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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音是在一个下了暴雪的夜里去的,这是来仪来这毒王谷半个月来,下的第一场雪,半夜里,外面是狂风暴雪的声音,呼啸着令人心生怖意,来仪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一个镯子被套到了自己手上,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一整夜,便是司音嘴角挂着血丝,微笑凝视自己的模样,她的面庞,在屋外大雪折射进竹屋的光亮中,美得令人屏息。似乎预感到什么,来仪的心在狂抖,一把抱住司音逐渐僵硬的身体,泪水再度决堤。
司音微弱地道,“娘会在下面保佑你的。来仪,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来仪拼命点头,眼泪如珍珠般地四处洒落,同司音嘴里不断涌出的血交融在一起,凝成凄艳的色彩。
司音葬在竹屋后面的山上,大雪过后,翌日竟是晴好的天气,白云如绵,灿阳似金,谷内水声潺潺地流动着,到处是融化的血水。
来仪给司音换了新衣裳,梳好青丝,画好妆容,在蓝忆栎的帮助下,把她放进了蓝忆栎赶做出来的薄木棺材,乌漆楠木棺材上无纹无案,抬到山上,亲手葬了司音。
三寸之厚,承骨其中。蓝忆栎一袭白衫,眉目清冷。蓝白生抚着木碑,沿缘一寸寸摸过去,眼神僵寒,动作苟慢。
来仪表情平淡,最深的哀恸在心里,已是宣泄不出来,这自己亲手做的坟茔,她想砸碎,想把娘亲再拉出来。
远处,青山依旧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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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老牛想吃嫩草
司音死后,来仪始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蓝白生亦是心情低落,每日坐在药庐里折腾各种瓶瓶罐罐。
唯有蓝忆栎犯愁,那两个人都呈半死不活的状态,根本没有胃口吃饭,更何况让来仪去做饭,但自己的温饱问题如何解决,清亮的眼眸抬眼望天,蓝忆栎深深叹气,无比怀念师妹池恩在的日子,早知如此,就应该为五斗米折腰,认真地把她寻回来。
司音的头七之日,来仪一个人跑到山上,长跪不起,直到如今,她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娘,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在燕国皇宫的那几年,虽与司音分离,但娘答应过自己,一定会来接她,因而心中存了希冀,盼着重逢之日的到来。那时,有凤皇儿陪着,日子过得也是惬意的,被爱着宠着的来仪,今时今日,失去了若奇哥哥,失去了凤皇儿,失去的娘,这个时代,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来仪圆脸上的大眼睛,透着深沉的无力和绝望,曾经灿烂的眼眸,如今是光芒消失殆尽后的荒凉。
身后有脚步声,伴着轻微的咳嗽,是蓝白生,来仪没有回头,仍是痴痴地跪着,在一千六百多年前,葵杉也是这么跪过阿爸的,只是,阿爸仍是没有醒过来,躺在了冰冷的墓地里,连个祭奠他的人都没有。时光流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司音葬在这僻静的毒王谷,常人根本就进不来,更何况,司家少远亲,除了自己,又有谁会来拜祭她呢?她那个风流薄幸的父王吗?来仪唇角勾起,扯出一抹嘲笑,她决计不会告诉苻坚,司音的死讯,他不配知道。他不配祭奠不配怀念她。
蓝白生提了一篮子饭菜和纸钱、香烛之类的,蓝忆栎被他差遣出谷采买食材了,沉默着点了纸钱,蓝白生拎了一壶酒,坐在坟头看着纸钱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来仪摩挲着腕间的血玉镯子,低低地问道,“娘会在乎这些纸钱吗?她爱了盼了等了一辈子的男人,置她于如此不堪的境地,她是带着遗憾死去的。”
蓝白生掀起眼皮,看了来仪几秒,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不娇气,性子温和,有孝心,和司音很像,虽然相貌不像她娘,但自有耐看之处。
“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蓝白生的眼神飘向天边的白云,云层后有阳光浑厚的晕泽。
“老朽和你外公是同门,他是我师兄,论本领,我们是不相上下的,师兄却为人实诚,学成后不久,便下山开了医馆,想着悬壶济世,那时,我还笑他傻,凭一人之力,能救得了几人,倒不如自由自在地逍遥于江湖。”来仪目光放在司音的墓碑上,安静地听着。
