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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出神,一时颇有感触的湿了眼睛,忙用帕子拭去。
“娘娘怎么伤心了?”未央不解的看着我。
“不是伤心。”我淡淡的笑,“只是瞧这孩子长得和他阿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是,来瞧过小阿哥的人都说,小阿哥眉眼长得像极了皇上!”未央乐滋滋的抿嘴笑。
我轻轻的抚触孩子幼嫩的脸颊,脑海中勾勒着当年那个小皇太极稚嫩的模样,不禁勾起了唇角:“是,像极了……”“宸妃娘娘吉祥——”门外陡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未央倚在二门门槛上向外张了眼,随即回头对我说:“厅里来了个小太监,好像是在笃恭殿当差的!”我诧异道:“皇上今天去笃恭殿了么?”这些天我心思全绕着孩子转,竟有些忽略了皇太极的动向,“问他有什么事没有,别是皇上打发他来取什么要紧的物什。”未央出去没多会,便神情肃然的折了回来:“娘娘,那太监是来宣旨的!”我一听不禁愣住了,打从封妃以后,皇太极可从没以书面的形式这么正儿八经的给我下给圣旨。
“娘娘不能出暖阁,就让他隔着帘子给您宣旨吧。”“哦,好。”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宸妃娘娘!”小太监恭顺的声音搁着镂花隔栏漫漫的传了进来,“皇上口谕,娘娘免跪,站着听宣便可。”未央扶着我慢慢的踱到门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隐约间见他展开了一块黄色的丝绸,朗声念道:“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天眷,关睢宫宸妃诞育皇嗣,朕稽典礼,欲使遐迩内外政教所及之地,咸被恩泽,故尔大赦天下……”我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脚步,若非身后未央眼尖,及时拉住了我,我多半已腿软的跌坐在地上。
大赦天下!
他居然……为了八阿哥,颁下了大清开国至今的第一道大赦令!
而且,居然颁诏天下的圣旨内公然称这个孩子为“皇嗣”!
天哪!这……这简直……
我旋然转身,悠车微微晃动,小八不知什么醒了,却并未哭闹,只是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自个啜着大拇指和食指,吧唧有声,一副怡然自得的满足表情。
崇德二年七月十六,大赦天下。
七月十七,忧恤在朝鲜阵亡的额驸杨古利。
七月廿四,为安定清宁宫皇后哲哲之心,皇太极特下旨追封皇后父亲,科尔沁贝勒莽古思为和硕福亲王。
蒙古科尔沁莽古思家族,由于关雎宫宸妃,博尔济吉特哈日珠拉诞下皇八子而一度显耀一时,让人称羡不已。
八月初八,皇八子满月之期,八方朝贺,外藩蒙古部落,带着各式各样的表礼,不远千里的赶到盛京。
盛况轰动一时。
崇德三年正月初一,朝鲜国王李倧借新春贺喜之机,向大清皇帝上贺笺表,除却上笺于皇帝和皇后外,尚有一表献于皇八子,表中称道:“……皇太子祗承天旨,祥云于清宫,隆福如河水奔流,似燕贺奔腾……”前来盛京的两位朝鲜王子,除上献笺表外,还特意奉上进献“皇太子”的表礼一份——白夏布二十匹、金黄细葛布二十匹、花席十块、各色花席十块、白纸五百张、黄鼠狼尾笔五十枝、上漆墨块五十块、黄夏布三十匹、白夏布三十匹、黄绵绸二十匹、紫绵绸二十匹、白绵绸三十匹、金黄细葛布二十匹、龙席两块、黄花席十五块、花席十五块、各色花席十五块、豹皮五张、白纸两千张……
礼物运至关雎宫,我瞪着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的东西,唯有瞠目结舌的份。
这天夜里,等乳母嬷嬷将玩闹后耐不住倦意甜甜睡去的小八抱去西屋后,皇太极笑吟吟的一把搂住了我:“今儿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头可有中意的?”我噘嘴,醋意浓烈的说:“都是送给小八的,又不是送给我的。”“呵……”他笑着将我抱坐在床上,“给小八的还不就是给你的么?”“那不一样……”“那好,你要什么,我另外送了给你!”他强调的补充一句,“只是送给你的!”我坐在他腿上,抿嘴儿窃笑,媚眼如丝,狡谲的笑:“要什么就给什么?”“是。”他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的笑意,熠熠生彩,十分吸引人。
“那我要天下!”我坏坏的笑,“我要你的天下!”皇太极神情丝毫未变,低头宠溺的亲了亲我的嘴角,呢喃:“这个天下早就是你的了……”吻一点点的落了下来,情意无限,“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我的……皇太极!
