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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刘初那么有任性的权利,所以他低下头,不卑不亢道,“谢皇上。”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屏障在他们中间立着,令他们彼此不能靠近,刘彻自然可以清楚的感觉。他有些好笑的勾起嘴角,看着刘初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娘亲,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阿娇,这么多年,你就成长了这么点么?欲擒故纵,亦要有度,过了度,通常就适得其反了。他一笑道,“多年不见,阿娇姐反而和陵儿交情好起来,当真可喜可贺啊?”当年,在长安东城的淮南王别院,他唤了声陵儿,回身,看见阿娇站在院外,一张俏脸白的如雪。
他纵有哪怕半分内疚,也在她的怒骂哭泣摔打器物中化的烟消云散。那时候,陈阿娇是馆陶大长公主的女儿,窦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而他,只是初登帝位,没有实权的皇帝。可是,对他这样的人,如何能容忍受人钳制,不得实现所愿的屈辱?便是因为这个,他才喜欢卫子夫吧。那个有着水样容颜柔顺性格的女子。于是愈发厌恶那个气焰嚣张的女子,哪怕知道,她真的很爱他。可是,有一天,她不哭不闹了,她只是对他淡淡的笑,有礼却疏离。仿佛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只是一场过眼云烟。她甚至跟一个曾经与她丈夫有暧昧关系的女子情同姐妹,却转眼,看他如陌生人。如果他愿意承认,这一刻,他的确有一种感觉,叫做茫然若失。哪怕,是他先将她丢掉的。
陈阿娇淡淡一笑道,“人的缘份是很奇怪的。当年,我也不能想象呢。”她低首,吩咐道,“陌儿,你带着早早出去,找陵姨玩。”
刘陌忧虑的看了她一眼,返身带着刘初,出了般若殿。
刘彻含笑看着般若殿转眼间只剩下他们彼此二人,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阿娇姐,你是在怨朕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回过头来,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怨。”
“阿娇姐如果当年也能这么想,也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呢?”刘彻一笑,别过头,眼光却有些阴翳。
“彻儿,”陈阿娇不是不明白,若想推走他,或者如同之前那样喧天气焰,或者低声下气,有太多方法。可是,她看着刘彻,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可以说很陌生,可以说很熟悉。当她同时拥有了韩雁声和陈阿娇两者的灵魂,她就无法接受自己扮演从前的蠢行。从她再生第一次看见刘彻,翻天蹈海的爱恋和怨恨同时泛上心头,让她有这种欲望,在他面前血淋淋的揭开事实的真相,让他错愕,让他悔恨,哪怕自损三千,也要伤他一百。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告慰纯粹的陈阿娇付出的多年爱恋。
“就算没有夫妻情份,我们总还是表姐弟,恋在这点情份上,皇上还是允我唤你几声彻儿吧,反正,过了今天,我便再也不会喊了。”她自嘲一笑,冷冷的看着他,“就算当年我谦恭守礼,我们便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吗?”
“从前的那个阿娇,眼里只有你,为了你,她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违逆她的母亲。你若是好好与她说,她未始不肯帮你,帮你压住陈家的外戚,帮你拿回你要的东西。只要你肯好好爱她。好了,你不肯。可是,你如何可以一边利用着她,一边冷眼看她的笑话。一朝用不上了,一道诏书,就将她废掉?”她低下眉,语气冷酷,仿佛说的是不相干的旁人,可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这次回来,所有人都说,阿娇姐比以前聪明了。”朦胧中,她看见刘彻缓缓勾起的嘴角,讽刺而又轻蔑,“原来,阿娇姐骨子里还是这样简单的人呢。”
怒火缓缓烧上她的心头,她努力抑制住自己一个巴掌打过去的冲动。道,“这些年,我走在外面,听见游人传唱着一首诗,还未念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哦?”
