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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皇上。”送汉英宗去了花厅,何轻语转身对跪在门外的何方道:“何管家,为老爷布置灵堂。”
“是,小姐。”何方含悲应道。
“再派人去安国候府通报一声,请我大舅舅来主持大局。”何轻语是未出阁的小姐不方便待客,何家又无近支亲人,和她最亲的也只有安国候府。
从来夫人亡故,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来官去;而官老爷亡故,冷冷清清,凄凄凉凉,一派树倒胡狲散的景象。但是何旭然是为救驾而亡,主持祭典的是安国候爷,又有醇亲王在一旁打点,所以这何宅依旧热闹,每天人来人往。
这些事都有徐瑞和醇亲王出面应付,何轻语无须去管,每日披麻戴孝,跪哭灵堂。醇王妃、徐母、李氏等人怕她伤心过度,每日都过府陪伴她,劝慰她,只是何轻语始终保持沉默,这让她们担心不已。
设灵第一天,汉英宗下旨,追封何旭然为一等忠毅候。这是死后殊荣,官面文章,只是为了体现所谓的皇恩,何轻语淡然谢恩。
设灵第三天,汉英宗又再次下旨,封一等忠毅候何旭然之女何氏轻语为县主,封号定褒,享八百石的奉禄。
何轻语被封为县主,徐母不喜反忧,对张氏道:“如此一来,语儿的婚事就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了。”
张氏黯然,看了眼跪在灵前的哀哀垂泪的何轻语,心疼地道,“只要语儿过得好,她做不做我媳妇,也没有关系。”
徐母长叹一声。
设灵的第六天,言庭羲一身素服前来拜祭,他用了五天的时间,终于把那些躲藏起来的杀手擒住,送进了天牢。汉英宗下旨,明日斩首示众,以慰何旭然在天之灵。
言庭羲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让何轻语有半点动容,淡淡的向言庭羲道谢:“这几日辛苦言将军了。”
“逝者已经去,县主还请节哀顺便。”言庭羲扫了一眼扶着何轻语的绮儿,轻声道。
何轻语微微颌首,“多谢言将军前来拜祭家父。”
言庭羲拱手行礼,转身离去,刚走到门边,就看到一群人哭叫着冲了进来,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退让到一旁。
来的是何氏一族的族长以及族人,何旭然这一房虽然人丁稀少,数代都是一脉相传,而如今更只余下何轻语这一个孤女,但是其他旁支人丁兴旺。
“你父身后无人,我不忍见你父这一支血脉断绝,特挑选出我族中两名品珙俱佳的儿郎过继给你父,以承继香烟。”何氏族长正颜道。他话音一落,从那一群人里走出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何轻语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鄙夷的神色从眸色中闪过,就这两个獐头鼠目的人,也能称品形俱佳!忽瞅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言庭羲,微微挑眉,若是这样,那个家伙岂不是天人之姿?
“你两人还不快去换衣。”何氏族长不等何轻语说话,就自作主张把这事给定下来,大声地吩咐道。
“慢着。”何轻语冷笑,承继香烟,说的好听,是想谋取杀何家家产吧!“族长提议,小女不能同意。”
“你说什么?”何氏族长显然没想到何轻语会如此直接拒绝,震惊地瞪着她。
“我说,他们不可以过继在我父亲的名下。”何轻语毫不畏惧地直视何氏族长,一字一顿地道。
“我是何氏族长,按律,这事由我决定,你必须接受。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兄长,你要听从他们的教诲,不可任意妄为,做出有违家教礼数的事。”何氏族长蛮横地道。
何轻语挑眉,“按律,过继子女应在五服之内,而他们早已出了五服,与礼不合。族长若执意要将他们过继到家父名下,小女也只能奏请皇上,准许小女离族自立门户。”
就算是一般的男子都不敢说离族自立门户的话,没想到何轻语这么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有如此胆量,言庭羲眯了眯眼睛,目光移到何轻语的身上,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探究。
而何氏族长被何轻语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半死,指着何轻语,嘴角颤抖地道:“你……你……”
何轻语蒙着面,言庭羲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眉尖上挑,用挑衅的目光斜睨着何氏族长,唇角一勾,这丫头难道真打算把这老头儿气死?
