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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景王提供了新的线索,不论能不能证明韩肥死因的真相,起码韩冲谋害昭荣郡主的罪名是要坐实了。
大理寺跟着新的线索查下去,果然牵连出了一帮人,而金玉满楼的小二都能作证,其中确实有人私下会见了韩冲韩郡守。如此吴大人也不会再客气,掀出韩冲老底儿是迟早的事。
韩夫人那边得了消息就坐不住了,这世上之人,但凡有七情六欲,便是免不了犯浑,韩冲为了给儿子报仇,一意孤行,闯了大祸,这一对父子,都是一路蠢物,而其弟韩让,又因着韩冲对自己过去的养育之恩,抱了侥幸之心。他们这些须眉男儿,关键时候反倒不如其妹韩夫人清醒,生杀决断,方显出了其过人之处。
峰回路转之时,张纤却还不知情,抱了一争到底的决心。前一日案子出现了转机,大约大理寺追着新线索去查,也尚需要一两日,因此第二天,张纤便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公主府。
张纤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散步,正好遇见了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小公子乳名杰儿,当年张纤离开时,长公主才有了他,怀胎十月,次年五月出生,百日周岁张纤都不在,百日的时候,张纤还在生气,也未好好挑选礼物,周岁的时候,张纤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小人儿衣裳。
那小衣裳花了她三个月,做的尽善尽美,她已经屈于现实,只想母亲快点念她的好,让她回来。
如今算起来,她从离开到回来,已经快满三年。
张纤在树后看着一个圆鼓鼓的小肉球跑过来,跑过去,不光脸是圆圆的,头上扎了两个圆圆的髻,看上去像除了圆乎乎,就是圆乎乎。
这三年里,她无时不刻想要回到这个家,而这三年,便是这么个小东西在母亲的身边,分散她的精力,得到母亲的疼爱吗?
那小东西追着一个颜色鲜艳的彩球,每当他靠近那个彩球的时候,总会不小心的把球踢一下,于是他跟着追过去,然后又不小心的踢到,最后那个彩球滚到了张纤脚下。
真是蠢死了,张纤鄙夷的低头看着小肉球。
小肉球不认生,看到张纤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很是滑稽。这孩子不过两岁,还没换牙,门牙是自己跌倒的时候磕的,为了这事儿,长公主发作了好一通,从此下人不敢离了小公子半步。
照顾小肉球的嬷嬷看到张纤,连忙给张纤见礼。
张纤看也不看旁人,只是盯着那小肉球看,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嫌弃这孩子太肉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到:“你叫杰儿啊,我看你肉呼呼的,你为什么不叫呼呼,呼呼多称你呀。”
“呼呼。”小公子已经会说话了,只是不能说一整句,只会两个字两个字的说。
“对,呼呼,以后你就叫呼呼好了。”张纤恶劣的道:“我是你阿姐,上次见过的,呼呼,叫阿姐。”
大约小公子觉得呼呼这个名字好玩,嘴里不断的:“呼呼,阿姐,呼呼,阿姐。”
“不是呼呼阿姐,我是阿姐,你是呼呼。”张纤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肉球:“你怎么这么笨呀!”
“阿姐,呼呼,阿姐,呼呼,球球。”小肉球喊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伸手就要捡球。
张纤先一步捡起来,唇角泛起微笑,眼睛眯得跟月芽儿似地,弯腰凑近小肉球,用心险恶的道:“呼呼想要球球?”
