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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她轻轻望过来,眼中含有深意,“你……可怨彻儿?”
陈阿娇,心中一涩,回身不答,却道,“元朔三年。皇上下旨命司马相如为官。通西南夷。司马心日高,便渐渐生了异心,做书于文君,‘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千万’,曰无亿(忆),欲纳妾,文君伤心欲绝。 但心志坚韧,写诗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刘昙动容念道,“如此听来,司马夫人倒真是个聪慧烈性的女子……那么,你还是怨的了。”
一腔真心遭到错待,谁能含笑看了过去?卓文君写白头呤,寄数字诗,司马相如到底还是文人,有几分良心,遂将那纳妾之意,生生绝去。刘彻却是君王,其心狠之度,比司马相如决绝的多。当年,阿娇重金求得司马相如《长门赋》,凄凄哀婉,将自己心剖了一遍,还是不能换得刘彻回头。
喜心厌旧地男子。写出地《长门赋》,那么凄美,到如今,阿娇却再也不肯看,就仿佛,是对自己前半生命运的嘲笑。
金屋藏娇和凤求凰,本就是,天底下两个最大的笑话。
刘昙看着阿娇面上凄怨的神情,回想起自己成年即远赴大漠,毡帐啖肉,风刀雨剑,不由也触动伤心,险些落下泪来,忙回过头,看着窗外的农田桑陌,强笑道,“不提这个了,我在大漠多年,如今再看这大汉的房屋田陌,竟有些陌生了。”
物是人非。
到了傍晚,宫车终于停在了甘泉宫前。下了车,便看见雄伟庄重地甘泉宫。
甘泉宫,位于长安周边代郡郡内,甘泉山南麓。宫周十九里,宫殿楼规格与建章相比,百宫皆有邸舍。是汉初君王仅次于未央宫的重要活动场所。刘昙与阿娇幼年时皆随着窦太后来过。而阿娇,更是在封后后与刘彻冷战时,长时间独自居住在此,对此地的一草一木,比未央宫还要熟悉。
甘泉山出甘泉,引入宫中,便得浴池。
一天地车马劳累,阿娇沐了浴,便回到泉呤殿。泉呤殿乃是甘泉正殿,帝后居所,其中有两个小殿,五殿稍大,为帝殿,右殿为后殿。 阿娇看着泉呤殿里熟悉的摆设装置,悉与前同,似乎从她离开后,再也没有人入住过。梳妆台上地菱花铜镜,镜角尚有一道划痕,映出她的容颜,有些模糊。
本来,以她如今的身份,已不能住在这里。但是,既然她不提,刘彻也不说,宫人便装聋作哑,一切如旧。
其实,一切早已回不到当初了。
帘外,宫人屈膝参拜,“参见陛下。”刘彻负手进入,看见的便是执着木莨,怔怔的看着铜镜的阿娇。
“娇娇,”刘彻微笑唤道。
“朕尚记得建元三年时,朕与你到此避暑的时候。”
那时候,刘彻将卫子夫进往浣衣处,与阿娇往甘泉宫。许是因为怀着裂痕,彼此更加小心翼翼,竟是较新婚时还要甜蜜三分。
虽然在未央宫,总是有着阿娇无法不去在意的莺莺燕燕,但在这座甘泉宫,只要有阿娇在,就不会有别的女子地身影。
所以,相比于未央宫,阿娇更加喜欢甘泉。
那时候的刘彻,大权握在太皇太后手上,很是失意。陪着阿娇的时候,倒也全心全意。
在这座泉呤殿里,他甚至帮阿娇梳过髻。
一国之君,自然是不擅长这个的。木蓖划过青丝,拽的阿娇有些疼痛,她却都含着笑忍了。
梳出来的发髻,阿娇含笑在镜中看。自然是不好看的,却心怀欢喜。
到底不敢顶着这样地发髻出门,让婢女拆了重梳。
只是若干年后想,早知若有今日,不如当初,梳着那样的发髻过一天,到了夜晚,由他亲手拆下。
世事变迁,风流云转,纵然有那份旖旎情丝,早已不好意思伸出手来。
山间的夜风清凉无比,吹进殿来,青丝未干,便有些瑟瑟。
铜镜曾照过她的花颜,自然亦曾照过她的伤心。
“皇上来阿娇这里,有事么?”陈阿娇低下头,淡淡问道。
刘彻皱眉。欲待发作。却又忍耐下来,缓缓道,“阿娇,在甘泉宫,不谈伤心事,不好么?”
