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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不肯泄露一个字,跟往日的直爽,相差甚远。
她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半年前,一个男人救了女扮男装遭人暗算落入虎口的琥珀,等她退了迷香的炽热,亲自送到街巷口。
第一面相遇,彼此不相识。
若不是上个月,睿王爷亲自到上官家探望爷爷的时候,她掩藏在花厅背后,好奇跟自己有婚约之人,到底是何等的样貌,也不会发觉,原来英雄和夫君,叠合成一人。
十三岁而已,她不懂何为爱情。
但如果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也……不赖。
真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她呢,那个他救出魔窟的“男孩”?
这般想着,嘴角的弧度,一分分上扬,那一双琉璃般的眼瞳,生出了柔和笑花。
这件事,连爷爷都不知道,是她心里的秘密。
上官琥珀并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情愫,就是期许。
老人家慧眼如炬,自然看得出来,这门亲事,小丫头并不讨厌。
这是上官家的独苗,上官琥珀的爹娘都是王朝将军,死在乱战沙场上,为国捐躯的英雄事迹只留下牙牙学语的婴孩。
失去儿子儿媳的疼痛,几乎让上官洪不想独活于世,但因为琥珀,他撑到现在。
她是快乐的,几乎见过琥珀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
花厅内的丝绢软椅上,躺着一个娇小的少女她身穿粉色的柔软丝衣,肩上披盖着花卉薄纱,盈盈不及一握的纤细腰肢,则是束着蓝底红绣流苏,身板看似单薄,但该有的曲线则一分不少,虽然称不上让人血脉喷张,但少女的身姿依旧婀娜动人。披散在软椅上的秀丽长发,则黑如绸缎,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桌上的蜡烛炽燃,烛光荧荧,透过黑夜,照亮那张小脸。
“真舍不得小姐,这么早就要当王妃了……”丽儿替琥珀梳理着那黑缎般的青丝,低声喃喃自语。
“我跟那个人,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晶莹粉嫩的脸儿,漾着浅浅红晕,娇美绝伦。即使在说话时,她的眼睛仍旧闭着,舍不得睁开,嫩嫩的红唇,因呵欠而微张,呵出轻柔可爱的呼吸。
命中注定。
这四个字,是什么时候从脑海跑出来的?她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爹娘,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十三个年头,让她也渴望,身边多一个亲人的远景。
轩辕睿。
人如其名,她还记得他的样子。那一张笑意满满的俊脸呈现在她面前,反映着她倒影的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唇角勾起一抹暖意,眉心舒展着,没有一分凝重,一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那天,浅金色的华袍显出他的身份尊贵,他的身上并无太多令人窒息的威严,或许是他年纪太轻的关系,亦或是——他性情温和。
轩辕睿的瞳孔,跟自己的浅棕色不同,是干净澈明的颜色,偶尔也会变成带笑的深沉。黑发如墨,清雅姿容,几乎让人呼吸一滞。他笑,却让人不疑有他的纯粹。
他看起来,好像也不反对这门婚事呢。
比樱花更加娇柔细嫩的粉唇,缓缓扬起,她眯上眼小憩,模样娇憨可人,心口暖暖的。
宰相家的孙女上官琥珀,年十三,要嫁人了。
上官洪家,跟皇族睿王爷,要联姻办喜事了。
天亮了,今日无疑是京城最热闹的一天。一方是德高望重,王朝功臣上官宰相,一方是年轻有为,天朝王爷轩辕睿,这桩婚事简直是一大美谈,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上官府内下人来来往往,来回走动,偌大的官邸,十三年来第一回如此喧闹。庭院中的树上挂起红色灯笼,大红色的喜字到处可见,每一个丫鬟伙计脸上,都是喜色。
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环顾一周,觉得欣慰许多,上官洪推开门去,望着那端坐在铜镜面前的一抹火红色倩影,心头不禁百转千回。
这个自小就没爹没娘的丫头,终于出嫁了。
睿王爷是百里挑一的最佳人选,他会跟兄长,父亲,夫君一样,将宠爱加注在琥珀的身上,而不像其他的王孙贵族,沾染一身劣行,只会惹琥珀伤心流泪。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让孙女找到最好的归宿,不必吃苦。独自抚养琥珀十三载,要送她出嫁,还真有些舍不得。
