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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张的将画纸抽走:“没什么,随便涂鸦……”没想到有宏的动作比我还快,唰啦一下,我手里一空,画纸被他抢走。
“这……你在画Sam?”他感兴趣的低呼,“画的挺传神啊!早就听说你人物素描功底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呀?”他压低着说话声音,将画纸还给我,指着那张脸的额头,“为什么不加上头发?这样脑门光秃秃的Sam看起来好好笑……”他忍住笑,偷偷往左侧过道瞥了一眼。
Sam正戴着眼罩,耳朵里塞着耳机,窝在柔软的椅垫内假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
“嘁!”我不悦的将纸揉成团,“我乱画的,也只有你这个大近视才会把这看成是Sam。”“不是画他?”“不是。”我顿了顿,捏紧纸团,“我的素描水平还没那么高。”“哦……”有宏显得有些失望,重新捡了报纸,盖在脸上,含含糊糊的说,“我先眯会了。阿步,你也打个盹吧,你脸色不是很好……”“嗯。”我随声应着,目光不经意的穿过有宏,投向Sam。纸团被重新打开,纸上被凌乱褶皱扭曲了的英俊轮廓,有着令我心动惊悸的熟悉棱角锋芒,我狐疑的再次看了眼Sam——像吗?很像吗?
不……我感觉不出!
即使那股冷峻的气势有些相似,但是Sam就是Sam,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梦里的那个他!
眼角不知不觉的湿润起来,我吸了口气,手伸进身旁的羽绒大衣的口袋里,指尖触到僵硬的圆润冰冷。我不禁一颤,将那串翡翠珠子取出,柔和的灯光下,圆润无暇的珠玉淡淡的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没错!是那串手串!
我心魂剧颤,这的的确确是皇太极送给我的那串翡翠手串!情难自抑的,我颤抖着双手,将珠串凑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眼泪嗦地声坠下,溅在了画纸上。
泪水将纸润湿,画像的脸孔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急忙抽了餐巾纸去吸,慌乱间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声,弯下腰低头去捡。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身子一震,随着往前冲的惯力,我从座位上摔了出去。
机舱内的灯管啪啪爆响,一盏盏照明灯逐一炸裂,电线短路碰得火花四溅,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没有一个被惊醒,包括有宏、Sam在内,全都浑然未觉似的照常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惧意,没等张嘴尖叫,下一秒机身整个颠倒翻转过来,我被抛离地面,惊骇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一声又一声,像缠绵的喘息,像痛彻的低吟,更像是一声声绝望而又悲凉的呼唤,“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我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回来……回来……悠然……求你……回来……”手中的珠串突然发出一团强烈的绿色光芒,刺眼夺目的从我的指缝间穿透射出,陡然间照亮整个机舱。
那团光芒由绿变白,最后笼住我的全身,眼前顿时显出白茫茫的一片……机舱、座位、乘客,统统都不见了,只有那团炽热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光芒终于一点点的敛去,变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拧着头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阵冰冷,寒气入骨,我拢着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冻得浑身哆嗦。
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湿度又厚又重,我的长发很快被水气打湿,纠结成一绺一绺的垂在胸口。黑暗中的能见度因此大大降低,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不大像是在机舱里,难不成又是在做梦?
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
“咝!”很疼,疼痛感真实而分明,可是我却仍不大感相信自己的感官。
“Sam?有宏?”我试着小声喊了两声,没回应,四下里悄然发出一种空旷的回振。“Sam——有宏——”声音逐渐放大,那种空旷的回音振荡也随之加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机失事?机毁人亡?
不!不!我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忐忑不安的走了几步,身体越来越冷,这温度起码已经降到零度,加上空气潮湿,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发梢表面已经蒙上一层白霜,口鼻中呵出的白气融于黑暗中,我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
即便这是梦,也一定是个噩梦!
