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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落在脸上,像他的亲吻。湿透的衣服粘在背上,像他的爱抚。往前走,往前走,在这条公路的尽头,就是他在的地方。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忽远忽近的歌声,有人在低声唱。伴着雨落在屋檐,落在她激荡的胸中。
“白可,白可!”
贝莉在她耳边不停叫着她的名字,怕她一睡过去就醒不来。这么困难的路都走过来了,就算在路边看到尸骨,就算被一群男人半路拦截,她都没有屈服过,今天,却在一场阵雨中病倒。
“你听见他唱歌吗?”昏沉的白可说着她的母语。
“你说什么?”贝莉焦急地问。
“他在……唱歌啊。”
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子以便能更清晰地听到歌声,可是歌声却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眼前的是公路旅馆里最常见的白色百叶窗。一丝寒风挤进玻璃的缝隙,从她滚烫的脸颊边滑过。
半阴的天,和多年前一样。
她躺在地下室的床上,头动不了。只能用尽力气把眼珠向上望去才能望到一点从排风扇的空隙里透进来的光。
嗓子很干,喉咙里像有东西堵着。手心都是汗。她记得这种感觉,她生病了。生病就会死,这是妈妈曾经告诉她的话。眼前忽然浮现出妈妈的脸。她坐在床边叹息着说:“没有我你可怎么活哦。”
真的是妈妈的声音!她伸出手想拉住妈妈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不是你妈!”
唐一路从床上跳起来。他好心好意来看看她,叫了她半天居然被当成她妈。这屋子里一股霉味,又阴又冷,让他多待一刻都难受。反正这家伙也没死,他没这么多闲工夫在这里守着。
把带来的药放到桌上,他转身就走。
“妈妈!”
白可凄厉地叫了一声,半个身子探出床边。
唐一路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走回床边扶起她。
白可一触到他的衣服就紧紧抓着不放,嘴里不停喊着妈妈。他被她扯得差点撞到桌脚,膝盖顶着床沿才没翻过去。白可顺势倒在床上,唐一路趁她吃痛的时候,把她双手抓住固定在耳朵两侧。
“你不是我妈妈?”白可迷蒙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唐一路闻到病人嘴里特有的一股腐败味道,嫌恶地弹起来,退离床边。
“我当然不是你妈妈。”他冷冷地说。
白可意识稍微清晰了一点,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是……唐一路?”
他讽刺道:“是啊,我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唐一路。还以为你有多喜欢我,生病了只会喊妈妈。要真的喜欢,应该是喊我的名字才对吧。”
排风扇被窗外的风吹动了两下,屋子里光影流转。白可原本就不太清明的脑子现在更是有些不真实,屋子里多出的那个男人像只是个虚幻的影子。可即便是对着影子,她仍是拼命扯着嘴角说:“我喜欢你。”
在这昏暗潮湿的狭窄空间里,她的面容苍白却很干净。病中的女孩子有一种纤弱的美,这个貌不惊人的傻妞也不例外。唐一路再怎么冷漠,毕竟也是肉长的心。他不忍丢下她一个病中的单身女人,再说她多少也是因为他才生病。如果知道昨晚她还要去镇上买东西,他才不会拉着她跳舞。这家伙真会自找麻烦。
看到桌上的药,他抓了抓头发,走到桌边。
白可看着唐一路为她倒茶、拿药,晕乎着脑袋一下把他看成妈妈,一下又变回唐一路。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她都很高兴。
“吃吧。”
唐一路把药塞进她嘴里,水送到她嘴边。只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让她满头大汗,终于吃完药,他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等她睡着。偶尔有人从排风扇下的地面经过,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一闪即逝。唐一路眯着眼睛看那唯一的光源。他刚独自出来讨生活那阵也是混的很惨。没有家人的支持,没有钱,没有朋友,连工作都找不到。被白人歧视,因为自己愚蠢的同情心被骗光所有家当,没有人愿意收留他。最终他选择去做脱衣舞男。一个人在异地生活的艰辛他充分体验过了。
他深刻明白,人,还是要靠自己过活。对别人的同情其实是在扼杀他人独立生存的意志。
像他这种走在堕落的边缘的人所要承受的巨大痛苦,已经让他无力再去帮助任何人,特别是那些已经自甘堕落的家伙。
想到这里,他撤去了平时的伪装,怀着几分惋惜地朝白可看去。
白可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被子拉高到掩住了鼻子。他叹口气,帮把她的被角拉低,犹豫了一下,用食指的指甲拨走她脸上的碎发。
原来她的额头很饱满,鼻子秀挺,嘴唇……
白可的嘴唇突然动起来,吓得他迅速收回手。
“你怎么还不睡!”他有些恼怒地问,心怦怦急跳,有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到的心虚。可是他为什么要心虚?
