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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疼,一路爱-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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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开始擦唇膏,嘴唇在面纸下动了两下说:“你找我?”
  她被他的线条如同飞鸟翅膀一样的嘴唇攫取了所有注意,竟没听见他的话。直到那张残留着口红的唇瓣放大在她眼前她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墙壁,而身前,是男人并不算高大的身躯。
  舞台上以为他很高,其实他只高她一个头,比起身材壮硕白人,只是一般。
  “蠢妞儿,别在这里浪费大爷我的时间。”男人说着纯正的中文,带着京腔,斜着眼睛看她。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把酒瓶护在胸前。她竟然离他这么近!
  男人突然俯过身在她肩头闻了闻,切了一声说:“刚被人上过,太脏!”说完,重又走到化妆台前。
  “黑黑……黑色大丽花!”她鼓足勇气叫出他的花名。男人正交叉着腿坐在化妆台上取下头上的假发,听到她用中文叫他,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你又蠢又脏,还磕巴。”
  “我……我……”她向前走了一步,突然发现手里握着东西,吓了一跳,把酒瓶子扔到地上,傻笑着走到他身后说:“我也是中国人,我很想认识你。我,我喜欢你!”
  男人的头发不长,黑亮黑亮地,他用手拨了拨,那些发丝很柔软地垂在耳际。
  “想找个人养你就去找金毛鬼,我没钱。”男人解开上衣的扣子开始换衣服。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裸体,还是被狠狠地震撼到了。他肤色偏白,肌理细腻,宽肩窄臀。男人毫不遮掩地当着她的面换衣服,对上她如痴如醉的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
  有人从台上下来,经过他们身边时故意擦到男人的身体,男人毫不客气对着那人的屁股踹过去,那个白人被踹翻在地上也没还手,对男人嬉笑着说:“路,待会儿去喝酒。”
  “喝酒?”男人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说,“你他妈想喝我的椰子汁吧!快去换衣服!”
  白人爬起来,对男人抛了个媚眼跑到另一边的化妆台。
  “你叫路?”她期待地看着他问。
  男人从镜子里仔细看着刚卸完妆的脸,用无名指的指尖轻轻抹掉嘴角残留的一点唇膏说:“我姓唐,叫唐一路。”
  居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他的名字,她受宠若惊地说:“唐一路先生,我姓白,我叫白可。”
  唐一路穿上齐膝长靴,炫目的蛇皮紧裹着他的小腿,凸显出他优越的身材比例。他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问:“喜欢吗?”
  白可赞道:“喜欢!”
  唐一路瞟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故意撞了她一下。他从地上一堆衣服里找出自己的大衣穿上。再次来到镜前照了几遍,不满意地一次次把里面毛衣的领口拉低。终于拉到他满意的位置,几乎快看到乳晕才罢休。他转过身对看呆的白可说:“喜欢就靠自己的本事去买,为了钱陪男人睡觉,很贱,你知不知道。”
  白可反应过来的时候,唐一路已经从后台的演员通道离开。不多时,狭窄的化妆间里涌进下一批表演者,一堆年轻火辣的女孩子。在这个名叫“□”的俱乐部,男人女人轮番上演,用自己熟透的身体点燃动物们的激情,刺激他们的性欲。
  在这样一些人中,唯一没有出卖自己身体的就是那个名叫唐一路的男人。那个让她痴迷的男人。那个带着她体验了极致快感,引爆她所有冲动,最终带着她从这里逃离。
  这里,在这所公路旁的俱乐部里,观众大多是来往于各州的卡车司机。色情、毒品、艾滋病,都通过这些社会底层的人传播开来。他们重复着越挣扎越堕落、越堕落越快乐的日子。
  那朵黑色大丽花就如同黑暗的悬崖中的一棵孤芳,在迅疾的寒风中傲然绽放。
  而白可,就像个刚学会攀爬的动物,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向他靠近。
  十米的距离,隔了百多的人,她每天晚上站在人群后面望着台上姿态妖冶的男人,每次都全身湿透。偶尔得到男人一个若有似无的目光,都会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
  这些就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样。
  “白可,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为什么?我想想,我十一岁来到美国。十七岁的时候,我找不到工作只好蹲在大街上饿肚子。当时,他给了我10美元。”
  “就为了10美元,你这么千辛万苦地去找他?”