“不知道彻儿有没有听过,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她一个字一个字念道,看着刘彻的反应,“那时候我就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要像这么悲惨,自己落的神销骨立,还被别人看了笑话去。”
“彻儿,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在长门宫前,停过一次车?那么,如今回头,已经迟了。”
“从前,阿娇一直想,卫子夫有哪样好,好的他舍了青梅竹马的表姐去,宁愿屈就一个卑微的歌姬。后来就懂了,男子负心,是没有理由的。何况,还有太多的政治考量在里面。她的好处,不过在于知分寸。彻儿你本性太狠,何曾有一个女人能够真正让你倾心爱恋。所以我放弃。一个阿娇太脆弱,敌不过那么多重量,索性不要敌。如今,我也可以做到知分寸,我会在长门宫安分守己,不做出失了皇家身份的事来。只要你,永远不在长门宫前停车。既然开始没有停过,以后就永远不要停了。”
刘彻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望着他,眼神哀伤,忽然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茫然中,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永久的失去了,却感不到疼痛,抓不回来。虽然,这件东西他曾经弃若鄙履。
“彻儿,你是皇帝,也是一个女子的夫君。很多年后,阿娇才看清。从前,她太傻,以为你只是她的丈夫,看不见你身为皇帝的身份。所以,她触怒了你。可是,你也把她眼中那个丈夫给抹杀了,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这个王朝的皇上,除此之外,我们只是陌生人。”
她低下头去,低低道,“我们,就只当,六岁前的那个你我。你不认识世上有个我,我不认识世上有个你,岂不甚好?人生若只如初见,是纳兰的句子。其实,我更喜欢,相见不如不见。开始就不要见,就不会有如今的伤心。”声音淡漠,宛如哀悼。
“两个人相处,注定是先在乎的人先受伤,既然你已经不要我了,我就也不要你了。你赢我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本是至理。”这是属于陈阿娇的怨恨,也是属于韩雁声的见解。无论如何,陈阿娇总觉得,自己当给这份感情一个交待,一个结尾。她不愿尔虞我诈的在后宫里与一群女人争斗,宁愿将所有心事解出。哪怕后果是灭顶,也可以无愧于心。
“阿娇姐,你醉了呢。”她感觉刘彻起身,缓缓向她走来,“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是,你凭什么认定,朕会依着你的意思走?”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浑身僵硬。还未反应过来,刘彻却已经负手走出般若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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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碧梧 四十七:骑射练兵风云起
元朔六年夏,废后陈阿娇携皇长子刘陌返回帝都长安,上遣归长门,众人观望。元朔六年九月,上往长门,不欢而散。众人以阿娇无再得圣宠之虞,尽叹。
宣室殿
“皇上,我大汉与匈奴数度大战,虽占尽上风,但未曾彻底消除匈奴隐患。尤其是如此一带,”霍去病指着军事地图上的河西走廊,“威胁我朝侧翼。去病窃以为,几年内,还应该再和匈奴战一场,彻底将匈奴驱逐出河西走廊。”
“哦,”刘彻一笑,翻找手边案牍,道,“去病今年打仗打上瘾头了?”
“可是我说的都是实情。”少年不服气道,“皇上也不喜欢我朝边上有一只随时都会噬人的老虎,不是?”
刘彻一声冷笑,道,“你先把你的骁骑营练起来罢。若是可以赶上柳裔的丘泽骑军,下次出兵匈奴,朕就让你带军。”
“皇上,”霍去病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训练骁骑营需要时日,柳将军我是佩服的,不如让我和他比一场。若我赢了,皇上将刚才的承诺送给我,如何?”
“哦,”到底还是有着年轻血性,刘彻也来了些兴致。道,“杨得意,宣长平侯卫青和长信侯柳裔入宫。”
杨得意上前笑禀道,“皇上忘了,之前吩咐让长信侯教导皇长子陌的骑射功夫,估计这会,柳侯爷尚在博望轩呢。”
因皇三子刘闳年纪尚幼,如今入博望轩受训的,只有皇长子刘陌与皇次子刘据。
“这样么,”刘彻思索了一下,不在意道,“那便连两位皇子一块唤来吧。”
“是。”杨得意躬身退下。
刘彻携着霍去病来到未央宫骑射场,长信侯柳裔与两位皇子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边上还蹭着一个赖着哥哥不放的悦宁公主刘初。不一会儿,长平侯卫青也赶到。看着场上微笑着的柳裔,心中感慨,当年柳裔便是在这座骑射场发家。他看着柳裔身前站着的两个年纪仿佛的男孩,其中一个是他的外甥,另外一个,他眯起眼,看着刘陌身上明显的瘀青伤痕,是未央宫有宫人虐待,还是这是陈家的设计,故意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御前,以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但若是如此,以悦宁公主肆无忌惮的性格,又怎么会看不出生气维护的痕迹?仔细一看方知不对,别的不提,至少刘据投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的眼光就颇为敬畏。
“仲卿也到了啊。”刘彻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迹象,语气淡淡,“去病想挑战长信侯,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看?”
