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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过几条小径,然后拐弯进入屿山陵园,我一时纳闷,难道画家仙逝了。因为屿山陵园都是漫山遍野的坟墓。半腰上有一座刚建不久的楼房,远眺似一座香火畅旺的寺庙。但我发现守墓者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右眼睁的特别大,仿佛眼珠要掉出来似的。原来是一只假眼,难道他就是那位画家?
我认为;作为一名画家所具备的条件应该是双目不损。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坡很陡,地上落满了枯枝残叶,凌乱不堪的道上行走几个装束平常的汉子,偶尔有一群民工从山上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似旋风般地驶下来。道路旁边焚烧着一堆垃圾,并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臭味,下水道流淌着黑乎乎的污水,如墨汁一般。甚至还有令人作呕的粪便,苍蝇还在扑扑地飞舞,它们也没多少活力了。她的脚步开始放慢,她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跟踪她了。前面有一座猪棚,槽里的猪在哇哇嚎叫,叫得躁耳心烦。一个男人一身肮脏地给猪倒食,也许他已经适应那种环境,反而显得不急不躁的。猪棚后面是一排用石棉瓦盖着的简陋房子,大大小小约十来间,女人突然闪身不见,但离我最近的那间房里传出一对混帐男女调笑的声音,突然门吱的一声响,一盆脏水泼出来,恰好泼在我的头上,我几乎成了落汤鸡,我一声惊叫,哇!你这人怎么了?智商有问题吗?也不瞧瞧呢,一个眼小嘴尖的家伙出来频频道歉,又找来一块干毛巾替我揩干,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那个女人正巧提着一桶脏衣服出来,并惊乎乎地打量着我,并惊诧地问道:“你是……”哦,我是画家的一位朋友,曾经买过他的几幅画。
“你认识我丈夫对吗?”她笑着说。
对呀!他的作品风格不拘一格,与众不同,确实是件艺术精品,十分具有收藏价值。小兄弟,多谢你对他的赏识,他的作品并非你所言那般完美无缺。我作为他的妻子,也不知道自己丈夫的作品是否称得上一件艺术精品。现在他得了一场病,已经卧床不起了,我们为了生存下来,不久前我进了一家食品厂上班挣钱,我丈夫一生中惟一的心愿是待病愈后,他能够去北京上海等地举办一次画展。我说:“他一定能够如愿以偿的。”她开心地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兄弟,你是我丈夫的朋友,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呢?她便在狭窄的过道嚷着,“华生,你朋友来看你来了。”我却有些犹豫了,嫂子,像我这位不速之客不会令画家反感吧?“兄弟,你别这么说,今天正巧是我丈夫的生日。因此我向工厂里的主管请了一天假,待会儿上街去买些东西回来给他过生日。”我让她的体贴入微感动了,为画家拥有如此贤淑的妻子而感动。
她带我进了屋,屋里一片寂静,她说他或许睡着了,原本打算邀请几位圈内朋友来庆祝一番,给他冲冲晦气,现在这种状况,我也没跟他的几位朋友说。
我激动地说:“看来,我今天运气确实不错,能够与画家共聚一堂,也是我的荣幸。”我发现,他们夫妻俩所居住的住处十分狭窄拥挤,约十来平方左右,右侧靠墙壁处摆置着一张简陋的床,床前放着一张书桌,但桌子很宽大,桌面上堆满了许多书籍和纸张,在众人的眼中,画家的生活应该是如此惬意和充满诗情画意,不幸的生活却偏偏降临在这位画家的身上。
画家终于醒了,他便高兴地招呼我坐。他的妻子说:“这位兄弟曾多次替人买过你的作品,你还记得吗?”他沉吟道:“病糊涂了,像是有这码事。”画家仰头望着我微笑,他的笑很厚道,十分平易近人。兄弟,咱们曾经相逢过对吗?可是我近年来足不出户,真回忆不起咱们在啥地方遇上过。
我说:“我真敬仰画家才华横溢,因此慕名而来。”画家坐在床上开心地笑了,小兄弟,献身艺术终会受穷,你不怕吗?我正欲开口,他的妻子便一旁打岔说:“华生,今天是你生日,咱们应该快快乐乐渡过一天。”只要你快乐,我也快乐。
但让我吃惊的是画家的右腿是一只假肢,床边靠着一根拐杖,他的右腿从膝盖处齐齐地断去,接上的假肢很长,因为他个儿极高,看上去十分单薄、枯瘦。
他脸庞苍白,一双圆润的大耳让略卷曲的长发遮了一半,一副大框眼镜罩着双眼,从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非凡的艺术气质来。
