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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回-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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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兴冲冲说:“但是我记得在哪里能找到,我这就去买,应该来得及在大哥生辰过去之前放给他看!”
顾锦书在说着话时,人已经消失了,想喊都来不及。
邱若蘅进到厨房里,她想为顾凌章做一碗寿面,还有两个时辰,他的这个生日就算过去了。
厨子和婢女都已歇下,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残渣,也没有油烟气味。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去柴房取出些柴,燃起一只灶台,把仅剩的一点面下到锅里,卧了一只鸡蛋,撒上一把葱花,发现再无其它东西可加。
邱若蘅闻着清汤寡水面的香气,突觉饥肠辘辘,这才想起其实自己和顾凌章一样,也是将近一天水米未进了。
她小心翼翼捧着这碗面,快步回到院子里,在推门时却又放轻放慢了所有动作,好像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般。顾凌章看起来好像睡着了,邱若蘅把碗搁在凳子上,又把凳子搬到床头,然后帮他把被子掖好,做完这一切,她无处可去,就在床沿坐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他一向清瘦,又过了一阵不归家的日子,那脸颊几乎是陷下去了,邱若蘅心虚地别开目光,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放过她,反反复复在对她说,“那都是因为你”。
是我害得他这样伤心,我真是该死,地狱里的火山油锅,就是为我这样的女人预备的吧。她至今不为献出身子去救锦书的举动后悔,却因为伤了一个人的心而备受煎熬。她又朝他望去,虔诚发誓,从今往后,要一心一意侍奉他,穷尽一生时光,哪怕只是换他片刻的欢颜,也是值得的。
邱若蘅正专注思忖,冷不丁听到腹中发出“咕噜、噜噜噜噜……”的叫唤,还很响亮,她尴尬地揉一揉胃部,想去确定一下是否吵到了顾凌章,就听他淡淡说:“你还不吃。”
她见他醒着,还肯同她说话,欣然道:“相公,我给你下了碗面。”说着捧起来,想了想,又赶紧放下,要去扶他起身。
他不动,说道:“我不饿。”
“可你自清晨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不想吃。”他依然是冷冷淡淡的,邱若蘅哪里肯依,丈夫都没吃,妻子就吃了起来,置礼法于何地?她固执道:“相公不想吃,妾身陪你挨饿。”
顾凌章便不再多言,阖目又眠,不多时又一声咕噜响起,打雷一样,让邱若蘅羞愧不已,奈何身体非但不听使唤,还偏偏和她对着干似的,一声接一声地唱对台戏。
终于,顾凌章动了动,一只手伸出被子,慢吞吞坐起,邱若蘅忙扶了一把,等他靠稳,再捧起碗,递过去。面上结了一层面糊,青葱也失了青葱颜色,顾凌章拿筷子挑了几根送进口中,嚼着嚼着,不觉有些怔。
邱若蘅以为他嫌味道不好,窘迫道:“厨房里只剩这些了,要么,就是要弄很久的,妾身怕相公饿坏了……”她担心说太多,顾凌章又要叫她住口,忙把话打住,但他并没有呵斥她,只是抬起眼,淡淡望了她一眼。
这味道像极了十几年前娘亲做给他的清汤面条,打一只鸡蛋,烫一把野外采的苦菜,再滴几滴香油。吃之前,娘亲要叮嘱,一整根地吃进去,不能断在嘴巴外面,吃完了,娘亲要问,好不好吃?
他答,好吃。
娘亲又道,凌章若是能做一首诗出来,娘就再给你下一碗。
他实在想吃,于是摇头晃脑地道,葵口碗如池,群龙困清滩。双筷通天桥,此去……此去不思归!