  “千辛万苦?我不觉得啊。”
  贝莉看着白可这个中国来的女孩子的笑容,几天找不到水洗脸,她的脸上已经布满尘沙。她无法理解这些东方人的想法。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不到20岁,却一个人开着一辆雷鸟,沿着荒凉的635号州际公路的支线,一路经过内布拉斯加、堪萨斯、俄克拉荷马,最终要去德克萨斯。她说在那个长满羽扇豆和山核桃树的地方,有她最爱的人在等她。
  “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吧。如果他活着,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不,他没死,真的。你如果见到他就知道了,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他很漂亮,很温柔,很……”
  “可是你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你幻想出来的男人?”
  “他说我是丑八怪,从来不跟我拍照,他自己也不拍。”
  白可在记忆里勾画着男人的样子,他颌骨流畅的线条,开阔的锁骨,粉红色的乳晕,圆润的肚脐可以放下半颗珍珠。他双腿之间有个一生气就会举起的巨大手指。他的腿很修长,皮肤比许多白人女孩都细滑。他的脚趾像一个个贝壳,她第一次从它们身上一一舔过去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忍住,洒了她满脸。
  她是花了多久才能尽情抚摸他的身体?
  好像也没有多久。她总是站在离他十米远的距离,十米,不多也不少。他的身体可以完全被看清,如果被他发现,她也有充分的时间逃走。那些日子,她只当做是一种游戏,却没想一场游戏也有胜负。
  她端着给客人的啤酒在桌椅间穿梭,他在后面追。很多人在看好戏,也有一些人趁机占他便宜。他用拳头一一回敬那些敢碰他身体的人,还不忘冲她喊:“你站住!你竟敢偷喝我的酒!”
  她把酒送到客人桌上,一着急差点打翻。她提着裙子跳过身后的椅子躲到吧台里,对着正往她这边追过来他大声说:“我喜欢你!”
  喝酒的人开始起哄,举着酒杯祝福他们。那是下午,俱乐部里还没有很多人。门被推开,室外的阳光透一点进来。充满烟酒和香水味道的屋子里忽明忽暗。
  她看他的脸也是一下清楚一下模糊。清楚的时候,他在向她走来,模糊的时候,却看不到他了。她正在用目光搜寻着,嘴忽然被捂住,她被从后面拖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正在方便的几个男人看到有女人进来,都慌忙提上裤子跑出去。
  破旧的木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他揪着她的后衣领瞪着她道:“再跟着我我就□你!”
  她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看他看呆了。他对上她眨都不眨的眼睛知道自己的警告没有用。他把她推进隔间,手伸进她的衣服说:“我□你可不会给你钱。”
  他的手指冰冷,在她胸衣的下缘来回轻抚,她本能地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惊慌地看着他。看到他戏谑的笑,她也笑出来,松开手说:“好啊。”
  他挫败地别过脸,撤回手,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的时候用力捏住她的下颚说:“你脑子有病。”
  她的头被重重往后甩去,等那一阵晕眩过去,他已经不见了。只有门在滴嗒的水声中嘎吱嘎吱地摇晃着。
  又是一个黑夜降临。零下十七度。西北风。
  今晚没有他的表演,她扫兴地站在角落听客人吩咐。她一直留着很长的刘海,盖住大半张脸,昏暗中根本看不清长相。衣服也是最普通的灰衣灰裤,遮盖住所有女性的特征。如果她不说话,整个人就会变成烟雾缭绕的幢幢人影中的一个。在这里,做影子比做一个女人更容易生存。
  夜场进行到一半,气氛也达到最High点。各种液体倾泻而出,她站在最边上也不能幸免地被淋上酒汁。一直看她不对眼的领班找到她让她去镇上买咖啡豆。俱乐部的位置偏僻,但这附近有很多酒馆、旅社和商店。领班指定要镇上的咖啡豆,她只好在天寒地冻地深夜步行几公里去买。
  幸好,她已经习惯了。只要他在这里一天,她就不会离开。

  满仓的欲望

  裹上就快要露出棉絮的大衣,她揣着领班给的10美元上路。
  外面真的是冷啊。两天前下的雪还积在地上,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粒。风把她的刘海吹到耳后。
  这个时候俱乐部周围还是有很多人在活动,有些司机为了省钱干脆住在车里,她经过的时候听到他们鼾声冲天。仔细听还能听到小提琴的声音。她没在意,走远几步渐渐听清了调子,她惊讶地回头。那是《梁祝》!她怕自己听错,用手掩着耳朵向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呈圆椎体的形状射到地面。细小的雪粒在四周飘散,落在柔软的黑发上,被凄美的小提琴声融化。
