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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董平日里喜欢的是那些古书,句子和文章都是文绉绉的,绕来绕去,有很多生僻字,余声本来就很久没碰书,加上紧张,此时更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咯噔,很多字都不会读,好不容易撑完第一段,姜董面色已是极为难看。
“现在的护工都不用读书吗?我真怀疑你有没有上过小学?一点文化素养都没有!你爸妈小时候没有教过你多读点书吗?”
老人的语气尖锐而刻薄,显然是非常生气。他本是身体疼痛心情糟糕,此刻看着低眉顺眼的余声一股气就上来了。
余声不敢出声,低着头,手里的书攥的紧紧的。
庄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满脸通红的老人愤怒地瞪着低头的女孩,那女孩瘦瘦弱弱的,背微微弯下,薄薄的毛衣起了球,可以看到非常明显的脊背轮廓。
他从不远处走过来就听到了姜董的声音,那每一句话都进入了他的耳朵中。那话本是十分难听,况且还牵扯到对方的父母,他以为一场争吵就要爆发,哪知道,等了十秒,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
他有些惊讶,推门进去,对着姜董微笑,轻松地开着玩笑:“姜董,怎么刚动完手术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听到庄齐声音的那一刻,余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他锃亮的黑皮鞋。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颤抖,她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几乎不敢抬起头。
姜董冷哼一声:“这么年轻,就知道不靠谱。出了那么多钱,哪里找不到个好的。”
“发脾气不利于康复。你看小姑娘吓的,一直抖着。”庄齐笑了笑,那笑声在余声听来,好像全然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笑的。
庄齐走近了余声,把她手中的书抽出,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善地说:“小姑娘别怕,姜董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你”
余声抬头的那瞬间,在对上他眸子的那瞬间,庄齐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她的眼睛酸疼的快要溢出眼泪。
庄齐整个人,处在长久的震惊中。他从未想过,会再见过她。更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
她变了太多,他快要不认识她。她瘦了好多好多,圆乎乎的娃娃脸已经变成了削尖的瓜子脸,漆黑的瞳孔没有从前那种光芒,皮肤干燥粗糙,还变黑了,甚至连发丝都是凌乱的。他不自觉紧了紧手里的那本书,却顺势看到她生满冻疮的手。红肿,甚至泛着血痕。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
余声的唇稍稍一动,很快把眼神移开,站起来,头微微垂着:“对不起。”
她的三个字气若游丝。她站在他面前,连呼吸都困难,那种压抑让她将近窒息。她的脑子混乱不已,不停地想着为什么呢。如果上天注定自己和他的缘分只有半生,为何又要安排自己再次遇见他?
就像当年的自己,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余声试图揣度他的心情,可是失败了。庄齐表现的太过正常,即使一开始显出惊讶,可是随后很好的掩饰了,随意和姜董聊了几句,根本没有理会她,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其实余声曾经有偷偷想过若是他日重遇,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会是沉默,还是眼泪。她设想过一万遍,却没想到还是错了。
她年少时细致地幻想过只属于他们的道路,她以为只要一步一步认真地走,执着地爱下去,他们便会携手走向她想要的终点。却没有发现,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向着反方向的。
这样走,只能越走越远,越走,越错。
作者有话要说:
☆、重遇(二)
从庄齐离开病房到赵阿姨来接班,余声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好像脑子和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只是在机械地完成一些动作。姜董以为自己刚才说话太狠了,之后就闭眼,也没再为难她。
八点,余声收拾完包,准时走出病房门,走了几步,手臂忽然被抓住,整个人被猛扯进了楼梯间。
她稳住步子,吃痛地用力挣脱,却在抬头看到庄齐的脸时,停止了动作。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比刚才在病房看上去更加清晰。眉毛还是那样浓,大眼睛双眼皮,鼻梁很挺,唇色极淡。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余声无从得知他此刻的心情,她垂下眼皮,低声说:“当护工。”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依旧问出了口。“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因为这个,难道是为了来见他一面,打扰他的生活吗?余声暗暗自嘲。她原以为,他和她正式说的第一句话,至少也会是一句问候。
你好吗。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庄齐语气有些冷了下来。
“我不是因为你。你放心。”余声缓缓开口,好像每一句话,都在耗尽她的力气,“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远离他的生活,一定一定,不要再来见他。
她怎么会忘记呢?那日他冰冷的口气,决绝的话语。她曾经很恨,可是之后,更恨那个懦弱不争气的自己。开头的那半年,她其实是抱着希望的,她每天都盼着他来找自己。告诉她,他后悔了,要接她回家。
可其实,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家了吧。
庄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骨骼尖锐的触感让他一愣,随即说:“余声,我不能背弃我对叶振涛的承诺。我和叶语鸢结婚这么多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余声沉默。
她知道的,也目睹过,他们,那般恩爱。可是,他忘了,自己是从来不会争取要求过什么的,特别是对他。她只会希望他过得最好。当年,他为了自己的事业,想娶叶语鸢,叶振涛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余声离开,他答应了,她亦没有反对。
然后一别,这么多年。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故意要再接近你。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像陌生人一样,没有人会发现。”
余声淡漠的语气让庄齐微微一怔,竟有一瞬的失神。从前她对着他的时候,总是热情甜美的,他嫌她笨,嫌她烦,她也从来不会生气,下一秒还是跟在他后面喊“庄哥哥”。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