娘亲笑得前仰后合,拭净他油晃晃的嘴角,又给他擀了一碗。
十几年前的事了,顾凌章想得入神,眼睛有些模糊,赶紧低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随即递给邱若蘅,面无表情道:“够了。”
她“哦”一声,小心看了看他。面条还剩不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吃,还是故意留给她大半,连鸡蛋也没碰。邱若蘅捧着来到外间,面条已经完全冷了,吃在嘴里,一股淡淡的碱水味,但她却觉得极为甘美,连面汤都一滴不漏地喝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碗时,她突然想,他难道是舍不得我挨饿?这样想着,心底一阵甜,可她也知道,自己哪里配得到这样的关心,登时怅然,怏怏收起遐思。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十指春风绣坊里,邱芷蕙锁了前门,来到后堂,点两盏灯一左一右照着绣床,运针如飞。
她的订单多得像雪片一样,恐怕全扬州的绣庄加起来,都不及她这一个月所接,邱芷蕙暗自窃喜得意,眼波流转,绣得更加起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人手短缺,她必须样样亲为,每个下订的客人都要求“一定得是二小姐的手艺”,如此看重让邱芷蕙极为受用,当然也就只好日夜赶工了。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深重,邱芷蕙绣完裙底一串青色的莲花,觉得还不是太困,便又翻出一个订单,打算继续。
可是毕竟劳作了一整天,多少有些乏,邱芷蕙打个呵欠,眼角挤出几滴泪,这个状态下睡也睡不踏实,躺在床上纯属浪费时间,不睡又没法好好做活。她拿着针开始发呆,目光飘来飘去,最后定在对面,去年这个时候,前年这个时候,年年岁岁,姐姐都是坐在那个位置,和她一样拿着针线,现在那里只余下水墨一样的黑和混沌,再看自己这半边,什么绮丽都不免带上三分寂寞颜色。
“哎……”邱芷蕙一声长叹,打开盒子拈了块蜜饯出来嚼,索然无味——因为姐姐不在了,两个人一起吃和自己独自吃,味道当然不一样。
她呆呆想着邱若蘅出嫁前一晚的话。她在妹妹眼前竖起手来一根一根掰着手指说:“自古女人只有五种归宿——妻妾婢妓尼,我能够做妻,已经觉得非常幸福了。”
姐姐啊,你这么容易就满足了?那真的是幸福吗?还是你的自欺欺人呢……
邱芷蕙承认,她是心比天高,那又怎样,她不觉得想嫁一个郑冠那样的男人是过错啊,既然志向明确,就要守身如玉,拒绝一切狂蜂浪蝶,这也是她为什么总是对向她示好的男人恶声恶气的原因。
邱若蘅出嫁后,屋子一下空了,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像丢了大半个世界……邱芷蕙欲哭无泪:“我对姐姐的感情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而且我对她的感情是根本不求回报的,为什么我们两姐妹却不能永远在一起,凭什么!凭什么!”
她抓起榻上的枕头一顿狠揍,仿佛那是顾凌章或者顾锦书的脸。
“如果我也嫁进顾家就可以和姐姐天天见面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邱芷蕙足足愣了好久,她居然思考起来。
为了姐姐,放弃郑冠,其实……倒也不是不值得,只是……要和顾锦书睡一张床……被他纠缠,朝夕相对的不只是姐姐,还有那张花痴的脸……邱芷蕙恶心欲呕,一巴掌直接扇在自己脸上,摇了摇头眨了眨眼,总算清醒过来。
不,绝不!她要忠于自己的心,忠于自己的身体!
再一次战胜了自己,邱芷蕙抚胸定神,心想,姐姐在干嘛呢?
她这么想着时,仿佛感应一般,一道刺眼的白光划过窗外,邱芷蕙下意识捂住耳朵,“嘭——嚓——”奇了怪,打雷是这个声音么?
“芷蕙!快出来看啊!”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快出来看烟花!”
这声音……真耳熟!邱芷蕙疑疑惑惑地把窗子开了一条缝,外头银光炫目,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琉璃罩子,从天空降下,罩住了整个扬州,邱芷蕙眼睛都瞪圆了,她走到院子里,“芷蕙!”一个黑影朝她飞来,下一刻,她腾空而起,落在了屋顶上。
居高临下,琉璃罩子变得触手可及一般。“……”邱芷蕙的脑子乱成一锅沸腾的粥,一边处理烟花世界的美景,一边处理被顾锦书搂了腰这个事实。
“芷蕙,好看么?半个扬州都能看到呢!”
顾锦书紧紧揽住邱芷蕙,非是他要孟浪,最近雨水多,屋脊生了层青苔,不抱紧邱芷蕙,她可能会滚下去,那就不美妙了,这也是邱芷蕙为什么没有捶打他以求脱身的原因。
她贴着顾锦书,肚兜下面,一对胸脯被挤得隆起来,虽然有宽大的袄和比甲遮住,也让她好不羞恼。顾锦书在她耳边说话,气息痒痒的,她没法伸手挠一挠,只得由着那一丝痒得意地往心里钻去,这份得意若是有人形,那绝对就是顾锦书,她不禁仰头朝他望去,他正看着天空摇头摆尾,白玉似的下巴颌上,不像其他臭男人,长着讨嫌的胡茬,甚至连青色都不见,邱芷蕙不服气地想,这草包倒是生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不知道跟郑冠比怎么样?哎呀,郑冠那样的文武状元,就算容貌不及顾锦书,也断不可能难看,再说男人么,要那么好皮相做什么,难道去吃软饭?
