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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笑:“他纵使想瞒,也难保有蛛丝马迹;我固然傻,早就该发现他的身份,可也不至于傻到一无所知。这些日子,我前后细想,都明白了。”
“这话怎么说?”
她仍然在抄经:“那日在西山他救我,竟然没有被欺生的寒月夜踢倒。当时我还奇怪。现在我明白了,寒月夜是韩家祖上名马之后,他是韩家人,马怎会欺他?还有神女峰上我的素霜裘被挂住了一缕,他又没有见过素霜裘,怎么会在香溪说出它的名字?七夕那夜,他吞吞吐吐,说那天对他很重要,是因为那日是我们成亲周年,是他以韩靖昌的身份与我成亲的周年。还有——”
“够了!”柴彧突然打断她,变得严肃起来。“你说你乏了,不愿做这些心智游戏。实际上谁也没有要你做这些,是你自寻烦恼。”他伸手抽出君蓉写的一页经文,指给她看,“‘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人心动!’你明白吗?”他一摔纸,大声说道:“你们两个人,一个满心的要复仇,要报国,要扬名立身;一个孤高自傲,冰雪聪明,容不下半点虚假,受不了一句谎言,哪怕是善意的谎言。谁都太看重自己那点子骄傲与自尊,而不为对方想想。就拿你来说吧,枢宇那么做全是因为他关心你,放不下你,你在他心中最重,你知道吗?他冒死潜入辽国,就为了洞房之夜看你一眼,给你慰藉。他那么谨慎的一个人,留下素霜裘,也就等于留下了证据,如果让耶律隆耀知道,他的计划就全乱了。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是因为他要用这个素霜裘带给你希望和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你想过没有,他辽邦的敌人这么多,韩家又是戒备森严,如果他的身份被人戳穿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在哪里,哪里就值得他眷顾,他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离开你?这样的事,无论哪个男人对哪个女人而做,都会让那个女人感动得要死。偏偏是你这样的聪明人,非但不高兴,非但不想到他的难处,反而在小事上怨恨他,离开他!”
“我没有,我为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孤高的公主了。我的骄傲,我的自尊,早已随赵滢死在了北国。我不怨他骗我,我只是——”君蓉放下了笔,眼中含泪,浑身微颤。
“你怨他没来寻你,是不是?你想过为什么吗?他是不确定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更不确定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我的心意早在五年多前的容与亭中就告诉过他。他有什么理由怀疑我?他既然不认为我对他很重要,那就早点告诉我,我会与他一刀两断。”
“君蓉,你又误会了。你知道吗,他虽然除了耶律隆耀,但并没有完全报了仇。他不能报这个仇,这么多年的怨恨,这么多年的周密安排,到头来是一场空梦。面对真正的杀父凶手,他却不能意气用事。具体的事,你以后可以自己问他。但是,你能否体会多年追求落空的那一刹那的落寞与寂寥。这些年,支持他活下去的就是报仇,当他发现一切并非如他所想的时候,他的心情你能体会吗?两年多,他在延州,一是为了大宋与西夏的战事,为了百姓的安宁,为了你和皇上在京中可以安逸的生活,而更重要的是调整他的心情,让他可以更轻松的面对世上的人与事,更完全的面对你。至于说到对你的不确定,”他长叹一声,“第一,因为他是一个死人,死人复活会有多大的麻烦,这你想过吗?第二,他是一个身份不凡的死人,他突然活了,皇上怎么看,群臣怎么想,辽主又会怎么办?他的身份太特殊了。第三,是因为你太忧劳国事了,况且又是杜大人的遗孀。冷不丁出来这么一个人,和你又是这种关系,有多少人会议论纷纷,又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你受得了吗?皇上受得了吗?天下人会怎么想?朝廷的体面,你的名节,毁于一旦。君蓉,做事不能鲁莽啊!”
“你别说了——”君蓉脸一红,“我不会在意那些流言的,我心中,只在乎他一个人。虽然我以前舍不下大宋这片锦绣江山,但我知道,大宋是天下人的大宋,少我一人不损其荣,多我一人也不增其辉。我对大宋,如果还有几分依恋的话,那也是为了四哥,可是现在,我已了无牵挂了。”缓缓起身,“我知道,他之所以会出现,一是因为他的事全部做完了,二是,他——他作出了最后的选择。告诉他,我再等他一次,这次,他不会食言了吧——”
天上,飘下了雪片,纷纷扬扬,弥漫了整个天际。
终曲 愿逐月华流照君
庆历四年元月初一,东京城内外辉煌,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皇宫大内,张灯结彩,赵桢正大宴群臣。崇政殿内,金碧辉煌,海陆并陈;后殿另设一席,以帷幕相隔,命妇宫妃,济济一堂。
正在意浓兴高时,远方一曲箫声破空而来,如刀枪相撞,似铁骑铮鸣,若鹰击长空,像凤舞九天。殿中的音乐全然已被箫的气势压住,众人皆听得呆了。
内殿中,白衣少妇缓缓站起。她头戴白纱,在这一片红装的殿中格外醒目。隔着白纱依稀可见她的清丽面容,灯火下竟映出了她眼中的晶莹泪光。泪中含喜,唇角含笑。她款款走出后殿,亭亭袅袅的走到赵桢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赵桢皱眉,“回去!”
君蓉没有理会,眼望殿外,悠悠道:“皇上,一个故人来了,您不见吗?”
