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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云熙将身子挪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站定,萧清芷在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怔怔地瞧著他。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外界的历练让他外在的神采飞扬转化做内在的不羁,表面沉稳自持而锐角尽敛,但那俊眼修眉,为了行动方便而将深蓝衣袍袍角塞在腰带的模样,在在显示出他的自信与藏不住的风采。
萧清芷自惭形秽。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半晌,展云熙才回神过来,那种似亲又疏的感觉令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他知道沉默一定得由他来打破,所以他由怀中探出一个小布包,递到清芷面前。
“你看看。”他的声调已不若五年前总带著献宝的兴奋,只是沉声说道。
你们这两个兄弟,为什么总要为我带东带西?我什么都不缺,你们却以为因为我的跛脚,我就该贪得无厌吗?
这是第一次涌上她心头的不满,很奇怪,展元熙在的时候她不曾有过如此叛逆乖张的想法,却在展云熙面前尽数冒了出来。
但是她仍然伸手接了过去,然后慢慢打开。
那是一只瓷枕,触手清凉,上头绘著荷塘飞雁,样式极为精致。
“这是磁州窑,我托人买来的。”展云熙见萧清芷正默默地看著那瓷枕,出声解释道。
清芷手捧著冰凉的瓷枕,还是只说了一句:“谢谢。”
展云熙苦笑,还能期望她有什么反应?五年前如此,更何况现在已形同陌路?
他走上前一步,在床沿坐下,清芷见状便往床里边退了一些,展云熙对她刻意拉开的距离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也随著她更挪近了一点。
“你还在恨我?”展云熙无法忽视她黯然眼神下的芒刺,那该是恨他的,而她掩藏得太好。
清芷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因为展云熙的手正握住她跛脚的脚掌,轻轻的使著力。
男女授受不亲,他忘了吗?他在做什么?
“五年前我没来得及向你辞行,便去了吉州……”展云熙的眼睛停留在她的脚上,以著近乎自言自语的口气述说著。
“结果你也忘了我,是不是?”他突然猛力一掐,萧清芷没有心理准备而低叫出声,展云熙放松了力道,又说:“没想到元熙想娶你……”
突然地,他逼近萧清芷的脸庞,低声问:“你喜欢元熙,想嫁给他?”
萧清芷愣了愣,两人靠得如此接近,他的气势即使在黑夜中也迫人可怕,即使在暗得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黑夜,他呼出的浊重气息毫不收敛的全喷在她脸上,她想向后再挪个寸许,却发现早已靠至墙角,无可奈何下,只有撇过头好避开他烫人的注目。
展云熙并不想吓著她,但却无法忍受萧清芷的冷漠,于是便说道:“我让你害怕了?”
清芷闻言回头,本欲开口,却又在接触到展云熙的眼神时沉静下来。
“你觉得我很陌生,因为五年没见了,是吧?”展云熙一个问题接著一个问题,清芷这回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摇摇头。
“既然不会,为什么这么怕我?”
清芷吞了吞口水,看著窗外,颇困难地开了口。“因……因为你……三更半夜……跑来我的房间……”
展云熙恍然大悟。“你认为我是登徒子,所以害怕?”
清芷垂首看著那只瓷枕,没有回答,不过展云熙已大概猜中她心中所想而有点火大起来,她对自己的评价原来不过是半夜强闯女人房间的采花贼啊!
“那么你还真是人高估自己了!”意气用事地让这句话脱口而出,下一秒再察觉不对时已经太晚了,展云熙看见清芷的脸“唰”地惨白,不禁开始恼恨自己为何总在她面前失去一切忍耐力。
想道歉也已于事无补,清芷在他还未说话时,便用一种略微颤抖的口气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伶牙俐齿,指著窗口道:“既然阁下认为小女子不过是名残废,那又何须自贱身分来这里?”
展云熙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却不动声色。“你这是赶我走?”
清芷总觉得这句话仿佛在讽刺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于是便翻身下床。“大少爷喜欢东厢房,那这里就让大少爷住吧!”