“后来,师兄娶妻了,还是个大美人儿,同门一场,我大老远地下山去喝喜酒。师兄那时真的是很欢喜,娶了意中人,医术又名声远扬。大婚之后,他留我住下,我拗不过他,便在司家住下了,平日里偶尔帮他守着医馆,同他一起研习疑难杂症。后来,很快地,你娘便出生了,你娘小时候真可爱,粉雕玉琢的娃娃,我还抱过她,给她喂过粥。”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这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在怀念年轻时的美好,就像当初司音怀旧和苻坚的爱情一样。
“再后来,我出去闯荡了,毒术越来越精湛,却也未尝起过害人之心,那些年,一直漂泊在江湖,很怀念司家那抹家的温暖,有次路过那小镇,便绝定回去看看。”
“不料想,迎接我的是,你娘,她都有十四岁了,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她天资聪颖,跟着师兄学医,也能替人看病。师兄又留我在司家住下,我又留了下来,这一次,是别有用心,因为,我竟然发现,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师侄女。”
蓝白生仰头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扬起手,用衣袖拭去嘴角淌下的酒滴,眼眸微湿,接着道:“我终于忍不住了,行走江湖那么久,第一次遇上心动的女子,尽管我和你娘年龄相差悬殊,尽管她那是甚至有了爱慕的人,我仍是厚着脸皮,向师兄提亲了。”
来仪问道,“外公一定拒绝你了。”蓝白生苦笑:“他并没有拒绝,只说若是司音答应,他没有意见。”
酒壶空了,蓝白生摇晃了几个,把空酒壶仍在地上,索性躺在地上,天空一片煞白,像那年的那个日子,世界在灰沉中摇摇欲坠。
司音的爹没有拒绝蓝来生,司音的娘闻知此事,却死活不答应,扬言,若是让司音嫁给蓝白生,她就去死。司音自己也是不愿意,先不谈他的相貌,她本已有了意中人,蓝白生又是自己的师叔,无论辈分还是年纪,都是不合适的。那一夜,仓皇的司音竟然选择和情郎私奔了,出了晋国,直奔燕国。
司音的娘得知女儿失踪,气得当场病倒,家中逢如此巨变,司音的爹把这一切都怪罪到自己的师弟身上,对天发誓,断绝师兄弟关系,从此不相往来。
蓝白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司家,再度浪迹江湖,却愈加放荡不羁,也变得冷血无情,遇到招惹自己的无知小儿,便下狠手投毒,他的毒术日益精湛,中毒之人无药可救,也因此得了毒王的名号。
后来的事情,来仪隐隐约约也是知道的,司音被苻坚抛弃,回了晋国,重回爹娘的身边,然而,一家人相聚之日尚短,司家两老便丧身于战乱之中,司音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又被苏梓昕胁迫,只得跟了他去了燕国。
为了保全自己,司音不惜对自己下了断肠草的毒,毁了容貌,苏梓昕失了兴趣,想抛弃她,又怕不好对苻坚较交代,便放她在苏府的后院自生自灭,直到后来端木蔚要了来仪,司音无计可施,又回了苻坚身边,往事便这样顺理成章地串联起来。
“那端木皇后病重的时候,你娘心肠软,同情她也是被苻坚伤害的女子,便飞鸽传书给我,让我救她。这么多年,她头一次开口求我,我便带了徒儿,去了燕国。后来,我去过苏府,问过她愿不愿意随我回毒王谷,她当时怀了你,浑身臃肿,身边无人帮着,却仍是倔强地拒绝了我。”
蓝白生悠悠地叹了口气,枉他毒王一世逍遥名,却无法得到自己爱的人的心。
“那毒药呢?我父王—苻坚,他给凤皇儿下的毒药,是不是你给的?”来仪忽地问道,眉间藏了一丝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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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只为他活下去
“凤皇儿?他是谁?”蓝白生问道。
“慕容冲。燕国的中山王、大司马。燕国灭亡后,他被苻坚充入后宫,下了毒药,双目失明,武功尽废。”来仪声音清冷地解释。
蓝白生凝神片刻,一拍脑门,从地上坐起来,道:“我深居简出,这外面的消息,早就不灵通了。说到这能让人双目失明、武功尽废的毒药,我倒是想起来,很多年前,我炼过一种毒药,本是打算防身用的。老朽一世人,虽使毒的功夫登峰造极,却不会武功,只会些轻功,师父不教弟子武功,说是怕我们起了害人之心,若是当初我们都学了武功,师兄他们也不会轻易丧于战乱。那苻坚,我在药庐炼药时,他和司音一道来给我送饭,自称是司音的朋友,我那时急于讨好你娘,便把手头刚炼出的药送了他。”
来仪睁大双眼,原来苻坚手中的药是这么来的,只是那药丸经过这么多年,没变质吗?凤皇儿,他失明到底是因为毒药的毒性,还是那变质了的药呢?
