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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回-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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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声音都离邱若蘅远远的,就连顾锦书近在咫尺地抱着她喊她,邱若蘅都觉得像是从云端传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为什么陈渊阴魂不散,不肯放过她,非要拆散她和相公……不,是老天爷不给她机会,是老天爷来收账了……她惊慌不已,却又无能挣扎,因为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家人把邱若蘅扶回房内,她央求众人,先对顾凌章保密,等孔良来过,确证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后,她又一次央求众人,说想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顾凌章,请其余人守口如瓶,大家都笑着应允了她。
在床上躺了大半日,待气力恢复一些,邱若蘅掀开被子,穿上鞋,慢慢朝书房走去,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那里。
她轻轻叩了叩门,静等片刻,没有回应,她抬手推开,顾凌章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听见了叩门声却不应答,他坐在书案后面,停笔沉思,目光迎接着她的到来。
邱若蘅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说:“我……有了身孕了。”
顾凌章道:“我知道了。”
顾家下人这么多,保不准哪个心急又碎嘴的说了出去也不奇怪,就算没有人说,聪敏如他,猜到亦非难事。邱若蘅点点头,怯声问:“我该怎么做?”
他睨她一眼,冷冷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邱若蘅只好又点点头,实在想不出继续逗留的理由,便慢慢朝外走,她希望顾凌章能叫住她,哪怕是喝令她一死以谢其罪,也比漠然相对的好。她退到门边,最后朝书案投去一瞥,顾凌章已经把注意力放回案桌上,头也不抬一下。
她轻轻带上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顾凌章笔尖悬停,看着她的影子滑过那一排窗,不觉抿紧了唇。
天暗得很快,银秀送药的时候顺便点起灯,试探地问顾凌章,是否知道了妻子怀孕的事,见他反应平淡,不由奇怪,但也不敢置喙,丢下一句“大少爷还是想法子抽时间多陪陪大少奶奶吧。”就匆匆跑了。
顾凌章心情烦闷,蜡烛烧尽熄灭以后,他懒得再点,出了书房反手带上门,想在家中园子四处走走。走到假山前面,赫然见山间半亭里有个人影晃动,他凝神一看,那人影摇摇晃晃爬上扶栏,顾凌章突然反应过来,是邱若蘅!他大吃一惊,呆了呆,拔足就往山后绕,想从后面的牡丹花圃里抄上去抓住她。
在攀爬过程中,他飞快地明白了,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腹中孩儿的性命,顾凌章的心堵在喉咙里,非常不舒服,但他现在没空郁结,只能尽量快速又不发出声音地从背后接近她。
邱若蘅倒没有发现顾凌章,她在夜色中迟疑,看着底下的粼粼波光,不觉双膝发抖,她在房里时从床上往下跳了几次,毫无用处,只得趁着夜深人静来到高处一试,找了几个地方,这里似乎最合适,被人发现可以说是从亭子里失足跌下。
她不再犹豫,眼一闭往前扑出,顾凌章倒吸一口冷气,他离邱若蘅仅余几步,就这么错失了。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去,他正要惊叫,一道黑影自假山脚下腾起,接住了邱若蘅坠落的身体,在山壁上轻轻一蹬,稳稳立在池畔小径上。
“你没事吧,大嫂?”顾锦书眨巴几下眼睛,问怀里的邱若蘅。
邱若蘅惊魂未定,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顾锦书问她话,她也不答。他放她下地,她软得没法站稳,顾锦书只好又抱起来,说:“我先送大嫂你回房,然后找大夫来看一下。”
“不、不用了,我能走,别叫大夫。”
邱若蘅如梦初醒,狼狈挣扎,顾锦书看了看,奇怪道:“大嫂,你三更半夜不在房里待着,爬到亭子里去做什么?”
“我……那儿静,可以看风景。”
“看风景?你也不提个灯笼,万一踩空怎么办呀!太奶奶说了,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连走路都要慢慢来,一个不小心孩子就会没了!天,怎么这么吓人!”