阿娇淡淡在心里微笑,他只是记得。曾在这里的旖旎时光。却忘了,她也曾孤我在此,看过一夜一夜地月光。
然而她却还是点点头。道,“好。”
人不是时时刻刻地都能尖锐的面对。若能保持表面的祥和。便退一步,在心底冷冷的看。
处心积虑的疏离,其实很累。更何况,在这座甘泉宫,她的心思,的确要柔软一点。
她想,她亦是无奈地人,这些年,看他若有似无的纵容。不是真的,一点感触都没有。
只是不够,融化心底地冰雪。
刘彻抚起她的青丝,凑到唇边亲吻。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古香古色地大殿,夜风吹进来,扬起帘蔓。
有时候。真的很怕,再这样一步一步的妥协下去,慢慢的,就真的成了那个古代的阿娇。全心全意等爱的阿娇。
“娇娇,”刘彻在她耳边,不满意的轻唤,“专心一点。”
她噗哧轻笑。
她记得小时候的刘彻,和她在甘泉玩闹。彼时,她还比他略高些,含笑道,“彻儿,你若不长大些,怎么保护我呢。”
那时候,真地相信,这个人,会保护她一辈子,免受风雨倾袭,让她有枝可依。
到后来,他渐渐长大,一天比一天的高,也一天比一天阴冷果决,她都没有看到。
昔我住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归,雨雪事零。
象伞殿外,悉悉嗦嗦,开始落西。
那种在长门宫里消磨的日子,她其实,一点都过不下去。
如果能用这样的妥协,换取更多的自由,还是值得的吧?她扪心自问有时候,不是全心的爱,也能结出瑰丽地花朵来。
到了深夜,便渐渐寒冷。微微缩了身子,一点动静,便惊醒了身边人。皱了眉,却将她拥入怀中。
待到天际逐出一样亮色,悠悠醒转,却见刘彻早已穿戴妥当,黑锦色帝王尊贵的服饰,宽衣广袖,眼神冷锐,却在看着她的时候带了一抹柔和,道,“朕先去处理政事。”
她点点头,翻了身,继续睡。待他走远了,才起身。
刚收拾好,便听见殿外刘初兴奋的声音唤道,“娘亲,娘亲,”冲进来扑进她的怀里。
她含笑道,“慢点,没人和你抢娘亲,怎么了?”
“那可不一定。哥哥就会抢。”刘初在她怀里抬起头来。
阿娇噗哧一笑,抬头看见掀帘进来的刘陌,有些诧异,道,“陌儿,东方先生放你假了么?”
刘陌便有些扫兴,怏怏道,“娘,才刚到甘泉宫,你便让我休息几天么。”
阿娇想起自己幼年时的调皮,再乖巧的孩子,也会有贪玩的欲望吧。含笑点点头。
刘陌便欢喜,低声抱怨道,“何况,东方先生如今缠着陵姨,大约也没空管我。”
阿娇愕然。
身边,刘初拉着她的衣摆,兴奋道,“娘亲,前年我种下的葡萄,结葡萄了。”
元朔六年,刚封了博望候的张骞,送了悦宁公主一寸葡萄藤,刘初将她植在居住的阳阿殿后,甘泉宫的宫人按照张骞的指示,仔细的为它搭藤,施肥,到如今,已经郁郁葱葱的长开了。早已将它忘记的悦宁公主一见之下,自然惊喜异常。
“娘亲,你去看看么。”刘初撒娇道。阿娇缠不过她,只得陪她去看。果然已经结出一串串青紫色的葡萄,虽然不是上品,已经颇说的过去了。
“这两年,为公主照料这架葡萄的,也算有为,吩咐下去,每人赏钱十串。”
阳阿殿便跪下了一殿奴埤,齐声谢道,“多谢陈娘娘赏赐。”
“将这些葡萄摘下来,洗净,往皇上,南宫,飞月长公主,以及各位大人那里,各送一串,得说清楚了,”阿娇含笑道,“是悦宁公主亲手种的。”
杨得意伺候在殿下,候着皇帝处理从长安转来的政事,远远的望见廊上过来一个青衣内侍,问道,“你是哪个殿的?到这来做什么?”
内侍手上托着托盘,施礼道,“奴婢是在阳阿殿伺候公主的,陈娘娘叫奴婢为陛下送一串葡萄来,特意吩咐说这是元朔六年悦宁公主亲手种的。”
杨得意便看托盘上的葡萄,青中微微透出一些紫,看着便觉得有些酸。但悦宁公主和陈娘娘送的东西,他还是不敢耽误,接过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自行捧着进殿。
这么多年的伺候,虽然正在看折的刘彻神情淡淡的,他还是能感觉到,皇上的心情不错,躬身禀道,“皇上,这是陈娘娘吩咐送来的葡萄。”
刘彻便一怔,抬眉问道,“陈娘娘送来的?”