“既是你炼的药,那你一定知道解毒的方法了?”来仪原本暗淡的笑脸瞬间亮了起来,急欲知道解毒之法。
蓝白生搔搔头,白发在风中飞扬,尴尬地道,“老朽一生炼毒无数,哪会记得每种毒的解毒之法,何况,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来仪气得要跺脚,这制毒的人都不知道解毒的方法,凤皇儿还有救吗?
于是牙痒痒地道,“既是如此,娘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来仪也不好成为您老的包袱,这就告辞了。这段时间,感谢你对来仪和娘的照顾。”
说着,朝司音的坟磕了个头,起身,就要准备下山离去。
蓝白生从地上一跃而起,挡在她面前,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丫头,你娘既把你托给我了,你都已经拜了我的徒儿做师父了,这又是要去哪?”
她的眼眸在清冷的山风中失了神采,喃喃地回道,“要去哪?我也不知道。但已是孤身一人,我要去找凤皇儿,一定要把他救出来,即使不能做到,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我决不能丢他一个人。”
她的脸上是坚毅的神色,看着如此固执的来仪,蓝白生犯难了,怎不知道这丫头会这么拗,那几日,让她做饭洗碗,不是挺好支使的吗?
“你既入了门,就不能轻易走。这样吧,你不是想救那慕容冲吗?我这些年制毒的各种法子,都有记载,你把那些方法都参透,看能不能自己找出解药。”
“这——”来仪倒是心动了,却仍迟疑不定。
“丫头,不用再想了。生死有命,凡是冥冥之中都有定数的。你要做的,便是尽人事。其他,交给老天裁定就好。”蓝白生打着酒嗝,身子歪歪扭扭地朝山下走去,笃定来仪会留下来。
来仪独自一人在山上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渐黑,才慢吞吞地下了山。
回到竹屋的时候,蓝白生正和蓝忆栎坐在桌上吃晚饭。来仪心中好奇,自己已经很久没给他们做饭了,原来他们自己会做饭的。
看见她回来,蓝忆栎道:“小徒儿,快过来给为师盛饭。”
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的戏谑,想起初见时他的温文尔雅,来仪撇撇嘴,不搭理他,自个盛饭,坐到桌上,夹了菜放入嘴里。
哪知菜一入口,舌头才尝到菜味,便恶心地要吐。这菜,看起来挺正常的,为什么吃起来这么起来,不咸不酸不辣不苦,却又咸又酸又辣又苦。这怎么能吃呢?
来仪心中越发郁闷,放了碗筷,蹲在门廊处发呆。
“来仪徒儿,怎么了?为师做的饭菜有这么难吃吗?”挨了蓝白生一顿踢的蓝忆栎只得起身来安慰她。
来仪默默地盯着那张俊脸半晌,脑袋微微点了点。身后蓝白生还插一句道,“你这小子,做的饭菜岂止难吃,简直是难以下咽,简直是谋杀你师父和徒儿啊。”
蓝忆栎一脸委屈,“这是我练习了一下午才端到桌上来的,你们还这么嫌弃。来仪徒儿,你给为师说句公道话。”蓝忆栎也不过二十岁,却一口一个为师,前几日来仪拜他为师的时候,他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来仪仰头看着夜空,天色黑得放佛是泼墨的画卷,唯有几点星光点缀在这画布上。来仪仿佛看见娘在天上对她慈祥地笑着,血玉镯子在腕间,带着冰冷的光泽。
来仪回到桌上,默默地把一碗饭扒拉完,面不改色地嚼着那些蓝忆栎自己都难以下咽的饭菜,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吃完了饭,来仪深吸一口气,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颈间,道:“以后我就不叫来仪了,来仪和娘一道,葬在后山上了。”
蓝忆栎瞪大眸子问:“那你叫什么?”
“时葵杉。”她微微笑了,灵活的眼眸慧黠地转动,以后,她只为凤皇儿一人而活,她是凤皇儿的葵杉。
这样的笑容撞入蓝忆栎的心,他蓦地感到呼吸一窒,看着她首次展露笑颜诚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