我的天下……
“悠然,汉人有句成语,用你身上最恰当贴切不过了。”“什么?”他开始解去我身上的衣物,唇印不断往下滑,我的思绪渐渐断层,心摇神驰的接不上他话里的意思。
“步悠然——悠然”独步天下“!”随手一拨,明黄色的帐帘飘落。
黄色帐帘上用金线锈成的龙纹在我眼前晃过,耀眼夺目。
独步天下……
独步天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歌唱:“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原来是这个意思!
八字谶言!
亡了女真,兴了满清!
简短的八个字,揭示了我的前世今生……
果然一语成谶!
(正文完结)
番外 尾声 不是结局的结局……
崇德六年八月廿九。
历时短短十二日的战斗,清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斩杀明军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余人,获马七千四百四十四匹,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件。
崇德四年二月十四开始进逼松锦防线,清军试图从这里突破山海关,从而一路进关,直至北京。
登高望远,他背负着双手,头盔上插着的雕翎,在陡峭的山风呼啸,飘摇飞舞。盔帽后垂着石青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黄缎铜钉铁叶甲笔挺的贴服在他身上,衬得那道高大背影越发桀骜不驯、气势迫人。
“皇上!”磁沉的嗓子,好似落地的玉石般铿锵有力。不用回首,他已知身后来者何人,于是身形丝毫不动,静候下文。
“皇上!臣请回守盛京!”缓缓的,黄伞下的背影终于转了过来,如冰削寒玉般的深邃眼眸,丝毫不带半点热气的紧锁在他身上。
“松山虽取得大捷,明军援锦主力虽灭,然……松山未曾拿下,锦州、杏山同样也还在大明的掌握之中,此三城一日不破,松锦防线便一日未能瓦解。十四,在这等关键时刻,你为何反要提出回盛京?”“皇上,大清兵力倾囊而出,尽数压在这松锦沿线,盛京空虚……是故臣请调回守盛京。”四野空旷,冷清清的听不到半丝人气儿,过得许久,那威严冰冷的声音终于松口:“也罢,就依你。你且和豪格一块回去吧!”“是。臣领旨谢恩!”
崇德六年九月初二,睿亲王多尔衮与肃亲王豪格分兵还守盛京。
九月初八,大清皇帝命郑亲王济尔哈朗,贝勒杜度、阿巴泰等人全力围攻锦州。
九月十二,东方渐白,皇太极悠悠的踱出了王帐,帐外空气有些稀薄,一轮金乌正若隐若现的从地平线上袅袅升起,远处隆隆传来的火炮声,一如既往的给这看似宁静平和的清晨平添一份肃杀之气。
“看——”修长的食指划起一道优雅的弧线,笔直的指着山海关方向,“等锦州一破,山海关指日可待。悠然,你等着,不用多久,我便能带你去北京瞧紫禁城的风景!”皇帝的话语说到一半,哑然止住,失声轻笑,“我真傻呢,忘了这次你可没随我一块亲征。”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荷包,凑到唇边温柔的亲了亲,眼眉缱绻,盈溢笑意。
蓦地,身后响起一阵骚动,沉静在思念中的皇太极先还不曾去多加留意,可那股骚乱竟像是一道强劲的龙卷风般,一路袭来。
“报——”凄厉的叫喊声,在萧瑟的寒风里突兀而怪异,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慄。“报——盛京急报——”来人被一群侍卫阻挡住,却仍是奋不顾身的高举着手中的信牌,厉声高喊,“皇上,奴才有急报——盛京急报——”隔得远了,却不知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否听见,来人挥舞着信牌,尖叫:“奴才乃镶白旗睿亲王侍卫,有要事求见皇上……皇上!皇上!”皇太极微微侧过头来,其实早在骚乱起时他便看见了,而且一早便留意到那人穿着镶白旗的甲胄,手里举着的亦是睿亲王府的信牌。
睿亲王……皇太极冷笑,既是多尔衮有所求,那就更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当下他故意假装未知,侧过头去与大学士希福、刚林等人低声说笑。
“皇上!皇上啊——”凄厉的喊声透过重重包围,再一次清晰的传来,“奴才可是在睿亲王跟前起过誓的,一定要把急报传到……皇上!皇上!”他被人架住,像只沙袋似的在地上倒拖着走,“宸妃……宸妃病危啊!宸妃病危——”宸妃病危……宸妃病危……宸妃……病危……