赵桢心中一动,未及开言,一个青衫男子持箫而入,气质卓尔不群,仪容风度翩翩,在他肩上,停落了一只苍鹰。几个侍卫不敢拦挡,眼睁睁的看他走了进来。
“杜寰?”赵桢轻唤。
“皇上错了。大宋枢密院前枢密使杜寰已为大宋捐躯,在下何敢自比杜大人?”他没有见礼,但没有人敢说什么,也没有人敢做什么。
群臣中忽然走出了前来朝贺的辽使:“陛下,他是本国的楚王韩倬,臣在三公主的祭奠之礼上见过此人。虽然他当时以面具罩脸,但臣还是听得出他的声音。”
“这位大人,您也错了。楚王韩倬已经故去二十多年了。”他昂然向上一揖,朗声答道:“臣乃天涯孤客,草原苍鹰——沐云,沐啸风!”
“沐云?”赵桢若有所思,“那你为何而来?”
“为赴一个誓言。”他微笑。目光移向龙座边的女子,眼中竟有难得的柔情,“我来了。你可愿意同我走?”她微颔。就在这时,男子肩上的鹰向前飞去,冲向女子,猛地啄下她的面纱。在侍卫反应之前,鹰含了白纱直飞出殿去。蓝天上,黑色的羽毛映着雪白的纱,格外醒目。大殿上,女子的发髻已随纱落下,青丝衬着雪肤,愈加显得明眸如水,流波四溢。她笑着向男子点了点头。
“三公主?”众人皆惊,“她没有死!”
忽然有人大叫:“公主是韩靖昌的王妃,怎么又会成了杜枢宇的遗孀?‘
殿中一角,忽有一人慢慢走出,他生得清秀如玉,玲珑剔透,清脆的道:“你们还不明白吗?韩靖昌是鬼,杜枢宇是神,而眼前的沐啸风是有血有肉的人。但这三个人都是为天下苍生,世间百姓赴汤蹈火,为心中挚爱、身边知己不惜己身的。你说我说的对吗?”他向青衣人一笑,“相逢一场,就这样来,就这样走,还带走了天下至宝。这可不是你的个性啊!”
青衣人报以一笑,从身后取下一物,轻轻一抛,稳落于君蓉面前的小几上,正是伴日。他向上一笑:“臣有一歌,献皇上与在座诸公。”他侧目注视君蓉:“那日漓江边上,我只唱了半阙六州歌头。今日千载难逢,我把它补齐,你为我抚琴相和,好吗?”
君蓉微笑坐下,抚琴相对,清音雅调,金石为开。他舞箫和之,箫作剑式,气贯长虹,朗声长吟:
“似黄梁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歌罢舞止,音停乐住。君蓉抱琴起身,向赵桢一拜,默默无语。回身走向男子,二人千般情绪,万种思念,相视一笑。他伸手牵住她的柔荑,轻语道:“可以走了?”她颔首,二人相携而去。
赵桢呆呆的坐在龙椅上,眼角清泪流下:“就是这样洒脱,真的走了——”
身边有人清脆的道:“难得他们都想得开,为了这一天,竟用了八年光阴——”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赵桢竟失声而唤:“文昭,连你也走了吗?”他望着天边渐斜的红日,喃喃的道:“都走了,鸣筝、君蓉、枢宇、文昭——天子,果然是孤家寡人吗?”
汴京城外,汴河岸边,白马飞驰。青衣男子怀抱白衫女子,纵马疾行,白衫青衣戏风而舞,女子的青丝掠动,拂在男子的脸上、肩上——
男子忽一勒丝缰,白马长嘶一声,放慢了速度。他小心大取过一件银白狐裘,披于女子身上,为她系紧。女子脸上酡红,轻轻道:“多谢你了。”
他一皱眉:“我也记得对一个人说过,以后不准再对我说谢了。”
女子一笑,轻垂螓首,低语道:“韩倬、杜寰、沐云,我该怎么称你呢?”
他抱住了她,慢慢的道:“文昭说的对,韩靖昌是一个鬼,在他身上担负了太多的仇恨与无奈;杜枢宇是一个神,他心中承载了百姓安乐,社稷安危;而沐啸风是一个人,一个为情而生,有血有肉的人。我宁愿做一个人,你明白了吗?”
“我知道,你的龙游八方已经练得不错了,虽然没有用剑,但是却招招有剑的影子。”
“那是因为心中有情才能以心御剑。你知道吗,龙游八方的最高境界是天外飞仙,可以御剑凌空。”
她仰望天空,日已西斜,红日下,苍鹰搏击云天,不离二人上空:“啸风,你本是凌空的雄鹰啊!”
“鹰击长空,也要有个家啊!”他抱紧了她,脸贴在她发上,轻问:“你还没有问我要带你去哪儿,怎的就跟我走了?”
她倚在他怀中,悄语:“有必要吗?”
“为何?”
“无论天涯海角,有你之处即可为家。”
他心中一热,轻吻她的发,忽然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天边,斜阳如血,晚霞满天,疏林古木,一片火红,似熊熊烈焰,烧红了半个天空——
远远的似有歌声,词曰:
翔凤在天,苦觅栖梧;欲泽黎元,声断南浦;浴火涅槃,褒褒其羽;四海求凰,何慰彷徨?碧草幽幽,澄江滔滔。终携佳侣,共棹兰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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