“琥珀,虽然睿王爷品性是一等一的好,不过你可不能任性妄为,要收敛脾性,别把王府当做自己家,皇族的规矩多得很,要学会谦让待人。”老人在孙女儿出嫁之前,也不忘提醒几句,盯着铜镜中的那个小美人儿,一眉一目都精致而美丽,举手投足难掩那婉约清灵的气质。
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扑上胭脂水粉,粉唇儿抿着红纸,水眸子流转之间,让娇美更胜三分。
年纪虽小,却是丽质天生。略施薄粉,让她多了些许浓重的妩媚,但那一双琥珀颜色的眸子,却依然透露出清纯动人。
“琥珀当然不会给爷爷丢脸,让上官家丢人。”披着鲜红色嫁衣的小丫头,笑弯了眉眼,说的自信满满。
对方是爷爷选中的对象,无论样貌还是人品,都是上乘的,一想到他们曾经在那等状况下相遇过,或许见了面,他也会觉得讶异吧。
琥珀眼底嘴角的笑,都没有逃过上官洪的眼睛,因为她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吾家有女初长成咯……
“爷爷,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她轻笑。
“快走吧。”上官洪眼底的讳莫如深,转瞬即逝。
002 出嫁
十一月初七,良辰。
锣鼓喧天,一乘由大红色绫罗绸缎装饰的花轿,由几个轿夫扛着,行走在浓浓的暮色里。跟随在花轿之后的,是众多令人咋舌的精美嫁妆,以及喜气洋洋的随嫁队伍。
宰相大人嫁孙女,轰动全城。一组细乐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接下来是十二对宫灯、十二个男役、十二个女婢和数十个家仆,跟在大红花轿后方则是上百沉重的妆奁。
这等排场,可完全不输宫里的公主出阁,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拖得老长,让街坊邻居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旁观者几乎把大小街巷,挤得水泄不通。
听着耳边喜庆的丝乐,坐在大红色花轿之内的琥珀,一绢红璃,覆上精致容颜,她不懂为何那么多新娘子出嫁要哭泣,她可是一滴眼泪都不想哭呢。
她只有爷爷一个亲人,而且出嫁的行程不过是从城西到城东,何时想念爷爷都可以回家探望,若是嫁给陌生人她兴许会不安忐忑,但因为早已见过轩辕睿,她变得安心许多。
“小姐,绕过前面的轻峡山,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要到王府了。”
丽儿跟随着花轿前行,今天是小主子的大喜事,她的任务是亲自把小姐送到王府,顺便喝一杯喜酒再回上官家,王爷府邸的丫鬟下人太多,也没说需要陪嫁丫头。
话音刚落,前排的丝乐,却突地停止了,突如其来的沉寂,让人觉得心头不安。
这喜事啊,就要一路吹到底,哪里可以停下?
不详,凶兆。
“怎么不吹丝乐了?你们可不能停下来休息啊,误了时辰可担待不起——”丽儿蹙眉,前面挡着二十来个下人,她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扬声喊道。
轿夫疑惑,只能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丽儿的声音,似乎开启了噩梦的开关。
挡在丽儿面前的身影,蓦地无声倒下,一瞬间而已,唢呐,丝竹,笙箫,铜锣,缠着红色布条的乐器,从无数双手中滑落。
这是一幅什么景象!
他们的身上,不知何处中了暗器,一瞬间,血泉从脖子崩裂喷涌,宛如失去丝线操纵的木偶,横七竖八倒地。
山脚下的草皮之上,顿时横尸荒野。
血泉泼洒了丽儿一脸,她吓坏了,还未来得及呼救,已然一道身影落在她的面前,然后,长剑抹脖,顷刻之间,丽儿咽了气。
那双瞪大的黑眸,始终无法闭上,死不瞑目。
花轿重重落地,轿夫早已吓得跑得不见影了,抬丰厚嫁妆的下人也哀号着连滚带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草皮上躺着二十来个尸体,原本一场欢乐盛宴,变成地狱的前奏。猩红色的鲜血,缓缓穿过草根,绿草之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血色,就像是——野草开了花一般诡谲。
这个黑衣男人却没急着要追余下几人,收起了手中那把染血长剑,才一转眼功夫,远处的人影,全部倒下断了气。
耳根清净了……
男子望向天际的阴沉,身上的杀气,却渐渐散开了。
琥珀起的太早,如今经过一路颠簸,有些累了,这沉重的金子打造的凤冠太沉重,压的她头都抬不起来,迷迷糊糊打盹,如今醒来却几乎听不到喧嚣声,这是怎么了?
跨过丽儿的尸首,那双黑靴,停留在花轿的帘子前,然后,长剑,利落无声挑起那朱红色的软帘子。
轿帘之下的金色流苏,缓缓滑过长剑上的血迹,温热的猩红,在门帘上张牙舞爪,放肆地绽放。
琥珀踌躇着,把小脸贴近右侧,她低声询问,以为丽儿还在身边。“怎么没声音了,丽儿?”