何轻语的确有这打算,敢凯觎何家的家产的人,她是不会给任何面子的。而何氏族长不曾被人这么顶撞过,一时之间缓不过神来,“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谓然来。而跟着他一起的那些人,都是屈于他的所谓的族长权势才来的,都不言语。
至于那两个要过继给何旭然的少爷,一直色迷迷地盯着何轻语身后的采薇和绮儿。采薇把头偏开不理会,绮儿就直接瞪了回去。
何氏族长既然没说蛮横的话,何轻语也就没出言不逊。在前院安排明日出殡事务的徐瑞闻讯赶来。威严的安国候横眉冷对地扫过何家族人,立刻让想欺负孤女的何氏族长软了下去,灰溜溜地离开了灵堂。
何轻语斜了一眼言庭羲,热闹看完了,还不走!
言庭羲潇洒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去,薄唇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温柔和顺?
知书达理?
十七这两词是不是用错了?
这丫头厉害得很,就算没有安国候府撑腰,她也不会吃亏。出了门,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二十章
待诸事办妥,已是腊月二十日,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年关已近,南京城内的百姓不顾寒冷,纷纷涌上街头采购年货。他们的热闹,驱散不了何府的清冷。
何轻语披着一件纯白的棉袍,静静地站在廊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黯然神伤。四年前,徐琳离世,她尚有何旭然陪伴,父女相依为命,到如今何旭然溘然长逝,她再无人相陪,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雪花随风而下,掉落在脸上,冰冷刺骨。
“小姐,绮儿的母亲和哥哥进府,想赎绮儿回去。”文嬷嬷走到何轻语身边,轻声禀报道。
何府的下人不多,可也不少,何旭然故去后,何轻语一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只是已近年关,才没有打发人出去。既然绮儿的母兄来赎,何轻语问明情况,连绮儿卖身钱都没要,就把卖身契还给她,道:“绮儿,随你母亲哥哥回去吧!”
绮儿跪下给何轻语磕三个头,道:“小姐,绮儿走了,您多多保重。”
“你也要多多保重。”何轻语扶她起来。
绮儿垂睫,掩去眸底的不舍,转身离去。
目月交替,生死轮回,辞旧岁,迎新年。正月初八,秦氏诞下一子,徐瑞为小孙儿取名徐梆。
过了元宵,徐母舍不得何轻语一个人住在何宅,孤苦伶仃的,亲自来接她去定国候府。
“外祖母接语儿去住,是爱惜语儿之意,只是语儿新近丧父,在府中穿白衣素服多有不便,还请外祖母见谅,等语儿守满三年孝,语儿一定过府陪伴外祖母。”何轻语娩拒了徐母的提议。
何轻语说的在理,徐母不好勉强。虽然同意何轻语继续住在何府,但是徐母还是常常不辞辛苦的过来看她。而醇王妃、朱氏也怜她孤苦无依,也时常过府探望。
何轻语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她独立支撑门户,自是处处小心,时时注意。有客来访,除了醇王妃、徐母等几个女眷,其他人一律由何方这个大管家去招呼,就连陈烁和徐家兄弟,她也不见。见她如此自重,徐母十分的心慰。
在外有醇亲王府和安国候府当靠山,在内有何方等忠仆扶持,到没有人敢上门来惹是生非,何轻语居家的日子过得平静安逸。
到了二月,天气渐暖,这时候找事做也方便,何轻语就想把打发一些下人出去,谁知没有一个人愿走,甚至有人说不要月钱,只要一日三餐,也要留在何府。
何轻语不愿伤了这些忠仆之心,便将他们全部留下,想法重新安置。而她名下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布店的成衣生意更是让青梨稞得脚不沾地,何轻语索性把成衣分了出来,另开一店,取名霓裳坊。几个店里都缺人手,府中空闲的下人都有了出处,自是皆大欢喜。
何府在何轻语的手上没有败落,而是愈加兴旺。何方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就算何府这一代的主子是女子,那也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等大小姐及笄,再招郎入赘,到时候……
何方是越想越开心,颌下的胡须笑得一颤一颤的。正在看帐本的何轻语抬头看着他,笑问道:“方叔,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听了也高兴高兴。”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他的那个想法,不好宣之于口,忙竭力否认。
“八成是方嫂子今天会做好吃的给大总管,才让大总管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秦嬷嬷笑道。
何方忙用手去撩嘴角。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
何轻语只是随口问问,并不纠结这个问题,低头继续看帐本。
“沈先生来了。”门外小丫鬟禀报道。
何轻语一愣,选个时辰,沈燕如过来做什么?