那天夫妇二人异常高兴,画家坚持独自柱着拐杖出门透透气,也许是长久未活动的缘故,他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还没穿过那条狭窄的过道就快摔倒了,我便扶着画家去街上逛了一番,他的心情十分舒畅,并不停地问我一些关于人生的问题。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的心在慢慢地释放,也许那天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出门时,他的妻子叮咛我们早点回来与她吃上一顿丰富的晚餐。
我不明白,他的妻子在他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言听计从,难道一名妓女也能让艺术生活感化吗?真让人难以置信。
我们回来的时候,画家十分疲惫了,是由我一路上扶着回来的。我们回到屋里后,他依旧气喘吁吁,我为他准备了一盒生日蛋糕,蜡烛点燃了,三十五支蜡烛在那间小屋子里闪闪发光。
他的妻子说:“华生,许个愿吧!以图个吉利,这些年来,我们的生活过得不容易啊!”许什么愿哩,画家的双眼扫向我和他的妻子,他没有祈祷,而是缓缓地、努力地向她靠近,伸出双手将他的妻子紧紧拥在怀里。深情满怀地说:“谢谢你,亲爱的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苏圆。一会儿,画家又掉头对我说:“小兄弟,谢谢你伴随我渡过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说罢,他却搂住他妻子的脸一阵疯狂的热吻。”她脸上灿如桃花了,慌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她尴尬地说:“来,咱们吃蛋糕吧。”小兄弟,吃吧,他们的举动让我有些瞠目结舌,他深爱他的妻子,爱能给予人的温暖,爱让他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一辈子永恒……,这也是一名画家对事业和爱情的执着。
我说:“要有部相机真好,我会替你们把当时情景拍摄下来。”她掉转身去把柜里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相机。
“华生,那部相机呢?”
他回答:“去年送给一位北上的朋友了。”
朋友临行时,当时我没准备礼物,于是就把随身携带的照相机送给了他,朋友坚持不肯收,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垂暮之时,我离开他的家,夫妇二人把我送出很远,并一直叮咛有空经常去探望他们,然后由他的妻子将画家背回去。那一刻,泪水不知不觉地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是为她的行为而感伤了,他们的爱情是那么执着,难舍难分……
次日午时,我再次踏进那家药店,张洪义目光似炬地盯着我,医生善于察言观色,他的眼中永远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光芒,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那里的每一位病人。小伙子,你从雪山村来的吧?你认识胡贤兵吗?
我回答道:“他是我爹,他很早就去世了。”你的长相酷似你爹,我一看见你,就会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来,接着一阵意味深长的叹息。二十年了,一切都淡淡地远去了,给我留下的是一段封尘的记忆。
他说:“他跟我爹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存在任何隔阂和焦虑。”你说对吗?
“叔,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但我发现他的眼眶里泛着一股润潮,然后喃喃:“人为情种,收获不同。妓女迷痴艺术,其间便有情缘。”
“您是说那位画家的妻子对吗?”昨天我去拜访过他们,我还扶着画家到街上透气,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但身体十分虚弱。
张洪义惋惜说:“那对夫妇也怪可怜的,或许那位女人在替自己赎罪吧?”是的,她确实在替自己赎罪,否则,她也不会心甘情愿为一个穷困潦倒的男人牺牲自己。
午饭时,张洪义盛情挽留我在他家吃午饭,他老伴去世多后,他孤单地渡过这些年,还有一个在药房里抓药的小伙子,是他的侄子。刚从卫校毕业不久,他是位书卷气十足,外表略显软弱的人,说话十分结巴,嘴唇大而厚,对人十分热情厚道。
他不停地给我夹菜,每说一句话噎了半天,张洪义低声地训斥他,吃慢些,千万别噎着哩,我强忍不敢发笑,他吃完便招呼几句进药房去了,张洪义告诉我,他的侄子不苟言话,说话词不达意,卫校毕业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就干脆让他在药房里学抓药了。