顾锦书感觉到邱芷蕙在看他,头一偏一低,诧异道:“芷蕙,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比烟花好看?”
“嗯……”邱芷蕙点着头,猛然醒悟,“才怪!”
烟花已经燃尽,夜空又恢复了宁谧,顾锦书深吸一口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喃喃:“大哥和大嫂应该也看到了吧,不知道他们和好没有。”
“什么?”邱芷蕙耳尖地听到,“什么和好?他们吵架了?”
“这……”顾锦书想,似乎也不能算吵架,吵架是两个人各执一词,死命攻击对方才对吧?
“一定是那个死人脸不好!我姐性情温柔,操行贤良,完美无缺,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娶到,这样还不珍惜,还敢吵架?真是嫌命长!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说来听听!”
“那我们先下去好不好?”
“不好,你给我就在这里说!”
“哦。”顾锦书原原本本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出来,他用词直白浅显,语速不快不慢,可听在邱芷蕙耳中,那是惊天暴雷的效果!她面色青白,双手握拳,瞪眼如铃,咬牙切齿,怒极而无话,竟然一直没有打断顾锦书,完完整整地听完了所有始末,这才缓缓点头道:“好,好,顾凌章你个杀千刀的腌渍货,你当初怎么答应本姑娘的,这才几天日子,逛青楼,打老婆?我看你一准是活腻发了,想我过去送你一程,你等着!看我不弄二两老鼠屎给你拌饭吃!吃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她说着说着,气昏了头,直接就往屋檐底下跳,吓得顾锦书手疾眼快一把捞住,紧紧抱在怀里,邱芷蕙滚烫发红的脸颊贴入他的颈窝,她一愣,忽然有点分不清自己这一脸异常,到底是被气的,还是被臊的。
顾锦书抱着她落了地,轻轻道:“小心呀。”
邱芷蕙撅起嘴,眼珠转了转,一把推开他跑回了屋里,门一关,心扑通扑通跳着想,要了卿命!这厮贴得紧的时候,看起来竟没那么呆痴了。
×××
邱若蘅浑身乏力地起了床,穿衣服的时候,连系带子的力气都得攒一阵,她还是头一次在暖儿的伺候下洗了脸,暖儿说她脸色不好,她想,难道是前夜受了风寒,或是吃了冷掉的面条的缘故?
不管它,熬一熬就过去了,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信心的。
早饭顾凌章没有出现,阮春临拿起碗吃了几口,终于忍不住问:“凌章回来了是么?”
“是呀,太奶奶。”顾锦书替邱若蘅答了,阮春临又问:“你们和好了吧?”这个顾锦书就没办法替她答了,他也殷殷切切地望着邱若蘅。邱若蘅有些心虚,顾凌章虽然回来了,却是跟她分房睡的。
她刚要启齿,一阵恶心感从胃部漫上来,在口中化作干呕声,听得阮春临一愣。
邱若蘅十分羞窘,想等这失态的模样过去后道歉,阮春临却喜上眉梢,小心翼翼道:“若蘅啊,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愣的人换成了邱若蘅,她完全呆住了,头脑空白地不断呕着,阮春临忙吩咐家仆拿痰盂给她用,然后就定定看着她,神情复杂。
按理说这是大大大好事,可是阮春临竟有些高兴不起来,她直觉想到顾凌章的孩子一出世,顾家大权交到锦书手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除非锦书马上也生个儿子,让两个小崽子一较长短。可他连老婆都没有,哪里来的子嗣,更不妙的是这一根筋的兔崽子铁了心的要吊死在邱芷蕙这棵歪脖子树上,阮春临开始头疼了。
“大嫂有身孕了?”顾锦书和顾沁文同时腾地起身,同时大叫,二人互看一眼,竟忘形击掌欢呼,一个喊,“我有侄子了!”一个喊,“我有玩具了!”
阮春临:“……”
邱若蘅面如死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孩子的来源,当然不会是顾凌章,而是陈渊。她吓得哆嗦起来,身体像筛糠一样地抖。
顾锦书高兴地往外冲:“我去告诉大哥!”
“别——”邱若蘅大为惊慌,没作多想就喊了出来,她去追顾锦书,然而才跑出几步,一阵天旋地转,邱若蘅绝望地低喃:“别告诉他……”身子委顿地往青砖石上扑去。
顾锦书及时转回,抱住了邱若蘅,他身后乱作一团,暖儿、顾沁文尖叫着抢出,阮春临跺着拐杖指挥:“快!快请孔大夫!”
这些声音都离邱若蘅远远的,就连顾锦书近在咫尺地抱着她喊她,邱若蘅都觉得像是从云端传来。她满脑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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