“喔!”一个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我跌倒,双手及时撑地,掌心接触到的冰冷坚硬的皮革。
我爬起退后两步,没来得及看清脚下的是什么东西,脚后跟又踢到一件硬物,当当有声。猛然旋身,我恐怖的倒抽一口冷气。
天爷呀!这是……什么地方?牙齿情不自禁的咯咯打起颤来,极目而视,在我的脚下匍匐卧倒的,竟是成堆连片的尸体——一个个身穿盔甲,头戴盔帽的士兵尸体。
这里分明就是一处尚未清理过的战场,人和马的尸首纵横狼藉的倒了一地,各色的兵器、旌旗散乱的插在泥土里……
我捂着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强烈的震撼和惊怖刹那间夺去了我的思维,我被吓懵了!足足僵了一分多钟,我才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哇地声大叫,没命似的撒腿狂奔。
这是梦吗?这还是梦吗?为什么梦境会是如此的真实?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谁又能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地上的那些死尸全是汉人打扮,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八旗辫子兵!我到底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嗒!嗒!嗒……”黑夜里远远传来声声清晰而又冷清的铁蹄踏响。我猛地刹住脚,气喘如牛,方才的一番惊乍狂奔,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可是内心的恐惧却紧紧的抓住了我,令我不寒而慄。
灰蒙蒙的远处渐渐亮起一点火光,接着是两点、三点……像是鬼火般,越聚越多,在半空中蜿蜒成一条参差不齐的长龙。
我腿肚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想跑,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长龙越逼越近,我扑嗵一下坐在地上,朦胧的黑夜里隐隐绰绰显出一团团的叠影,犹如鬼魅。
噩梦……快点醒来!醒来!醒来啊——我在心里不停的尖叫呐喊,然而嗓子干涩,连一声最轻微的嘶声也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马蹄声近在咫尺,过了好久,有人惊讶的大叫一声:“见鬼,又转回来了!”然后嘁嘁喳喳的响起一片议论声。
我猛然一震,睁眼抬头,离我不到十米开外亮了一排的火把,约莫两三百名兵卒凑成一堆。我眨了眨眼,见他们一副明朝汉装的穿戴,不像是鬼怪。我心下略定,只要是活人,不是鬼怪,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大大松了口气,有气无力的从地上翻身爬起。
“什么人?!”锵锵声不断,数十人机警的拔出刀刃。
“我……我……”我局促尴尬的站在原地,手指紧贴裤腿。
“是个女的!”“穿的好奇怪啊!”“汉人?”我低头略一晃目,发现自己身上仍旧穿着紫色高领羊绒衫,下身配着条月牙白的羊尼料子裤,再加上一头直板披肩长发,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
才尴尬一笑,四周倏地忽喇喇围上来一大群人,将我堵了个严严实实。
“绑了!押回去再说!”“等等!”一把清亮的声线压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话音虽不高,却相当具有威势。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消了音,空旷的夜里就只听见他的声音,“问清楚了,若是当地百姓,正好让她带路!遇上这鬼雾,咱们今晚要想能赶去锦州,希望就全落在她身上了!”我惊讶的眯眼,雾茫茫的瞧不大清楚,只能看见那人骑在马上,像是个将领,身量很高,可是体型却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似的。
明明是那么单薄的影子,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可是见他目光冷冷投来,我仍是打了个哆嗦。
“给她件衣裳,瞧她那样,可别给冻死了!”身边的那位副将立马应了,竟是亲自下马,将一件黑色的麾袍拿了给我,我大为感激,哆哆嗦嗦的连声称谢,无意中触及副将那戏虐烁烁的眼神,心里却是陡然一寒。果然他轻声一笑,伸手在我下颚上摸了一把,笑道:“贝勒爷!这妞长得不赖,等过了今晚用不着了,便赏了奴才吧!”我心里打了个咯噔,没等那头回答,脱口惊呼:“你们不是汉人!”汉人绝不会用“贝勒爷”、“奴才”的字眼!
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亦是大大一愣,那头穿着汉人将服的“贝勒爷”噌地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迈到我跟前:“你说女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早冻得手脚冰凉,可是当看清那人的长相时,却是如遭雷殛,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完全懵了。
“努……努……努尔哈赤!”我尖叫一声,直想仰天昏厥过去了事,可我越是怕到极至,灵台却是越是清醒。
那张脸,削瘦中透着英气,我敢说他绝不会超过二十岁,那股桀骜不驯的神气,霸道凌厉的眼眸,与我记忆中年轻的褚英竟有八九分的相似——这是……努尔哈赤!年轻的努尔哈赤!