白可没有回答他,嘴唇依旧在动着。想必是在梦呓。唐一路骂了她一句傻妞,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赚钱的时间绝对不能耽误。他站起来又看了看白可,发现她嘴唇还在翕动着,有些好奇她在说什么,确定她确实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后,他俯到她脸旁细听。
白可的声音很微弱,他的耳朵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才能听清。她竟然是在唱歌。她唱:“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
唐一路以为自己幻听,更加凑近了。白可的嘴唇在他耳上轻轻蠕动,痒痒的。他抬起头挠了挠耳朵,确定自己不是幻听。
兴许是被他打断了,白可不再唱歌,安安静静地沉睡。他看着她的睡脸失了神。
一个黑影从他身上踩过,屋子里的光线逐渐暗淡。
他真的该走了。
地面上的阳光把公路边的树木染成金色,到处是风。他深呼了口气,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种逼仄阴暗的地下室了。他一定要往上爬,不停地,直到到达顶端!
“路,今天是铁笼驯兽,你当豹子哦。”
同台的男演员走过来暧昧地搂过他的肩膀。他用手肘把他顶开说:“把你的鞭子收好,要是弄破我的皮肤就有你好看!”
男演员对他的火爆脾气有所顾忌,赔了个笑脸自觉地跑进换衣间。唐一路白了那男人一眼。他能在这个堆烂泥里混成今天这样,除了有手段还必须有拳头。拿上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演出服换上,他哼着小曲在镜子前化妆。
莉莉丝经过他身边听到他在歌声,走回来问:“你唱的什么?挺耳熟的。”
唐一路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唱歌,顺着调子接着哼了几句:“天下的花儿都一样……”他笑起来,说:“你不可能听过,这是我家乡的曲子。”
莉莉丝耸耸肩:“白经常唱这首歌。”
唐一路画着眼影的手停了一下,说:“她那样的货色你也感兴趣?”
莉莉丝给他递过睫毛刷说:“她可是个青涩的小樱桃。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带上我的床。”
刷子偏离了上睫毛,在他眼尾留下一颗痣。镜子里莉莉丝的背影摇晃着腰肢。
“该上场了。”刚才的男演员换好衣服出来提醒。
他抽了张面纸擦掉眼尾的睫毛膏。不管什么樱桃都与他无关,他目前最重要的是挣钱。熟练地套上□用的铁链,他走到舞台下等着上场。
台上,肥硕的司仪拿着话筒大声地宣布:“下面,让我们欢迎‘□’最最性感,最最放荡,在□的时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把他当做最佳性幻想对象的,黑色大丽花!”
在浪涛般的欢呼声中,他拉开内裤,把含有春药的喷雾剂喷到自己的□上。今天的重头戏——性虐下的激射!
他不是Gay,也不是□爱好者,表演的时候只有在药物的作用下才能□。他用自己的身体为这些积累了满仓的欲望的男人提供视觉的刺激。他从不觉得这是可耻的,大家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在皮鞭的挥动下,他用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转着身体。五彩灯球在他头顶转动,男人们在台下激烈跳动的频率直达舞台。有很多次,他站在这台上,以为它随时会坍塌。
今天欢呼的人群中,没有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全身脱光的一瞬间会想到那个女人。那个永远像影子一样贴住墙壁注视着他的女人。
“驯兽师”把他推倒在圆桌上,用鞭子缠住他的脖子。他一边摩挲着自己的□,一边装作痛苦不堪地挣扎。有个红头发的男人想跳上台子被拿着棍子等在一边的打手一脚踹了下去。他的视线只在那男人身上停了一秒就不自觉地转到她经常站立的那个角落。
然后,他意外地看到了她。
今天的她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前她总是站的直直的,又不是军训,不知道她站那么笔直做什么。但是今天,她裹着厚厚的衣服,歪着身子靠在墙上,像一团松软的棉花。
“你在干什么?”
