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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杉却失眠了。他不想失信于慎芮,同时又不赞同她的做法。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婴儿,出去怎么生活?以后被二哥知道自己帮着他心爱之人逃跑,他岂不是会埋怨自己?就算自己把她保护好一点,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哪有小叔子帮着堂嫂逃离亲堂哥,然后还养着她的道理?他越想越矛盾,越想越纠结,又不敢找人商量,烙了一整晚的饼。
第二天吃早饭时,济济一堂,甚是壮观。慎芮是客,与庄主和庄主夫人一桌,弓杉作陪。满饭厅几十个吃饭的人,只有主桌有两个女人,所以慎芮特别显眼。弓杉既要吃饭,还要用眼光击退上下乱瞄慎芮的师兄弟、师侄们。
“这帮混小子真是良心欠缺啊。我们至今只收了一个女徒弟,是个孤儿,自小当女儿养。小时候可聪明伶俐了,山庄上下都喜欢她。现在长大了。这帮混小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她。真是气死我了。”庄主夫人见长相普通的慎芮都能收获青睐眼光,心里顿时发起堵来。
“她长得不好看?”慎芮纳闷。只有一个女弟子,肯定会被当成国宝吧?
“比你好看。”庄主夫人说完,见慎芮有些尴尬,赶紧补了一句,“当然你也不难看。”
慎芮心想,全体男弟子都不愿娶的漂亮女徒弟,得有多‘与众不同’啊。她笑着问弓杉,“五爷,您好像还没定亲吧?”
弓杉一愣,看看一脸热切望着他的师娘,板着脸说道:“堂嫂好像有求于我吧?”
“噢,对对对,二婶好像已经在给您商议婚事了。呵呵呵~”
庄主夫人冷哼一声,“小杉子用不着威胁你嫂子。你愿意娶,槐花还不愿意嫁呢。”
“那是。”弓杉笑了,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都是你惯的。好好一个姑娘家,比野小子还野。”庄主想到身在远方的爱徒,猴子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两口子生了五个孩子,全是儿子。唯一一个当女儿养大的徒弟,却成了全山庄最皮的一个孩子。
“就我一人惯着她?她欺负她师兄弟的时候,你不惩罚她,还总是呵呵笑呢。最离谱的一次,让一帮半大小子光着屁股在水潭里呆到半夜,不敢回来!”
“这个~”庄主微微尴尬一下,他的确很惯唯一的女弟子,惯得有点没边。弓杉和那个中年师兄忽然脸色爆红。显然,他们有幸参与了那次‘游戏’。
慎芮嘿嘿笑起来,接触到弓杉杀人的眼光后,赶紧恢复了一本正经。
吃完饭,弓杉带着慎芮母子上马车要离开山庄时,庄主夫人一再交待:“让娘家人帮着教训夫君是对的。不过,娘家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你要自己强硬起来才行。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跟我学点防身的招式。教训你的夫君,保管够用。”慎芮的言行与周围的小媳妇们不一样,给师娘一种新鲜感。
“真的?您说得太对了,说得太好了!那我在这就喊您一声‘师父’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过来跟您学点招式。我还特想见见槐花妹妹呢。”
弓杉心里莫名一咯噔。师门有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女人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多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师娘,您看时间不早了……”
庄主夫人正想摆开架势大谈特谈呢,被弓杉一打断,有些不悦,“耽误不了你赶路。渔水湾才多远的路?”骂完弓杉,又笑着转向慎芮,“槐花虽然比你小,但是你师姐,别喊妹妹。我和你一交谈,就知道你们俩一定会喜欢上对方的。知不知道?你们俩说话的方式、用词、表情,好多方面都很像,就好像你们是一对爹娘养出来的亲姐妹。”
慎芮激动地一把抓住庄主夫人,“槐花师姐现在何处?”