皇太极面色大变,呆呆的愣了片刻,猛地一掌推开面前的刚林,劲道之大险些将他推倒。
“放开他!”大步跨上两步,皇太极的声音明显有了颤音,“你再说一遍!朕命你再说一遍!”那人挣脱开束缚,连滚带爬的匍匐到皇太极脚边,未曾开口已是哽咽,“皇上,关雎宫宸妃娘娘病危……”“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他的面上,皇太极暴怒,“信口雌黄!你这是欺君!”一缕鲜血挂在那人嘴角,半边脸瞬间肿起:“皇……皇上,奴才不敢欺君!当真是……”“啪!”又是狠辣的一记,颤音加剧,“狗胆的奴才!”“宸妃就快撑不下去,皇上若再不信,奴才只能一死明志!奴才绝没撒谎……”死寂般的沉默,传令的奴才匍匐着身子不敢抬头,面前的君王并没有再掌他的嘴巴,可是周围的气氛突然压抑得令人战栗。
“悠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骤然爆发,黄影儿倏然闪动,皇太极发疯般的冲了出去。
崇德六年八月十三,大清皇帝皇太极命多铎、阿达礼等人负责围攻松山,命郡王阿济格等人全力围攻杏山,留下一道“锦州、松山所掘壕堑,可周围巡视,其城外薪草,即令我兵割取。”的谕旨后,急匆匆的带着希福、刚林等人返回盛京。
彻夜狂奔,途中皇太极轮番换乘“大白”“小白”两匹宝驹,几乎马不停蹄的赶往盛京。
八月十七,一行人抵达旧边驻跸歇宿,离盛京只相距百里。
当夜一更时分,盛京方面多尔衮第二次派出心腹亲信递报消息,宸妃病情加重,已际弥留。
皇太极急火攻心,“哇”地声喷出一口鲜血,往日旧疾复发,竟是鼻血血流不止。希福等人劝他稍加休息,他只是不允,不顾一切的要求连夜拔营,态度十分坚决。
因鼻血不止,他无法再策马狂奔,只得喝令希福等人先行一步。
五更鼓过,天尚未明,銮驾终于心急火燎的赶到了盛京。
刚进城门,却见希福等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城门口,步伐僵硬的迎了上来,沉痛的叩首行礼:“皇上请节哀!宸妃娘娘在一个时辰前……已薨!”“咚!”话音未落,皇太极身子软软歪倒,竟是从马背上一头栽下。
她就这么冰冷的躺在了东暖阁的榻上。
一步跨进门槛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活生生的剜了去。
“悠然……”不敢相信她已去了,不敢相信她又一次离开了他。
苍天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先是他们的八阿哥,然后又是她……
“这一次你又想对我说些什么呢?”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滴在她灰白的面颊上,他捧着她的脸颊,十指剧颤,“你倒是起来啊!像上次那样出来再和我说说话啊!你明明答应不会再离开我的,你明明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明明答应……”喉咙口一阵腥甜,他咯地声,紧咬牙关压住涌起的一口鲜血,面色惨白,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淌下,一滴滴的溅在她的额头。
血,鲜红夺目!
而她,已毫无生气!毫无神采!
“皇上!”皇后惊呼一声。
一旁永福宫庄妃按捺不住激动,扑了过来,“皇上龙体要紧,切莫……”皇太极一把推开她,嫌恶的剐了她一眼:“如今她死了,你们可都称心如意了?”庄妃见他目光森冷,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般,竟吓得不由自主的蹬蹬倒退两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淑妃。
“你仗着自己有个儿子,便以为可母凭子贵了?”皓齿间尽是斑斑血迹,加上这般恶狠狠的语气,眼前的皇帝活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庄妃面色煞白,惧怕的拉住了姑姑的胳膊。
“皇上!”皇后不紧不慢的劝道,“您累了,请让哈日珠拉安静的离去吧!”“滚出去——”他怒吼一声,咆哮,“不要踩脏了她的关雎宫!你们不配……不配站在这里!”皇后身子发颤,扭身欲走,脚步跨出前又顿住,铁青着脸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