他知道她变了,也隐隐能察觉到是为了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当她说出“陌生人”时,他的心忽然那么一紧。“你”
“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
“你很缺钱?”庄齐微微皱眉,“要多少,我给你。”
其实在他问出“你很缺钱”后短暂的两秒,余声祈祷过,他不要说出后面那句话,可是最后祈祷失败了,他还是说了。
她心里最后一丝火苗熄灭。
余声想,自己应该恭喜他的。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终于能有底气地说出——“要多少,我给你。”
庄齐看着她低头的样子,想他刚才的话可能伤害了她,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她现在的样子,容貌穿戴,他能看出,她的经济状况很差。
“余声”庄齐叫了她一声,余声抬头看他。“你注销了我给你的那张卡,我以为,你生活无忧的”
余声很想告诉他,自己曾经非常非常后悔丢掉那张卡。那时她抱着希望等了他几个月,他没有来找她,她心中的恨意慢慢滋长,她愤怒绝望,想断掉和他的所有关系,然后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所以,她现在才不能给檬檬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不重要了。”余声淡淡开口,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点,“我本不会再要你的钱了。从六年前那一天开始,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存在了。你不欠我,而庄家的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你怕我的突然出现让我的岳父不高兴,帮我支付合同的违约金吧。”
“余声”
“我累了。”她淡淡一笑,面色显得愈发苍白,然后慢慢从包里拿出纸笔,匆匆写下一串数字。“如果你决定好了,这是我的卡号,违约金是一万。”
她把纸塞到他手心里,冰凉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抖,面色却依旧平静似水:“好,我会安排,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你就会收到转账。”
余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她离开,在转身的刹那,泪如雨下。
这六年教给她唯一的道理就是,倘若再见,告别时连“再见”都不需说,他不在乎,她亦承受不起。
余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空寂的走廊。庄齐一直都呆呆站立着,微垂着头,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短促的手机声响起,在这样寂静的夜,听起来尤为刺耳。
“庄齐,怎么样?那个病人还好吧?”叶语鸢的声音温柔悦耳,庄齐的心却不由一乱,没有说话。
“庄齐?”
“嗯,解决了。”他走出楼梯间,顺便带上了门,回头又重新看了看那扇门,那背后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那番对话,那个女人,都是出现在遥远而不真实的梦境里。
今天下班后本是要和姜董手术中的医生护士出去聚餐的,只是中途突然接到了值班室的电话,说之前庄齐负责的一个病人出现一点紧急状况。庄齐像往常一样赶到医院,顺利解决了问题,要离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姜董,就想回去看看,没想这一回,便见到了余声。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因缘巧合,又有太多命中注定,才会在每个不同的人生出现若干个相似的悲喜剧。
庄齐心里自嘲地笑,叶语鸢没有察觉到庄齐语气中的异样,继续说着:“那你还回来吗?你不在大家都不是很放得开”
这话其实说得是有些问题的,因为庄齐本身不是个性格外向的人,特别是当上了副院长后,更是稳重内敛,不过这两年,在叶振涛的教导下,他也学着真正向院长看齐,注重职场人际关系,因而医生护士对他的评价都相当不错。也只有庄齐自己知道,他骨子里厌恶这种应酬。
他现在的生活,和从前设想的相差太对。仔细想想,当年他选择医学,只是因为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无意看到余声的一篇作文,她说,以后想当一个医生,治病救人,因为她父母就是因为生病而去世,她很难过,想这个世界少些人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余声一直是个善良的女孩,虽然不聪明。但也正因为她的不聪明,让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医生,庄齐那时摸着她绒绒的耳朵,笑着和她说:“那你哥我代替你好啦。”
由那句话开始,他带着最初的虔诚进入医学界,第一次宣誓时的场景他永远无法忘记,“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为了那一刻,他很紧张也很激动,在此之前对着余声练了很多次,她每次都是凝神认真听,注视着他,小脸上带着微笑,眼里满溢着对他的崇拜。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人。
可是这些年他做的很多事,都与当年的誓词违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从六年前或者更早之前他就已经不一样了,他早已经忘了对她的承诺,他很明白,自己唯一的期冀就是爬得更高,拥有最大的权利,最大的财富。
但这又如何?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总会变的,因为这个世界在变,固守一隅的都是傻瓜,一辈子都不会有成就。
庄齐的嘴角弯了弯:“告诉他们,要吃什么尽管点。现在不早了,我还有点事就不过来了,你招待大家吧,辛苦你了。”庄齐想了想,又说,“明天,我们出去吃饭吧,就我们两个人,好久没有单独吃晚饭了。”
叶语鸢没有多疑,欢快的答应了。庄齐深深吐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却无意中又摸到了那张写着余声银行卡号的纸,手不自觉收紧,又缓缓松开,脸上重新换上漠然的表情。
余声到家的时候八点半,檬檬已经睡下,呼吸声均匀。她松了口气,到厨房里猛灌了一大杯凉水,觉得胃揪着疼,可她竟有些变态的享受这种疼痛的感觉。
也许身体痛了,心里就会少些痛。
开了窗,有冷风吹进来,余声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清醒的不行。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困意愈发变轻,可深深的倦意却如潮水般袭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即使在从前一天做几份工的时候也没有。但就在见完了庄齐之后,她感到那么深的绝望和无力。
余声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她很恨自己,六年了,他依旧这般的无情,她也依旧为他紧张心跳,她怕是一辈子都跨不过那条槛了。
她不够坚定,好在他够坚定,毫不犹豫地将她再次推离自己的生活,一点余地也不给她,和从前一样的狠心。
庄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