“是啊”杨得意含笑,道,“据说还是悦宁公主当年在这甘泉宫亲手种下的呢。”
刘彻想起刘初,嘴角便含笑,心情大好,捻起一颗葡萄。入口的酸涩让他皱了眉,勉强吃下去,道,“当年张骞呈上来的不是这个味道啊。”
杨得意低下头去,有些好笑,道,“大概是照料的宫人没有博望候的经验吧。”
刘彻便有些无奈,又不好将之丢弃,只得道,“你先出去吧。”
送来给皇帝的葡萄自然是挑的最好的,因此,这一日,奉驾甘泉地所有女眷大臣,都被悦宁公主地葡萄给酸到。却又不敢责怪悦宁公主和陈娘娘,只好将远赴西域的博望候张骞给责怪个体无完肤。
到了七月,西北传来战报,冠军候霍去病在与公孙敖失去朕系后,孤军深入,绕道河西走廊之找北,迂回纵深达1000公里。远出敌后,由西北向东南出击,以秋风和落叶之势。大破匈奴各部,在祁连山下黑河流域与匈奴主力开战。歼敌三万余人,俘获匈奴名王5人及王子、相国等百余人,收降匈奴浑邪王部众4万,全部占领河西走廊。
刘彻见报大喜,感慨道,“少年时去病最是顽劣,屡教不止,余人皆忧。朕道其日后在战场上,定是一员猛将。却不曾料到,他能做的这么漂亮。”
陈阿娇闻言含笑低了头,道,“那岂不是好事?说到底,他可是正经的天子门生啊。”
“霍去病,”刘昙便想着那个在未央宫里匆匆见了几面的飞扬少将,战场上的历练。让他渐渐放下少年时的跋扈,日益沉稳。记忆中,伊雉斜也曾咬着牙念过这个少年地名字,元朔六年的汉匈会战中,这个少年以八百汉军,擒下了伊雉斜的叔父。
“是啊,昙姐。”刘彻地兴致颇高,“他是卫皇后的外甥,”说到这,不免看了阿娇一眼,阿娇却似没有听见似地,依旧噙着微笑。
不知为何,他便有些不悦。
“我记得,”刘昙却没有注意,若有所思道,“似乎快要到七夕了。”
七夕,是刘彻的生辰。
刘彻的双眸不免静沉下来些,“难为昙姐还记得。”
虽然是在未央宫外,皇帝的寿辰还是要操办起来的。
阿娇无奈接下了这个任务,吩咐宫人小心安置之外,还得为皇帝准备寿礼。她不愿意太费心,以致于落在人眼里太着迹。也不好太随便,就是对天子夫不敬的罪名。
她弯起唇来,那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居然有一个这么浪漫的生辰,命运,实在是有些讽刺。
吩咐宫人舀来一些去年冬天珍藏下来的碎冰,再取各色时令水果放下去,浇上一层乌梅酱,便是她少女时最爱吃地刨冰了。
刘初看着晶莹澄澈的刨冰,有些垂涎,合掌道,“娘亲,你先给我尝一点吧。”
陈阿娇好笑的弹她的额,“这是寿礼,怎么能让你先尝?”
“父皇不会在意的,他最疼我的了。”刘初不在意的道。
阿娇便有些失神,原来,不知不觉间,刘初便真正按受了父皇最疼爱地女儿的身份。
那么,陌儿能坚持多久?她又能坚持多久?
她将东西交给侍从,吩咐送到悉堂殿,淡淡道,“明日再做给你吃吧。”
刘初不免有些扫兴,拉着刘陌的手,道,“也不是特别的难,我自己去做还不成么?”
到了晚上,大约是吃了太多冰,刘初便开始闹肚子。阿娇又好气又好笑,拎着她的耳朵,训了一顿。诊脉开方,煎了药,盯着她服下,这才放心。
“陌儿,你也不盯着你妹妹一点。”她回头,轻声对刘陌道。
“哥哥也吃了不少啊,”刘初恹恹的躺在床上,橛嘴气道,“却偏偏我出事。”
一番折腾下来,天渐渐晚了,寿宴即将开始。
阿娇回到泉呤殿的时候,刘彻已经在那里,显然是已经听说刘初的事,抿抿唇,问道,“初儿还好吧?”
“大约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她道。
刘彻便点点头,各自换了衣裳,挽着阿娇的于,出席晚宴。
“对了,”刘彻刚刚才想起来,侧过身,含笑在她耳边轻轻道,“娇娇的寿礼,朕甚喜欢。”
殿下朝臣看着皇上与陈娘娘极是亲密的样子,心中不由各自估量。
刘彻淡淡吩咐道,“开始吧。”
佳肴源源不断的上来,并有曼妙的歌舞。阿娇心中惦记着刘初,无心观赏,待了一会儿,便先行告退。
到了阳阿殿。刘初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望向阿娇的眼神明亮充满灵气。“娘亲,”她有些痴痴道,“七夕的时候,会有喜鹊在天河架桥,让牛郎织女见面,是真地么?”
阿娇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