  那是她魂萦梦绕的人啊。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脚,一步步向那个人走去。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静静聆听。
  唐一路轻车熟路地拉着曲子,眼睛不停瞟向四周,期待有人在地上的琴盒里扔几个硬币。他用粗线的围巾裹住半张脸,穿着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保守装束。
  硬币与琴盒撞击的声音非常悦耳,他想到可以用它们来换酒,心情愉悦,拉得更加起劲。劲头还没过去,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灰色人影让他眉头一皱。怎么到哪里都会遇上那个傻妞。他假装没看见她,希望她听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就赶快离开。
  可是他手都拉酸了她还没有走。难道真是等着他□她?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他刚想转身却在看到那个傻妞的动作后定住。她居然就着他的音乐一个人跳起舞来,跳的还是古典舞。虽然穿着厚重的衣服,从她手部的动作还是能看出她是有几分功底的。
  他略微诧异,眼前一亮,又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赚钱方法。
  余光中看到那傻妞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突兀地在一首曲子的中途停下,一把把琴扛在肩上,大步走到她面前把她往后推了一把说:“你还缠上我了是不是。”
  白可举起的手臂僵在半空,唐一路口中的白雾喷到她脸上,她傻傻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落着冰,挨着眼皮凉凉的。
  “我……我……”她又开始结巴了。
  唐一路左手扛着琴,右手撑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要说你喜欢我是不是?”
  白可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唐一路对这个女人一根筋的思维已经领教过了,懒得再说什么。他毫不客气地拉住她的衣领,把她拉到路灯下。
  暖色的灯光一下让白可的眼前明亮起来。她抬头看着在灯光中泛出晶莹的雪花,欣喜地伸手接过。
  唐一路在她头上重重拍了一记说:“不是带你来赏雪。”
  白可对唐一路嘿嘿直笑。能和他站在同一片灯光下,她感到很幸福。
  “待会儿我拉琴,你跳舞。”唐一路吩咐道。
  他重新把琴在脖子上架好,见白可还在发呆,催促说:“你像刚才那样跳就行。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就跳给我看啊。”
  白可兴奋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接着就把棉衣脱了,摆好准备动作。
  然而这次唐一路拉的并不是《梁祝》,而是《义勇军进行曲》。他故意耍她。
  白可听了一小段,改变了姿势,就着音乐跳起了红色娘子军的舞蹈。
  唐一路看着她还算标准的舞姿,略微诧异。看来人还真是不能貌相啊——她比他想象的还傻。
  路过的白人看他们这么卖力的演出都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转眼,唐一路的琴盒里又多出好几张钞票。有钱赚,他拉得开心。不管白可冷不冷,累不累,他把那首曲子连拉了三遍才停手。
  数数今天的收益,喝一周的酒足够了。从里面抽了10美元不由分说地塞进白可的口袋里,他提起琴盒就走。
  白可一句话不说,看着他离开,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伸手摸了摸那10美元。这是他给她的第二个10美元。
  跳舞跳得浑身火热,她拿起雪地上的外套,迎着寒风一蹦一跳地去镇上买咖啡豆。
  那一年,她18岁。
  她没想到,多年后的一天,她会身在直达德克萨斯州615州际公路上。这一路,从繁华都市开到飞沙走石。经过草原、穿过山丘,□的岩石在风吹雨淋中龟裂,风中夹带的细小沙石蛰疼她的脸。苍凉大地,冰冷湖泊,这些景色在她眼里与一场偶然而至的阵雨没有分别。
  雨滴落在脸上,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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