同伴在他耳边提醒。按照预定的步骤,他现在应该开始呻吟了。
所有的灯光都汇集到他的身上,台下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她在看。他从跪趴的姿势转成半跪。同伴开始用铁链捆绑他的双手,脖子被套上项圈,连着项圈的铁链被同伴握在手里。同伴走到他后方,把铁链一圈圈缠上他的脖子。
双腿被极力拉伸,□的□充分暴露在观众们的视线下。
包裹着绒布的鞭子在他身上落下,不疼,却完全激不起他的性欲。他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已经过了预定的5分钟却还是达不到□。突然,他抬起头,向白可的方向望去。
她苍白的脸,她呻吟般的歌声,她的嘴唇在他耳上蠕动的感觉一一闪过脑际。
他说:“再跟着我我就□你!”
她说:“好啊。”
电流从他的小腹升腾到脑际,极乐的快感迅速在盆腔里扩散,激射。喷发过后,冰冷的□落到双囊之间,他紧绷的身体得到释放,迅速瘫软下来。
充盈在下身的血液还没来得及回转到脑部,他感到听力瞬间消失,眼前那五彩的灯光把他带进德克萨斯州长满各色野花的草原上。阳光明媚,微风骚动他的头发,蓝色羽扇豆的香味停留在指尖久久不散。
“Black Dahlia!Black Dahlia!Black Dahlia!”
嘈杂的欢呼声把他拽出幻境,听力很快恢复,鲜花刹那凋谢,眼前所见的只有黑色的屋顶和俗艳的彩灯。
台下的灯光亮起。污秽的人群中,他一眼就找到了她。她,白可,让他想起了蓝色小野花的女人。
铁笼撤下,冰冷的链子被移开。今天的表演结束了。
肉身与灵魂
她走出俱乐部,扑面的寒风吹来。还在低烧着,耳朵仿若被人轻柔捂住,把四周的声音隔开很远。
俱乐部门前的雪被扫堆在两侧,雪的底部污浊肮脏,还混着飘落的腐烂的叶子。她仔细搜寻着那些落叶的尸体,不敢懈怠,似乎在躲避什么,躲避一不留心就会窜上脑中的他的挣扎、他的呻吟。心疼。
走到路尽头,她忽然停下来,四处张望,像个随时准备恶作剧的孩子。她搓了搓冻僵的手,戴上外套的帽子,从路中间小跑至边上,半蹲下来,轻盈一跃,咯吱一声落到雪上。
“呵呵。”她笑着,在雪上来来回回按脚印。回头看时,脚印密密麻麻铺了一地,拼成了五角星的形状。
恍惚间,一种悲戚的感觉突然而至,她整个人倦怠无力到无法支撑身体,双手抱在胸前,失去重心,猛地跪倒。
脚下的地面在轻轻晃动着,变成一条船。
海面突然飘起大雪,她的船前行缓慢,一下午的功夫就被染成白色。船舱挤满了人,她和妈妈只能待着甲板上靠货仓的地方。十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她们身旁,她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
那时,她只知道他们要去美国。而美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很美的国家。童话故事里,这样的国家通常都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她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
两天没有吃饭,妈妈说她们的钱用完了。美国很快就到,很快,她们就不会再挨饿受冻。
那场雪仿佛就是来给她们传达喜讯的,一直不停的下啊。转眼就在甲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她提起裙子兴奋地在雪上跑,按下自己小小的脚印。船上就她一个孩子,她孤独了好久,老天爷终于听到她的期盼,给她送来欢乐。
可是这欢乐没有持续多久,她从船头回来的时候,妈妈不见了。
她焦急地询问周围的人,他们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她,不说话。货仓的门突然被打开,走出几个陌生的男人,她受到惊吓,急忙躲到大人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