顾锦书自说自话个没完,邱若蘅面色发白,别的女人怀胎不稳,拼命安胎,她就偏偏相反,真是求什么,不得什么。
她在顾锦书护送下渐行渐远,亭子里,顾凌章背靠柱子,一颗心刚刚从半空落回胸腔,还未平定,又立刻被酸涩、妒忌、刺痛等等复杂的情感包裹得透不过气。
他在空亭子里坐了许久,后来他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想,为什么危险紧要关头,救她的人,总是顾锦书。
×××
次日清晨,邱若蘅起身,涌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仍是如何尽快弄掉胎儿。入睡以前她想的就是这个,醒来后依然如是。暖儿为她梳头,问她戴哪支簪子,她只顾着发呆,浑然不闻。
看着自家小姐久未舒展的眉头,一向开朗的暖儿也受了感染,嘟起嘴轻叹不已。
“大、大少爷,早。”门外响起银秀结结巴巴的问安声,暖儿好奇地抬眼一瞥,顾凌章已经跨进了屋,穿一身鸦杏色如意云纹道袍,宽大的衣着显得人更为清瘦,邱若蘅一震,忙站起来,战战兢兢望他两眼,又垂下头。
顾凌章不以为意,神情淡淡道:“梳洗好了吗?好了就一起去用饭。”
暖儿惊讶地看看两人,邱若蘅愣了一会儿,小心道:“好了。”声音中有几分忐忑,几分欣喜。
顾凌章就像从没有发过那顿脾气,没有经历几日冷战一样,下过雨打过雷,莫名放晴,不需要理由。邱若蘅跟在他身后,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不时抬眼望他肩头。
阮春临等人见他们一同出现,也是先怔再喜,目光中隐隐有询问之意,顾凌章视而不见,举箸夹了一只河虾剥去虾壳,又蘸了醋放在邱若蘅碗中,对她说:“这个,对你现在的身体有好处。”他语气平淡,听在邱若蘅耳中,却听出了关怀的味道,也许是她太渴望他的关怀了吧,邱若蘅心意复杂地咬着虾肉。
对面顾沁文捧着碗,一个劲地用手肘捣顾锦书,示意他快看,但其实顾锦书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傻气而诡异。
那只虾里还有不少虾籽,邱若蘅突然觉得腥气欲呕,但这是顾凌章夹给她的,她即使再恶心,也强忍着努力往下咽。她以为掩饰得很好,一抬头却对上顾凌章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叫来厨子问:“这虾是不是不新鲜?有腥气?”
厨子还没叫屈,邱若蘅忙道:“不是,没有!”
阮春临也道:“你不要无端生事,孕妇吃不吃都想呕,过几个月就好了!”
顾凌章也不再追究,淡声嘱咐:“这段时间的膳食以酸甜为主,尽量清淡,多备几餐,怀着孩子饿得快。”
邱若蘅受宠若惊,小声劝他:“不用全家都将就我……”
顾锦书朗笑道:“大嫂不要客气,应该的!”
“就是,酸酸甜甜我最爱!沾了大嫂的口福才对。”顾沁文拍拍胸脯,趁机声讨顾凌章,“这个吝啬鬼啊,要不是特别提出来,他才不会主动给我们吃山珍海味呢!”
顾凌章懒得跟她吵,只是淡淡瞪她一眼。邱若蘅勉强笑了笑,心中作疑,他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样体贴,可这样的顾凌章又实在让她沉溺,他释出的温暖,不管有意无意,已经融化了她。
他一直夹菜给她,邱若蘅来者不拒,一顿饭下来,真的吃了不少。
饭后,顾凌章又陪她散步,两人并肩而行,他让邱若蘅把手搭在他臂弯里。直到昨天他还是个病中依然伏案不起的工作狂,今天突然变了样,让邱若蘅无所适从,却又贪恋他这来得蹊跷的柔情。
哪怕是虚假的梦境,也请长一些,久一些罢……
在昨天她跌下的假山池塘边,顾凌章抽出方帕,铺在湖石上,再扶邱若蘅坐下。
“相公、你……”
顾凌章等了片刻,不见她继续,便扬声问:“嗯?”
“你不去,做事吗?”她到底还是没有底气问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话题一绕,避重就轻去了。
“我还没全好,再多休养两天。”他说话瓮声瓮气,喉咙仍有些哑。
“那,你快些回房,这里风大。”邱若蘅起身。
他急忙抓住她的手,往下拽了拽,“不碍事。”邱若蘅坐回,他又说,“重要的是你的身子,你多吃一些,把自己养得……咳咳,强壮些。”
“可是……”邱若蘅没敢说出口。
他也没让她说出口,轻声打断,道:“听话。”一种淡淡的温柔油然而生。
邱若蘅如坠云端,似梦似醒。银秀取来了披风,顾凌章接过,亲手为她披上。
他的神情时而恍然,时而淡漠,邱若蘅捉摸不透,索性不去想了,何必要纠结呢,不管他要我做什么,照做就是了,邱若蘅,就算他要你的命,你也没有怨言的,不是么?