“你够了没有!”展云熙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回床上。“我说出的话已经伤害到你,无法收回,但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毋须贬低自己来让我难堪!”她每叫一声“大少爷”,展云熙就越觉得忿怒。
清芷望著眼前的男子,她的心脏跳动得比平常还要急遽,她的血液流动得比平常更快速。
“对,说出的话没办法收回,做过的事情也一样。”她双拳紧握,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即使她的外表看来如此冷静,可是她却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没来由的,她必须说,因为对方是展云熙,她才会说,不是意志控制她,不是内心驱使她,而是展云熙,是展云熙让她不得不说,不得不将自己的致命伤暴露出来。
展云熙乍听见这冷静的声音,有点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清芷却像没听到般,自顾自的缩在床角。“你不懂,你从以前就不懂……到现在你还是不懂。”
不懂?不懂什么?展云熙试图问她,却因她接下来说的话而再度震惊,只能听那沈浸在往事中所发出的空茫语调,述说著她内心的纠结纷扰。
“你说我跛脚是你的错,其实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清芷屈膝坐在床角,双手环抱自己,头埋在膝盖中,好小声、好小声地说著。
“你不怪我?不恨我?”怎么可能?展云熙为了这句话而迷惑极了,清芷却不理会他的反应。
“他每天都来陪我玩,我好开心……他带好多东西来给我,我……我很想跟他说,只要他来陪我,我就很欢喜了……他总是不跟我们一起玩……但那几日他却天天都陪在我身边……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那样对我……怎么可以!”清芷显然已进入一种游离状态,她口中的“他”,显然就是展云熙,展云熙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思而想后,却无法猜测出当年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清芷,他想问个清楚,又怕吓到她,不料清芷却像是突然清醒似的直勾勾朝著展云熙的方向望过来,说出了藏在她心中多年的真正想法。“你以为送跛子穿的鞋给我,我会很高兴吗?你要我穿著它走到外头去让别人来笑话我吗?”
“笑话?”展云熙不懂,他真的不明白啊!
清芷仿佛透视他内心疑问,惨然一笑,突然怪腔怪调地以男人的口气说道:“二小姐的脚怎么不跛了?”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仆人看到她行走如常时发出的疑问。
“清正!”展云熙陡然明白她的想法,想要制止她别再说下去,清芷却避开了去,残酷而悲伤的笑著,她就是要他难堪!
“唷!她穿了大少爷做给她的鞋子嘛!那是专门给跛子穿的鞋啊!”她尖锐的模彷著别人的声音,语调凄厉而高亢。
展云熙的脸色完全地变成惨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自作聪明,竟然对一个当时才十三岁的女孩,造成如此大的伤害,更没想到这个伤口并未随著时间而平复,反而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变成她的恶夜梦魇,此时的清芷看来既可怕又孤绝,她拒绝任何人拉她一把!
萧清芷的声音忽然回复到原来的声调,低低地道:“跛子穿上鞋子还是跛子,掩饰有什么用?人家还是会一眼看穿!鞋子脱了下来,还是一个跛子!”她说完冷笑两声,将头埋进膝盖里,不再看展云熙一眼。
展云熙完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想仲出手安慰清芷,手却在空中僵硬而停下,他无法去碰触这样的清芷,她看起来无比在弱,却又无比的强势,她没有在注意展云熙的一举一动,只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伤痛之中,展云熙还能说什么?看著她端丽的脸庞一眼,他完全认输了,除了选择暂时离去,再别无他法。
“我知道了,如果你痛,你想报复,那就找我罢!我才是始作俑者,而元熙,如果你不爱他,就别折磨他。”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便要从窗口离开,不料清芷却一声冷笑。
“你把人心当什么了?”
展云熙闻言回首,一脸疑惑,萧清芷的语气低沉,且脸色突然胀得通红,看起来极为激忿。
“你以为我要报复在元熙的身上?你也太自大了吧?元熙凭什么成为你的牺牲品?他有资格得到比我更好的女子!可是他却要我!”清芷闭紧双目,哈哈一笑。“比起来,你的人格高尚到哪里去!你只是不想让别人议论纷纷,说我的脚是你弄跛的!”
“住口!”展云熙再也忍不下去。
“你的脚跛了并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的心也跟著残缺了?我承认当年我做错罪有应得,可是元熙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不需要拿他来刺激我,没有用的!”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这句话如雷似电的化做飞剑穿透进清芷的心房,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他都不会在意,不会受伤,那么她那么逞强又是为什么?