小呼呼眼睛盯着彩球,点点头:“恩啊”
“就是不给你。”张纤鼻子皱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很凶狠道:“你哭去吧。”
这只呼呼只怕从小没人给过脸色他看,竟然不懂得害怕,只是表情很惊讶而已,倒是没哭,他想面前的姐姐不给他,他就自己去抢,可是小胳膊小腿,哪里抢得过呢。
张纤高高拿着彩球,逗得小呼呼围着她抢,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子,而小呼呼却追得很高兴,小孩子都喜欢疯闹。
“喂,呼呼,你笑什么,不准笑!”张纤无法理解小孩子的思维模式,指责道。
小孩子尚不能分辨好恶,旁边的嬷嬷侍女们却是看得无语,郡主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娃都不放过,未免太让人不齿了吧。
正在这时,张纤突然瞥见远处长公主的身影,忙收起恶容,将彩球还给小呼呼,还异常亲切的摸摸小呼呼的脑袋,用长公主听得到的音量道:“杰儿,别乱跑,小心又磕了。”
她这个反应做的极其自然,可是刚刚说完脸就僵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赵荻。
当年,赵荻便是这样对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复杂感冒出来了。
而此时已经过来的长公主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大女儿和小儿子相处的极融洽呢。
长公主心里很是高兴,小呼呼本来还想缠着张纤再疯玩会儿,见到母亲来了,又咧嘴傻笑,往长公主那里扑过去,嘴里喊着“娘,娘——”
包括张纤,小时候也是喊长公主“娘”的,等大了才改的口。
大约是吸取了抚养张纤的教训,长公主对小儿子并没有太过溺爱,只淘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没有抱他,就将他牵到了嬷嬷那里,叫人带他去玩儿
、第四十九章
“母亲;杰儿好可爱呢,肉呼呼的,纤儿小时候也是这么胖吗?”张纤笑问。
“你比他略强一些,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本宫记得你小时候;也是那么圆润;惹人喜欢。”
长公主是来找张纤的;她得了消息;今日一大早韩老二的媳妇就进了宫;怕是韩夫人那边会有什么动作;特地过来嘱咐张纤几句。
母女俩信步到了凉亭;打发走了侍女,单对单的坐着,也好说话。正好张纤有些事想要拜托母亲,呼烈儿还在大理寺,她想放两个人去照应,原本想是一件小事,不想长公主却是一口回绝。
“你担心的未免过了,那里是大理寺,不是寻常官衙,等闲人不得入,况且现在正在风口上,他出半点差错,韩家都跑不了干系,你穷担心什么。”
张纤想了想,便不较真下去。
可是长公主未免又多说了两句,大抵是责备那日在大理寺后堂,张纤不该那么不淡定。
长公主的出发点,也是因为张纤的事情如今在安阳城里传开了,外头的人可不管真相如何,多是以讹传讹,有些话很是不好听,虽然她也下了一些“舌头”,可对张纤的名声还是有很恶劣的影响。
因此,她看到女儿对那个家奴未免过于在意,就很是不高兴,于是又拐弯抹角的提醒一下女儿,待到事情完毕,最好不要将那叫呼烈儿的小子留在身边。
张纤听出意来,猛然抬头,盯着长公主似笑非笑,道:“母亲,难道你也相信那些闲言闲语了不成?”
长公主当然是了解女儿的,见她生气了,便道:“母亲自然是知道你的,呼烈儿便是再好,你也不会看上,那样的人名字和你放在一道,都是辱没了你。”
“女儿行得端正,自问问心无愧,所以不惧别人的风言风语,可是为何连母亲都这样说。”
“可是女儿,你不觉得你对他未免过于在意了么?”长公主微微一叹,道。
“母亲,你一声令下,肯为你去死的人多不可数,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死士。”张纤低声道。
死士,这已经不是普通家奴的概念,长公主私下圈养勇士,能算心腹死士的,也不过数十名而已。
“呼烈儿血统混杂,北狄那边容不下他,大昭这边他也根本没有前途,他不能做官,无法经商,没有背景,连一块自己的土地都没有,空有一身武艺,他只能给人当奴仆,而本郡主,则是他最好的选择,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留着?”张纤反问。
呼烈儿有北狄血统,所以很难入仕,商人都有地域性,大多排外,所以他也很难经商,除非他愿意过着与世无争的山野生活,否则他若是想在外头生存,生存得更好,只有跟着一个愿意收留他的主子。
“我用心养着他,从建安到安阳这一路,他已然信任了我,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死士,你问我为什么在意这样一个人,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因为他值得。”
张纤将呼烈儿解释为一件财产,她的想法,长公主能够理解,却并不赞同。
女儿和她不一样,她已经被高高的架了起来,只能坚强,不能倒下。都说当皇帝的是孤家寡人,果不其然,皇兄年纪越大,疑心越重,如今对她也有所怀疑,如果倒退十年,张纤这案子,还会像现在一样真得去审吗?
