过府拜见老岳母史老太君。
贾母这里吩咐赐坐上茶,凤姐一早就侯着了,更是殷勤问好,水果糕点,亲手伺候。
林如海落座,拱手相问贾母:“未知岳母传召小婿,所为何来?”
贾母这里一声长叹:“嗳哟,论理,我有儿子孙子,有事不该寻你姑爷麻烦,只是我老婆子而今老迈无用,说话无人理会,这也是我养儿不教,自食恶果,怪不得他人。我又不能张扬出去,自爆家丑,让人笑话,想来想去,唯有林姑爷可以托付大事,因而厚颜相请,也不知我还有无这点颜面在姑爷面前呢!”
可怜史老太君,想着自己一生无忧,老了老了却要反忧儿孙计,自己说着话,倍觉凄凉伤怀,兀自就落了泪,以至后面话语哽咽几次,方才断断续续说完了。
林如海皱眉思忖半晌,心中翻滚难宁,圣上一番省亲旨意,内里本质详情,毫不隐瞒,明言告知自己,林如海闻讯亦喜亦忧,喜得是新皇依然如老皇一般信赖自己,忧得却是爱妻后家前景堪忧,好在圣上似乎只是试探打压,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林如海经曾异常矛盾,不知贾母若闻讯自己要如何作答,今日圣上本要赐酒留饭,林如海借机禀奏,言说三日前与岳母约好,今日共进晚餐,如海此乃试探当今,也显得自己大公无私,未料圣上未置可否,半句无话,一笑放人。
此刻听闻贾母说此话,如海心下一阵惶恐,掂量再三,方言道:“
第 45 章
釜底抽薪贾母巧断孽缘,约法三章如海拟收弟子
却说宝玉正被宝钗拘着,说东道西,指手画脚,满心不耐,忽闻贾母来传,喜不自禁,忙着起身要走,岂料宝钗随即起身,一笑言道:“我送宝兄弟过去,顺便也给老太太请安。”
宝玉闻言一窘,好不烦躁,又不好直言,祈求目光看向鸳鸯。
鸳鸯见状紧走一步,刚巧拦着宝钗去路,满脸笑盈盈道:“宝姑娘请留步,老太太传宝玉,只因贵客临门,要宝玉作陪。老太太交代小婢们,外人临门一律挡驾,宝姑娘此去难免空跑罚步;不如改日再去为好。”
宝钗被鸳鸯所阻,却被宝玉趁机走脱,连晴雯也匆匆一福而去,房中竟然只撂下自己外客一个,心下颇为不悦,不过她错不过是商贾之家锤炼出来闺阁千金,练就了宠辱不惊之能,眼里厉色一闪而过,随即笑容满面,言道:“哦,这倒不巧了,还请姐姐替我向老太太解释一二,说宝钗改天再去拜访老祖宗请罪请安。”
鸳鸯一笑:“好说,宝姑娘倘无事,鸳鸯就告辞了,老太太一时半刻都离不得人。”
宝钗微笑伸手一请:“姐姐请便。”
鸳鸯含笑而去,宝钗微笑相送,飘逸袖管中,粉拳紧紧攒着,长长葱白修甲,差点没把自己掌心掐破了。
鸳鸯身姿端方,渐行渐远。
美人杏眼冷冽如冰,忽而美目恬淡,笑微微了。
“莺儿!”
“小姐?”
“带路,我们看看姨妈去。”
“是,小姐!”
。。。。。。
闲话少叙,且说宝玉一溜烟猛跑,到了贾母房门外方才停住,微微气喘,回头一番张望,跟随晴雯抿嘴一笑:“二爷别怕,只有小婢。”
宝玉赫然一笑,稳稳心神,抬腿进房。
贾母门口小丫头早看见了宝玉,声声同传:“老太太,宝二爷来了。”
贾母听见忙着一声唤:“宝玉快来,去见过你林姑父。”
宝玉给贾母躬身请安,依言过来对林如海躬身作揖,口里言道:“宝玉见过姑父,给姑父请安!”
林如海把手一抬:“贤侄请起,坐。”
宝玉拱手谢过,依言就坐在林如海下首,眼神殷殷看着姑父林如海,嘴唇蠕动几动,问黛玉话儿终没出口。
林如海一笑打破沉寂,问道:“听家人言说,贤侄几次过府探望,无奈我公务缠身不得相见,未知贤侄有何要事?”
宝玉尚在犹豫,凤姐已然笑了:“林姑父恐不知晓,宝兄弟闻知不能就学子监,心中十分惋惜,几次过府,一来是想要问问姑父可有其他法子可想,二是想向姑父讨教学问。只因叔父一向严厉,使宝兄弟心有畏惧,生恐一言不慎,徒惹姑父不悦,故而一时迟疑,宝兄弟,是也不是。”
宝玉至此,心中只是感谢凤姐这个及时雨,焉能不符合,连连点头不迭。
林如海闻言心下嘉许,点头笑言:“嗯,贤侄果有此心,不愁他日不能出头。”
宝玉尚未搭话,那边贾母已经接了话去:“不瞒贤婿,宝玉这个孩子,就是老身一块心病,也是我跑了珠儿,吓寒了胆,偏疼他些,把他养有些胆小娇惯了。现在想着颇是后悔,想要让他上进求学去,不巧子监又要侯些时日,家里一时又无名师指点,老身有个私心,想让贤婿正正式收下他,做个弟子,细心指点他一二,让他成人成才,权当你自己多养个儿子,这也是我方才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