天空中偶尔飘起几缕雪花来,平安的圣诞夜悄悄来临了,疏冷的街道变得空旷起来,偶尔看见几个蜷缩身子,双手插进衣兜里的人沿着屋檐下歪歪斜斜地行走,又有人从这条巷穿过那一条巷的。街道两侧的路灯仿佛快磕睡了,没精打采的闪耀着,那时,我突然想到了画家和他的妻子,他们是在开开心心欢渡平安之夜?画家会不会用吻的方式感激他的妻子呢?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恐怖的中毒事件
后来,我顺着那条大街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火锅城***通明,门前张贴着刚贴上不久的海报,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在门前闲悠着,他那刚强的脸上充满狂妄和恣意,从他的眼神中透出男人少有的暴戾和凶残。同时,他几乎带着一种不屑一顾的眼神打量着过往的路人。
我上前道明来意,他斜眼瞄了我一眼,说:“你能吃苦耐劳么?干我们这行,可是饭店里卖床——有吃有住。”如果你有这份诚意的话,明天清早不妨过来面试一下。
第二天清早,我面试顺利过关。午后,我回到雪山村,并将这桩喜讯告诉我娘,娘非常高兴,她忙着帮我收拾行李。
也许是我欣喜若狂的缘故;入夜,我不停地做噩梦,我梦见画家让他的妻子抛弃了,让他一个人沦留在一座寂静的孤岛上,那里涌着风,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浪,还有一株株娜婀多姿的杨柳,杨柳像伊人般在飞舞,突然画家柱着拐杖,缓慢地,痛苦地朝大海深处走去……我一声惊叫将我吓醒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窗前明亮一片。农家那种平淡的生活又延续开了,一切都是那么淳朴和乏味,庄前的广播在哇哇嚎叫着,接着一个歌手唱了一首词调优美的民歌,歌声十分撩人,那片土地渐渐地喧闹起来了,我马不停啼赶到了灵山县。
午时,火锅城前陆续不断停了十几辆轿车,五短身材的老板满脸堆着笑向客人们招呼着。我甚是惊奇,便向一伙计打听,伙计瞪着双眼斜了我几眼,骂了我一句:“白痴。”你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老板的社会背景吧。伙计如数家珍地说:“省长是县长的同学,县长又是老板的姑父,加上这层复杂的社会关系,人家不能不给面子啊!”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不就是县长大人是他姑父吗?我谢过伙计,我便忙着给客人传菜和擦桌子。
我一干就是近三个小时,下午三时左右,客人们逐渐疏少了,我刚想停下来喘口气,熊荣却摇摇晃晃地走近我的身旁,他用宽厚的手掌往我肩上拍了拍,说:“小伙子,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如若疏怠我的客人,我会让你衣锦还乡的。”说罢,他的脸上露出几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忽然进来一名服务生,他礼貌地说:“老板,王县长到了,熊荣就一声不吭出去了。”接着听到熊荣在门外朗声道:“县长,里面请。”一会儿,一个年纪约五十开外,身材魁健的男人缓缓出现在我的眼前里,年龄上的差距并不影响他的气质,他腰板笔直,外表十分威严,一双大眼在不停地旋转着,从他那难以洞察的眼中透出一股让人震慑的威严来。王少成刚落座就问:“荣侄,近来生意如何?”熊荣躬身陪着笑说:“姑夫,托您的鸿福,否则,新穗街那几家没这么快就关门大吉了。”王少成仰头哈哈大笑,总之,这是我的地盘,谁敢跟我有什么间隙,我就让他们一个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你说我的话对吗?
熊荣受宠若惊地说:“对,对,让他们一个个倾家荡产,才消我心头之恨。”熊荣示意,即刻唤来一位服务小姐,她们端来咖啡恭恭敬敬地撂在王少成面前,那位艳丽的服务小姐正欲扭身离去之际,王少成瞅着她问:“姑娘,瞧你面孔陌生,一定是新来的吧?”她低头羞愧地说:“是啊!我上个月刚来的。”
咱们好像在哪里遇上过对吗?
她轻柔地答道:“县长,您可能认错人了。”我一介柔弱女子,您咋认得我呢?今天我们有缘,也是我王某的荣幸,来,陪我喝杯咖啡好吗?她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去忙哩。她双手拘束交叉搁在胸前,显得十分矜持,她忽见站在一旁的熊荣向她递了个眼色,于是她的脸上开始活泛开了,然后笑眯眯说:“县长,我不喜欢这……”我就陪您喝杯酒吧。王少成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