说什么公正严明,皇兄做得不公正不严明的事情多了去,现在这样作态,其实,不就是已经和她离心了吗?没有偏心,本身就说明了皇兄的态度。
只是现在,她不能进,不能退,不能太强,亦不能太弱,她已经身不由己。
所以,她不希望女儿像自己这样,女人太惹眼,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说她还对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期待,就只是希望她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嫁给一个能够包容她的男子。
女人一生的意义,便如此就够了。
看着面前年轻气盛的张纤,长公主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只怕要争论起来,这些事以后再慢慢灌输好了。
于是,长公主转了话题,却不想,没说上两句,张纤又和她吵了起来。
本是说着韩家的事,因张纤如今是恨韩家入骨,不免多念叨了一些怨恨的话:“……这韩家都是一群什么人,太猖狂了,我就不信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去!”
不光怨恨韩家人,连她舅舅当朝的皇帝,也被她埋怨上了。
“皇帝舅舅为什么还要大理寺来审,事情还不清楚吗?难道我会自己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说什么我行为不检,真是荒谬,难道我会放着堂堂郡主不当,犯下那种蠢事么!”
话也不是那么说,大多年轻的姑娘家,思想总是单纯的,虽然张纤不是那种女子,却是有些女子,哪怕是大家闺秀,也有经不起引诱的,古往今来,这种事例也不少,可算屡见不鲜了。
而张纤是最要脸面的,要她放弃优越的生活,和郡主的高贵身份,那简直是恶梦般的事情。这也就是长公主对她放心的原因。
不过另一方面,张纤似乎已经很敏锐的感到了皇帝的态度,正在悄然改变,只是没有细想下去罢了。
长公主心里,其实对女儿也很有些想法,之前一直积压,不免偶尔就会有所流露,于是她也说了:“你若是不是那么任性,也就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了。”
张纤却是一愣,这时候周围没有旁人,凉亭里通透,四下有什么情况一目了然,她这才说话少了顾忌,却听长公主如此一句,猛的抬头,以怪异的目光盯着长公主。
张纤自幼无父,对母亲尤其依赖,长公主虽是一个疼爱儿女的母亲,却实在算不得是优秀的母亲。
她作为一个公主的建树,远远大于身为一个母亲的建树。所以她无法像大多数母亲一样,将精力花在教导孩子身上。
当然,她付出的爱是无法质疑的,只是温柔外表下,不遗余力的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强加于人的强势,实在让人无法招架,恐怕也就只有对亲情渴望道扭曲程度的赵荻,会羡慕张纤了。
如同被戳中了痛点,早已失去了安全感的张纤,因长公主的一句话,而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张纤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的道:“可是母亲,这不是我的错,从我第一次见到韩肥开始,是他意图……也是他后来绑架我……是,后来他是死了,那样的情况下我又能怎么办?如果还让他活着,我以后又该怎么做人?”
韩肥虽没真正破她的身子,但实际的情况是,那将是她一生的耻辱。
蒙受污点和耻辱的她,还能挺直项背站在所有人面前,或者坦然面对她喜欢的人?
是做好心理准备,做一个注定不名誉的女人,还是破罐子破摔?
“所以,不是我的错,韩肥不能活着!”张纤斩钉截铁的道。
如果张纤说一句对不起,一句稍微承认错误的话,长公主都不会和她计较,但在长公主看来,张纤永远都只会将错误推在别人的身上,而不是反思自己。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在他绑架你之前,你对他做了什么。”长公主看着张纤。
知女莫若母,女儿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她又做过一些什么,才是长公主最担心的,而张纤此时的表情告诉她,她说对了,她动过手脚。
“这些也就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在所有一切发生之后,你没有回建安去,没有找到那些可以保护你平息事端的人,而是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带着一个年轻的家奴,一意孤行跑回安阳来。”
任性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就像犯错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错却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就会不知悔改的不断错下去。长公主现在对张纤感到十分失望。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建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