庄主夫人被慎芮这么激动的表现弄得很愕然,随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就是个皮猴,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一开始跟着她师弟们开镖局,不知怎么就跟她的王师弟弄拧了。然后她就不知所踪了。现在,她的师兄弟们到处找她,大半年了,还是毫无音讯。”
弓杉也跟着叹了口气,担忧地说道:“王师弟瘦成一个竹竿了,每天只知道找人,找人……”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慎芮一眼。就这方面,一言不合就跑掉来看,这个小堂嫂和槐花师姐还真的很像。
“这样啊——”慎芮失望地缩回手,安慰庄主夫人,“师姐会功夫,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师父也别太担心了。”
“唉,只能这样想了。希望她不会忘记我的生日,能在那天回山庄一趟。否则,我真的要担心了。”
不爱说话的庄主忽然插了一句,“不会有事的。槐花不可能有事。”虽然这样说,他脸上的焦虑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冰火两重天
弓杉带着慎芮母子离开溧山,在到茶场的岔路口停了下来。他很想往弓家的溧山茶场拐,但想到慎芮昨天的话和表现,又不忍心,挣扎良久,问慎芮:“三姑娘有目的地吗?”
慎芮的心在马车停下时就揪了起来,她强忍着没有催促,就怕弓杉一生气,真的拐去茶场,此时听到他问,急忙撩开车帘,探出头,说道:“别喊我三姑娘了,喊我慎芮吧。我不喜欢‘三儿’这个称呼。身份文牒上也写这个名字。至于去处?宁安城边上的溧水河,它往南的尽头是何处?”
“慎芮?……”弓杉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溧水河流向大海。你想去漫城定居?”弓杉皱皱眉头,回过身看着慎芮说道,“那里潮热不堪,疠瘴多起,不是个好去处。”关键是太远,自己不方便照顾。
“哦。”慎芮想起南方的潮湿闷热,直接否决了。
“去苏邡吧?那里离我的镖局近。我可以就近照顾你。”
“啊?那我铁定不去。”离你们弓家越远越好,“沿着溧水河北上吧,看哪个城市顺眼,就在哪儿定居。”慎芮说着,看了看大路,“把我送到溧水河边就行。先谢谢弓五爷了。”
弓杉被慎芮这么见外的话气得梗了一下。这么固执的女人还真是不多见。
到了溧水河边,一个不大的码头,除了等着渡河的行人,还有几个短打扮的男人,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满脸焦虑。
弓杉远远地看到,不自觉地笑了,“慎芮嫂子,你确定要在这儿下车?”笑完,他就后悔了。笑早了。
慎芮眉毛一动,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没有揭开车帘,语气带上了焦虑:“那你还不快赶车走?你答应我的事,不准反悔!”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主人无比恐慌的心思。
弓杉无奈地叹口气,“别人家的妾室通房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怎么到你就不行了?”
“少废话,快赶车!”慎芮快哭了,急得心跳如鼓,说话再难客气。
弓杉顿了顿,让鱼叶扬起了马鞭。
晚上宿在了旻县城里,慎芮觉得离溧山茶场太近,向弓杉详细问了周边的地理环境,决定去西边,听说那里不产茶。但她忽略了一点,不产茶的地方更是茶商们喜欢去的地方。
弓杉见慎芮逃离弓楠的决心很大,心里很痛。他自己的亲哥哥,他一个都不喜欢。唯独这个堂哥,他还觉得像哥哥一些。现在自己却在做伤害他的事。
第二天吃完早点,三人出了旅店,慎芮没有上弓杉的马车,“五爷,我十分感谢你送到这里。以后有机会,我一定重谢。现在就不耽搁你赶路了。”慎芮背着包袱,抱着弓祺,郑重地向弓杉道谢,然后挥挥手,笑着让他走。
弓杉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苦笑着说道:“如果你有师姐的功夫,是不是半夜就溜了?”
“啊?呵呵~”慎芮被说中心事,毫不否认。
“哼~!师娘说得没错,你和师姐还真的很像。一样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固执己见,我行我素,倔犟偏执……哪里像个女人?”
这些话太超出慎芮对弓杉的认知了,她先是目瞪口呆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嘲讽道:“五爷好口才啊,嘴够损的!你以前那谦谦君子的形象敢情全是装出来的!瞧您这一身的伪装功夫,让奴家佩服啊——”
弓杉的脸红了又红,无奈地望望天,最后苦笑着说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怎么说,祺儿也是我的侄儿。你想去哪儿,我就送你到哪儿。放心,我答应了的事,还从未食言过。”让你一个人走,我以后怎么给二哥交代?