她这么想着,稍微心安。
闲暇的日子一晃数天,顾凌章整日留在家中陪伴邱若蘅,早上用完饭,他带她在家中折桥回廊四处走走,晒一会太阳,回屋后一个看书,一个绣花;午饭过后,小憩片刻,两人乘轿出门,到邱芷蕙的绣庄,或是邱家老宅,让邱若蘅同妹妹父亲叙叙闲话,这段时间顾凌章会去处理一些自己的事务,傍晚,他再来接邱若蘅时,手上总是很体贴地,有斗篷,也有一盒点心,以至于邱若蘅都不吃邱芷蕙为她准备的糕饼,一心一意等顾凌章那份。
邱芷蕙醋意翻腾,可却不得不承认,姐姐活在幸福中,那姓顾的也许是真心悔改,看在他哄得姐姐极为开怀的份上,邱芷蕙打算把之前他掌掴姐姐的那笔帐,留到外甥出生后再清算。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后,顾凌章进房时手上端了一碗药,邱若蘅接过来,自打诊出有孕,顾凌章会让她喝一些凝神益气的药,倒不见得是为了安胎,这碗药的气味色泽均与每日喝的不同,但她并未多心,正要饮下,顾凌章忽然抬手按住碗口。
“这是落胎药。”他神色平静,声音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邱若蘅呆了一呆,再看回药碗,手不禁哆嗦起来。她也瞬间想通这些日子顾凌章对她的嘘寒问暖是缘于何故,他要她把身体养得强壮一些,才能经得起这虎狼之药的摧残。
碗中药汁随着她颤抖的手漾出一圈一圈纹漪,顾凌章吸了口气,别过脸去,他不忍看邱若蘅的眼神。
却不知为什么,那日她跳假山都不曾犹豫太久,这时对着一碗药竟惧怕起来,邱若蘅惴惴望向顾凌章,嗫嚅道:“相公……”
顾凌章背对着她,这一声低唤如长刺在背,穿心而过,他想回头,但最终生生忍住。
邱若蘅直直地看他,顾凌章本就清瘦,现在似乎更为单薄,这些日子,他也许每天都在煎熬中过活,假装温柔,假装包容,邱若蘅垂下眼,这果然是一个梦,现在到了醒的时候。
她一口气饮下整碗药汁,听见吞咽声,顾凌章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她缓缓放低空碗。
他接过碗放在桌上,牵住她的手扶她到床边坐下,为她脱去鞋袜,低声说:“不要怕,我都安排好了,很快就会过去。”
他还是很温柔,邱若蘅松了一口气,想问他,这样做,你能原谅我吗?但尚未来得及问出口,面孔就变得雪白,腹中阵阵绞痛,她一下抓紧了顾凌章的手。
顾凌章低头看看,霎时了然,一边扶她躺下一边说:“我去叫人。”
邱若蘅躺下了却仍死死抓着他不放,她想求他留在身边,只是痛得说不出话,顾凌章心中明白,握着她的手换了个位置和姿势,扬声大喊:“银秀!暖儿!快来人——少奶奶不好了!”
外面银秀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暖儿紧张地探头来望,顾凌章俯身在邱若蘅耳边,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不要怕,很快的。”
她点点头,眼泪溢出眼角,开始觉得有一丝丝腥热聚集在□,忽快忽慢涌出,在床单上漫开。
“相公……”邱若蘅□中夹着低喃,剧痛难当却又得了一丝安慰,那些不洁的过往,但愿它就这样去了吧,通通去了吧。
顾凌章眉头皱起,轻轻拭去了她的泪水,抚摸着她眼角的那一点胎记。他不经意扭头看了眼,血迹已经漫到了床边,甚至染上他的袖子。
他吓得眼前一片刺眼的亮白,怎会流出这样多的血,他隐隐觉得不妙,又向窗外大叫催促:“人都哪里去了!快啊——”
邱若蘅挣扎着要爬起,顾凌章惊道:“你干什么,快躺好!”
“相公,求求你搂着我,我、我受不了了……你搂搂我吧,我会好受点!”邱若蘅哭求着他,身子一软,跌进顾凌章怀里,他不假思索地紧紧搂住,下巴贴着她的额头,磨蹭着那些被汗浸湿而难看地贴在脸上的碎发,吻着她的鼻尖眼睛颤声问:“如何?好些了吗?”
“好多……了……”邱若蘅虚弱笑道,此时唇上已经不见半点血色,面如烛蜡。她抬起眼睛看向顾凌章,眼前像弥漫着黑雾,他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邱若蘅抬手摸去,她的指尖发麻,也不知摸到的是他的鼻子还是嘴唇,她吸了一口气屏住,低声道:“相公,若蘅要是死了,你就,别再恨我了吧……”
“不要说这些。”
“这一世若蘅太对不起你,到了下边,我不喝半口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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