“去病年少气盛,不知轻重。但出生牛犊焉能怕虎?若柳兄愿意给子一些指教,仲卿不胜感激。”卫青拱手道,笑的温和。
“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刘初拉着哥哥的手,撇撇嘴道。
“嘶,”刘陌的手一瑟缩,刘初立即放手,道,“哥哥疼啦,我给你吹吹。”言毕,还不忘投了个颇为愤恨的眼神给柳裔。柳裔看的清清楚楚,好笑道,“男孩子受这点痛算什么,当年我摸爬滚打训练的时候,比这严重多了呢。别的不提,就是你娘亲和陵姨,当年训练的时候就比这苦的多。”
“骗人。”刘初拿眼白看他,“娘亲和陵姨以前是什么身份,用的着练骑射?”
“好啦,”刘陌安慰妹妹道,“不是很痛的,回去娘亲看了会心疼,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看了心疼又如何,明天还不是会踢你出来。”
卫青和霍去病对视一眼,也看出来来了,刘陌身上的瘀青,俱都是练习骑射跌打时的擦伤。看来柳裔虽是陈阿娇的义兄,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外甥,却没有太多怜爱之情。甚至身为母亲的陈阿娇,也都舍得几乎是陈氏一族的命根子吃这样的苦。也亏得刘陌是个懂事的孩子,否则还不要抱怨死。霍去病叹了口气,压下心中对自己表弟刘据隐隐的失望,同样是被卫氏一族视为命根的刘据,却是自小娇生惯养,被自己的姨娘含在嘴里怕化着,捧在手心怕摔着的养大,这样的孩子,如果他日成为大汉的皇帝,他摇摇头,毕竟是自己的表弟,他总不能真正彻底的撇了开去。
“不过悦宁公主有些还是说的对的。”柳裔昂头道,“个人争斗,只是匹夫之勇,纵然胜了,于你我军旅之人,其实不值夸耀。”
“哦,”卫青笑道,“柳将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军旅之人,当比什么呢?”
“皇上,”柳裔回身拜道,“若皇上允许,我与霍小校尉,便比比战术如何?”
“你们既然都有兴趣,朕便在一边观战吧。”刘彻负手一笑,回身道,“去病,你若赢了,朕的承诺,还是有效的。”
霍去病跃跃欲试,道,“如何比法?”
柳裔一笑,唤来一个内侍,吩咐几句。内侍点点头,不一会儿捧了一个托盘回来,上面装了很多沙土。
刘初潜到柳裔身边,划着脸颊道,“羞羞脸,柳伯伯这么大了,还玩泥巴么?”
刹那间柳裔有种冲动,想给这个缠人的小丫头一个敲头,看了看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刘彻,终于抑制住了冲动。将盘中沙土垒成河西走廊地势,尚未垒完,只听霍去病咦了一声,知他已看出。抬头见霍去病双眼明亮,道,“这个方法倒好,行军打仗,一目了然。”
刹那间刘彻和卫青也懂了,刘彻看向柳裔的目光充满深思。他瞥了眼自己的三个子女。刘陌看着沙盘,微微一笑,似有所得,刘据和刘初却相顾茫然。
柳裔又将几面旗子插上,标志地形和两边兵力,道“这是河西走廊地形图,汉匈若再开战,必先在此处。霍小将军,你我分占两边,你权当大汉统帅,我暂扮匈奴军队,我们暂且就着这沙盘演练一番。”霍去病道一声好字,踌躇一下,举起自己的旗子,从乌鞘岭过,突然袭击河西走廊。柳裔分兵一万,于路拦截,在焉支山下两军相逢。“若我的行军速度够快,”霍去病抚着自己的下颔道,“完全可以在匈奴反应过来之前,到达这里,他指到焉支山之外千余里的皋(gāo)兰山,与匈奴军鏖战,胜负之数,大多在我。”
柳裔欣赏一笑,果然是天才名将霍去病。他道,“匈奴人擅长的战术,也不过是长途奔袭。若是汉军在这一点上还要强过他们,何愁匈奴不灭。”
“确是如此。”霍去病应道,回身禀道,“皇上,我与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