天啊!我这究竟是跑到哪了?难道时光倒转,竟将我送回到了更久远的时代?
一个趔趄,我茫然的身子晃了下,无意识的伸手去抓他肩膀,他却沉着脸灵巧的一个侧身,我因此扶了个空。膝盖即将点地的瞬间,那副将拦腰将我抱住,勒着我的腰怒叱:“找死!这尊号岂是你随便叫得的?”说着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
我疼得吸气,右手肘出其不意的向后用力一撞,他被我撞得发出一声闷哼。然而棉衣毕竟厚实,他除了哼了声外,毫发无损。而我的头皮却是紧接着一阵剧痛,被他扯断大把头发。
我喝叱一声,猛然旋身踢腿,一脚蹬向他的下身。这招阴损,可是逼急了的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想快些脱离他的魔爪。
这一脚才踢到一半,突然半路被人出脚抢先踢在我的膝弯里。我忍痛斜眼一瞥,竟是努尔哈赤,只听他沉声笑起:“有点意思……放开她!”副将心有不甘,却仍是遵照命令放开了我,我甩头站直了腰背,怒目瞪向努尔哈赤。面对着这场滑稽又可笑的相逢,强烈的悲哀感已经压倒一切,这一刻我只求速死。
不管这个梦境是真是假,我都没勇气再坦然面对下去!
太荒谬,也太可悲了!
我已承受不来这种命运的玩笑和捉弄!
我看着他,胸腔中涌起无限悲哀,忽然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他见我笑得疯狂,不禁大大一怔,我笑出眼泪,最后泪如滂沱雨下:“你杀了我吧!”他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错愕。
“杀了我!”我厉吼一声,“你耳朵聋了么?我叫你杀了我!”我恶狠狠的扑过去,却被副将死死拖住,他原本想直接将我摔出去,却被努尔哈赤及时抬手阻止。
少年老成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似乎在揣测我的真正用意,眸光深邃幽暗,闪烁不定。
“杀了我——”我歇斯底里的尖叫,“我不认得锦州,你不用指望我带你去……”“为什么想死?”他突然问道。
我倔强的别开双眼,抽泣不语。
他凑过脸,正待说些什么,忽然身后起了骚动,队伍的后方不知怎么的,居然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怎么回事?”大雾弥漫,听声音虽近在咫尺,但目力所及,却是瞧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贝勒爷!咱们撞上锦州城的南朝援兵了……”“哦?”他眼眸湛亮,翻身上马,“好样的!爷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撒呢!”驾马跑了两步,忽然回头将手中长刀向我一指,“叫人看住她!我要她好好活着!”顿了顿,唇角上扬,冲我一笑,“你越是想死,我越是不让你死!哈哈……”那抹无邪纯真却稍带坏意的笑容让我一时失神,我从没见努尔哈赤这般笑过,可是偏又觉得这样的笑容透着特别的熟捻。正感茫然,只听得远处厮杀声惨烈响起,大雾中有人厉吼:“鞑子!居然改了衣装想来蒙骗于我,你究竟是何人?”“哈哈!不认得爷么?”锵地声兵刃交击,“爷乃大金墨尔根代青是也!”大金……墨尔根代青?!
不是努尔哈赤吗?
“啊——”一个恍神,身侧护着我后退的一名小兵胸口中了一箭,仰天倒地。我凛然回神,面对近身冲上来的明兵,翻手从地上捡了一柄钢刀,迎面架住刺来的长矛。
“啪!”矛尖断裂,刀背贴住杆身一路下滑,砍向那人的双手,刀刃在割到他的手腕时,望着瞬间冒出的鲜血,我心微微一颤,急忙撤刀收手。手腕稍转,刀背狠狠敲在他的额头上,将之敲昏。
“蠢女人!”头顶响起一片嗤声,我腰上一紧,已腾空被人抱上马,“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