倏忽之间,久违的泪水已沿著两腮滑落,清芷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展云熙也吓了一跳。
“清芷……”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她哽咽的说道,展云熙却哑口无言。
“你不要来找我,我就会过得好好的,当一个认分的跛子,可是……”接下来的话被浓浓的哭意淹没,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里。
正当展云熙以为清芷心防已松弛的那一刹那,情芷却突然抬起头来,厉声说道我不原谅你。”
什么?
展云熙愕然,只见清芷眸中泪光依旧,眼底却是令人觉得可怕的坚决。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正文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071231 15:36:20 本章字数:7210
“绝对不会原谅你!”这句话是多么的重啊,展云熙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人恨到这种地步,萧清芷不接受同情,也不接受补偿,即使她在人前如此地沉默,如此地安静,却只有展云熙知道她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也只有他,才明白清芷内心在想什么。
“展兄,又没喝酒,怎么一副灵魂出窍、神情呆滞的模样?”冷青棠注意很久,昨晚他欲找展云熙谈事情,却发现他人不在房间里。
“少来烦我。”展云熙坐在回廊栏杆上,背脊靠著柱子,颇不耐烦的说。
“唷!下逐客令啦?放心,小弟我也不是不识相的,咱们就此别过。”冷青棠双手向展云熙一抱拳,便回身欲走,却被展云熙伸手拉住背后的衣服,差点跌倒。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展云熙露出一抹苦笑,看不出来他心情很不好吗?
“那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想他冷青棠风度翩翩、尔雅温文,怎么会跟“蛔虫”扯上关系?
“这么多年了……我在意的还是只有她……”展云熙闭了闭眼,在好友面前毋须假装,但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哪个她?”冷青棠好事地转过身来,展云熙却从坐著的栏杆上跳下来,迳自往前走去。
冷青棠的耐心绝不止这么一点儿,所以他当然跟在展云熙身后,看能不能再套出一点蛛丝马迹,或者……冷青棠摸摸下巴,边走边想,俗谚云“酒后吐真言”,大概让展云熙喝个烂醉就可以了吧?
“干么一直跟著我?”展云熙实在有点烦。
冷青棠皱皱眉头。“是你一直挡在我前面耶!”
展云熙闻言侧开身子,让出路来。“那么你先走吧!”
冷青棠耸耸肩膀。“嗳,我脚酸,现在又不想走啦。”
懒得和他耍嘴皮子,展云熙道:“你不达目的还真绝不罢休。”回过身索性不理跟屁虫,反正跟久他就累了。
两人就这么你走我跟地来到近东厢房旁的枕霞居附近,只突然听见一阵悠扬高雅的琴音传来,其韵之美,够教人为之心旷神怡。
冷青棠妙解迫律,对弹琴人的高超技巧下禁连连称妙,展云熙站著听了一会儿,才再度往前走,前面是一处水榭,亭中微风薰然,乐声便是由此传出。
亭中人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只是在一曲末了,缓缓低吟,声量不高,要不是展云熙和冷青棠二人皆是习武之辈,其力较之平常人佳,大概也决计听不到。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好个一片伤心画不成!”冷青棠忘情的脱口而出。
亭中人挑弦以示谢意,不多时有名少女拨帘出来,原来是秀儿。
“大少爷好,冷公子好,大小姐请二位里面坐,秀儿去沏壶好茶。”秀儿一手掀起帘子,原来里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宛玥。
展云熙本来就知道里头是谁在弹琴,也不多说,便走了进去。
萧宛玥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微微一揖。“展大哥、冷公子。”
冷青棠点头示意,展云熙则回应了一句后,三人便围圆桌坐下,萧宛玥看著冷青棠问道:“方才冷公子说‘好个一片伤心画不成’,可是真正尝过这等滋味?”
冷青棠瞥了展云熙一眼,回答:“在下只是欣赏诗中真意,所以觉得好,才情不自禁脱口而赞,真正伤心的人,又哪说得出口呢?”
萧宛玥浅笑。“莫非没有说话的人,就是伤心人?那也太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