她是很想一把抓下凤冠和红璃,看个究竟,可偏偏这是出嫁的禁忌,能够取下红璃之人,只能是她的丈夫。
安静,太安静了,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而已。她的双手紧握住身上的嫁衣,困惑而不解。
交握放置在腿上的白皙小手,不知为何,居然沁出暖汗来,她觉得不安,胸口一股莫名的炽烈,琥珀管不了太多繁文缛节,只想知道到底外面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看着她。
那是一双黑靴,隐约有红色的纹路,显得很奇特,然后,视线缓缓往上移,一套黑色的劲装,黑色腰带,这个男人很高大,却又不魁梧,俊挺的身材,将黑色穿的宛若天成。几乎让人可以预见,藏在黑色劲装之内的,是紧绷的身体和蓄足的力道。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杀气。
黑发不羁地束着,黑色发带在风中飘扬,他的身上,找不到除了黑色之外的其他颜色。,然后,她注意到他的脸。
他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脸上则有着精致的半截黑丝面具,遮去了他的脸庞。暴露在面具之外的,是男性的薄唇,冰冷地紧抿着,衬着他与生俱来的危险气质,让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魂不附体。
琥珀不若一般的官家小姐,她的胆量比不少人都大,但即使被当做男孩掳走那一回,她也不曾如此胆怯心寒过。
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眸子。
那是一双极为冰冷的眼睛,深不可测,却又没有半丝感情,只闪烁着纯然黑暗的光芒。
“宰相的嫁妆太丰盛,惹来山贼觊觎,外面杀声震天,你居然没半点反应?”
他开了口,带着笑,深入骨髓般寒冷的讥笑。
这回,换他来打量这新娘子。
她干净得像尊玉雕的娃娃,无瑕澄透,不俗艳的容颜嵌着炯炯熠亮的浅棕色双眼,她的美,不倾城倾国、不貌如天仙,当然,更不是美得祸国殃民,她,柔柔的、淡淡的,有种氤氲的缥缈,更有股纯洁的单纯。
好一个精致娃儿,就是这样柔美的皮相让轩辕睿心系吗?他忖度着。
闻言,她突地张大了水眸,那琥珀色的光辉,深深烙印在男人黑眸之中,她蓦地推开他,冲出了花轿。
眼底迎来一片惊痛,是她花眼了么?她看到好多人,好多人,都躺在地上,他们不说话,不吵闹,跟死人一样。
是,死人。
她退后,踩到了什么,几乎要跌一跤,低下头,她的心开始颤抖,全身冰冷麻木。
丽儿,死的好惨。
脖颈上的口子,像是裂开的血盆大嘴,她怒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几乎是还未开口就被人一刀致命。
丽儿虽然只服侍了自己一年多,但就这么死在她的脚边,琥珀受到的撼动,几乎要把她湮灭。
遇到贼人?她的头好痛,眼睛也好痛,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她转身,那个男人依旧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抹黑布,悠然自得,擦拭利剑上的血迹,他没看她,只是自顾自擦拭血迹。
那是谁的鲜血?
他又是谁?
琥珀的手脚都没有半分力道,只剩下太多的疑惑,在脑海升腾,她慌张,她害怕,她跟每一个柔弱女子一般,绝望。
偌大的山脚平地之上,只剩下二十来个死人,还有,两个活人。
一男一女。
黑衣男子擦拭完了利剑上的鲜血,缓缓抬起眉眼,冷冽的眼眸扫过她的身子,她的心又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她害怕这个男人。
。。
003 失贞
“我帮小姐驱逐了贼人,否则,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小姐你了。”
男人的黑眸仍燃着怒焰,薄唇却反常地笑了。
他在嘲笑,她的胆怯和畏惧。
她的手脚依旧冰凉,第一次触碰死亡,她跟孩子一般失魂落魄。
黑眸眯起,她脸上的淡淡脂粉无法替此刻脸色惨白的她掩饰出好血色,黑发之上的凤冠几乎也要随着她在风中颤抖的娇小身子而摇摇欲坠,红色嫁衣飘扬着裙角,隐约看得出,那白色绸子下的细嫩腿儿,在发抖。
她该感谢他么?
她就像是个硬要套上嫁衣的孩子一般,仿佛一切都毫无自主,只是一个傀儡而已,站在满是尸首的草地之间,更显得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这种诡谲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