小丫鬟掀起门帘,沈燕如快步走了进来,悲声喊道:“语儿!”
何轻语又是一愣,见沈燕如脸上带着伤,忙问道:“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赵老太婆又打你了?”
“语儿,饶奎被放出来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判秋后处斩,怎么会放出来?”何轻语惊问道。
“是真的。刚才他带人去胭脂铺,打砸了一通,还打伤了好几个人。他…… ”洗燕如不愿重夏饶奎污言秽话,顿了顿,“他说明天还会再来砸,要砸得我们关门。”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何轻语气愤地道。
“小姐,有钱能通神。”何方道。
闻言,何轻语默然。沈燕如轻叹。
“青稞姐姐、蓝秣姐姐来了。”小丫鬟又道。
何轻语抬头一着,进来的青稞和蓝秣脸上也带着伤,“小姐,刚来了一伙人把店子给砸了。”
显而易见,这也是饶奎所为。
何轻语冷笑,咬牙道:“让他砸。”
“小姐!”青稞和蓝秣不解地看着何轻语,小姐是不是被气疯了?
“方叔,派人去算损失。”何轻语挑眉,眸中寒光闪过,“他仗着有钱能通神,我这次不但要把他再送进死牢,还要让他把家底赔光,着他还怎么嚣张?”
“老奴这就去办。”何轻语的雷霆手段,何方非常欣赏,含笑自去。
只是何轻语没想到的是,她这边还没动手,那边已有人抢先一步把饶家给处置了,并且带着饶家的全部家财上门来邀功。
“民士给三皇子请安。”何轻语裣衽行礼。
“语儿不必多礼。”三皇子双手虚扶,眉开眼笑地看着眼前一身素服,飘逸出尘的何轻语,心中感叹,要见佳人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三皇子请坐。”何轻语礼貌地请他坐下,又吩咐婢女沏上热茶。
“语儿近日可还安好?”三皇子笑问道。
“民女一切都好。”何轻语淡然道。
“错了。”
何轻语抬眸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哪里错了?”
“父皇已封语儿为县主,语儿怎么还自称民女?”
何轻语不知道被封为县主,应该如何自称,三皇子说她错了,那她就认错好了,道:“谢谢三皇子指正。”
“又错了。”三皇子细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的精光。
何轻语微皱眉,这人到底是来送饶家家财的,还是来挑她刺的?微微垂睫,虚心地道:“请三皇子指教错在何处?”
三皇子扫了一眼站在何轻语身后的那一排婢女,“妹妹的记忆还真差,那日在王叔的府上,我曾说过的话,妹妹不记得了?”唇角上勾,露出邪邪的坏笑,“需要我提醒妹妹吗?”
“我记得了,三哥哥。”何轻语非常识时务。
何轻语改口改太快,让三皇子颇感遗憾,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浮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这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何轻语眉尖微蹙,眸光微转,抿紧双唇,管他耍什么花样,她都奉陪到底。
一杯茶已喝完。婶女又送上新茶。三皇子一直在观察何轻语,见她表情平静,神态自若,微眯的双眼露出赞许的神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不但容貌出众,为周身的气派,定能母仪天下,微微一笑,道:“小禄子,把帐薄、地契和银票交给县主。”
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太监小禄子把手上的小包递给了子衿,子衿接过,放在何轻语身旁的高几上,打开,里面是两个帐薄、一叠地契和银票。
“这是饶家赔给妹妹的。妹妹点算一下,看可抵得住你店里的损失。”三皇子笑道。
何轻语捧过缃儿递过来的算盘,当着三皇子面点算起来。何轻语会算帐,这三皇子不觉得意外,可是何轻语算盘打得那么熟练,却着实让他惊叹不已,她的动作简直可以用运指飞来形容!她难道还特意去练过?
一盏茶的时间,何轻语已点算清楚,合上帐薄,拿起那叠银票,递子衿,道:“这个算是送给三皇……”
“嗯哼?”三皇子挑眉,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何轻语忙改口,“这个算是送给三哥哥的辛苦费。”
“不用,我不缺这点钱。”三皇子大方地挥手道。
“我知道三皇……哥哥,不缺这点钱,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有事也好再找三哥哥帮忙。”何轻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