慎芮想了想,基于对未知的恐惧,她答应了弓杉的‘请求’。
足足行了五天的路,慎芮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无怨无悔’的弓杉了,才在阳惕城停了下来。阳惕城因出产黄金而出名,又有景色优美的湖泊,商业、手工艺都比较繁荣。
第二天,弓杉让鱼叶在客栈看着慎芮,自己出去一天,回来就说给她租好房子了。在这期间,慎芮曾试过逃跑,但都失败了。从弓杉方面来说,应该给鱼叶加薪。
“五爷,您做事够麻利的。您租的房子临街吗?”慎芮不愿意把弓杉的用意往坏处想,她此时除了信任他,别无他法。
“为什么要临街?伺候你的人,我已经让朋友帮着找了,很快就能给你找来。这儿的赵县丞和甘捕快都是我朋友。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如果是连他们都摆不平的事,你就去城西铁匠铺找吴四,他能帮你逃跑。不过他是黑道上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找他。”
慎芮的粗眉毛跳个不停,“搞半天,这儿是你的势力范围?!”
“我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一个年轻女人孤身在外,很难生活。你不想被欺负吧?”
慎芮噘噘嘴,“没你说得那么恐怖吧?人之初,性本善。一个正常的社会,永远是好人多。”
“是好人多。但你只需要遇到一个,这辈子就能毁了。”
慎芮不说话了。她对这个社会的了解,的确很少。
“这个身份文牒,是衙门官员签发的。除了内容,形式上完全真实。不过,仍然经不起调查。你自己要小心。”
慎芮接过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竹板,上面记着姓名、性别、籍贯、父母、夫家、身高与身体特征等等,信息很详细。
“为什么特意把我的粗眉毛写上去?”慎芮很在乎那对粗眉毛,有点搞笑。它们让她表示生气的表情经常变成滑稽逗趣的样子。如果粗眉毛是一字眉,问题就解决了,但它们弯弯的,长长的。慎芮怕痛,不想经常修饰。
弓杉不说话。文牒上的信息都是他提供的。慎芮这么一问,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鱼叶使劲憋住笑,起身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店。
一座幽静的四合小院,卧在巷子的深处,家具什物俱整洁精致。别说临街了,都不临主道。
“你不用操心房租。房子的主人是我朋友,他的家在外地,买这座房子只供落脚用。以后他再来阳惕,我让他住店就是了。这位唐伯,是这儿的管家;唐嬷嬷是厨娘,也是唐伯的妻子。我已经拜托他们好好照顾你。”弓杉很满意自己找的地方,有些得意地介绍给慎芮看。
两个五十多岁的夫妇,对着慎芮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麻烦唐伯、唐嬷嬷了。”慎芮抱着弓祺,略弯腰感谢。
“不敢当,不敢当,折煞老奴了。”两个老仆人惶恐至极,竟手足无措起来。
慎芮打量了一圈,很不喜欢这儿,像个金丝鸟笼子,表明弓杉想圈养自己。估计等个把月,他就要劝自己回弓府了。
“我这次带的银钱不多,只剩十几两了,你先将就着用。过段日子,我再给你送一些来。”弓杉离开前,留下一点点路费,剩下的都给了慎芮。
慎芮爽快地接了下来。她的态度终于让弓杉放心地走了。
第二天,一个穿衙门公服的青壮男子,带着一对中年夫妇上了门。
“慎大嫂,昨天因为有公务,没有及时来看望你,还望海涵。”嗓门大,说话急,话未落地就作起揖来。
慎芮赶紧还礼,“您是甘大哥吧?甘大哥太客气了,以后麻烦您的地方肯定很多,在这儿先说声谢谢了。”
“哪里话,弓贤弟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哈哈哈~”甘捕快没说两句话,就露了本性,粗野中泛着可爱,“这胡家老两口是跟着独生女儿‘嫁’来阳惕的。不承想,女儿去年死了。女婿新娶的妻子把老两口赶了出来。老家是回不去了,因为房屋田地都卖了给女儿当嫁妆了。如今打短工度日,很是辛苦。弓贤弟让我帮着找老实可靠的。我想,他们最合适不过。慎大嫂觉得呢?如果不满意,我再接着给你找。”
胡家夫妇四十出头的样子。胡老伯中等个,体型偏瘦,面相温和;胡大婶一脸憨厚相。两人等甘捕快给慎芮介绍完,一起向慎芮行了礼,等着慎芮回话。
两人不卑不亢的,让慎芮很满意。
“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