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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色一变,杜荣再也顾不得其他,第一个冲入后院,到已经太迟了。
莫言客栈有三楼两院,其中两院分前院和后院,那声惨叫便是来自后院。
此时的后院黄金色的菊花开着正旺,菊花本有红、黄、白、墨、紫、绿、橙、粉、棕、雪青、淡绿重重缤纷色彩,可此地却只有一种单色——金黄色。
早菊如发了疯一般的在这片天地挥洒着自己的热情,火一般的金黄迎合着烈火之阳,让人自心底里的热血澎湃起来。
也就在这样的一片金黄色中,涂抹了一块狼眼般的血迹。
一个年轻人倒在菊花丛中,倒在血泊中。
火红的菊花,火红的血泊。
金黄与血红组成了刺眼的视觉冲击,带来一种诡异的心理压力,针扎一般的压力。
杜荣是第一个动身的,但到底现场的第一人却是阳春。
不过即便是阳春的身手也只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血泊中,没看到凶手的踪影。
(哎,今天真乖,这么早睡,明天要平平安安的过来哦。)
第二百二十二章 示威一剑
杜荣的面色已有些难看了,他沉声道:“这是洒家的贴身禁卫,无论谁要想杀我,都必须先杀他。”
现在这个贴身禁卫已经死了,是否就意味着下一个要死的人便是他?
阳春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尸体,这年轻人顶多不过二十四,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死前的疑惑和恐惧,瞳孔里的惊愕也久久不消,他右手比左手大三分,可见是下过苦功的,不过现在他右手掌中利剑只来得及出鞘七分便已被人一剑毙命。
致命的伤口在印堂,双眉中央。
一剑印堂,好快的剑,好准的剑,好利的剑。
阳春久久盯着那道不过寸许的剑创,忽然闭目半响,叹道:“好剑法。”
乌静静也细看了一番剑创,忽然奇道:“这不过在印堂留下浅浅一道剑创,为何却能致人死命。”
“何况这印堂是人身要害,凶手要怎样的速度才能做到这样的雷霆一剑!”
阳春道:“是剑气,虽然此剑看似只中眉心印堂,不过剑气已贯穿大脑,所以最大的伤口,应该是在脑后……”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一变,杜荣忽然扶起那尸体的脑袋,手往脑后一抹,满手鲜血,他神色凝重道:“果然如此。此人的剑气已经做到收放自如,人剑合一,小方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小方就是这死去的年轻人的名字。
阳春缓缓起身,退开十步,他一步七寸,十步为七十寸。
忽然,满园菊花金黄色中一道白色闪电击过,小方的印堂之上,神照穴处再多了一寸剑创,此时的小方的脑袋平躺在杜荣怀里,阳春出剑一击,杜荣竟一动不动,定力极强。
“噗……”杜荣再往小方脑后一摸,一模一样的剑创。
阳春这一剑的威力并不在凶手的之下,甚至更强,不过同样的,他出手杀的是一个死人,死人是不会动的。
“不行!”阳春默然收剑,道:“这是一个好对手。”
他得遇这等剑术高手,竟兴奋的有些发抖,苍白冷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红晕。
“这是什么?”一直在院子矮墙周围检查的林中笑突然沉声道:“这难道是……”
这种矮墙本就是用木桩做骨,黄泥糊上去的,质地并不算坚硬,此时一个清晰的足印就陷在这泥墙上。
林中笑持右手大拇指、食指一丈量,喃喃道:“长四寸二分,宽两寸一分,应当是个男人的脚……”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这足印之下残留一只死去的青蝶,已是支离破碎的骨架。
“这足印应当是凶手出剑时脚下发力留下的。”林中笑继续分析道:“可怎么会恰好将一只蝴蝶踩在脚下呢?”
“会的。”回答他的人是个和尚,又肥又大的和尚,这和尚本来一脸的笑容早已收住,他叹息道:“这是那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只因他本身就是只青蝶。”
“蝶恋花!”
“是白雪?”长依依失声道:“难道是白雪下的手?”
“他已经杀来了?”
她虽然是问话的语气,可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阳春,这个问题也只有阳春才能回答。
阳春不语,他仿佛没有看见那只青蝶,依然沉浸在那一剑的风采之下。
“白雪的身法够快,可他的剑没有这么快……”这就是阳春的最后答案。
阳春边思索边说道:“印堂这一剑击中后,中剑之人立毙,口中根本不可能发出响声……”
乌静静问道:“那一声惨厉的呼喊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阳春望着她不语。
乌静静面色一变,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抽痛,有点想吐。
“难道是凶手杀人后伪装着喊了一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阳春道:“为了将我们吸引过来,只因他这一剑本就是在示威。”
也正是因为,当众人赶到后院时,凶手早已经翻墙遁逸了。
乌静静道:“示威?是在向谁?”
杜荣苦笑道:“自然是洒家了,只因这莫言客栈本就是洒家一人包下的,众位不过是巧然遇见罢了。”
阳春冷然道:“或许是你……也或许是我……更可能根本是针对客栈老板而来的,谁也不知道。”
绝世无双的剑法,雷霆犀利的刺杀,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众人的心口重重的放下一块巨石。
“鄙店会在账目上扣去一百两黄金。”黄华的面色不变,他的腰挺得笔直,竟不知从何处取过来一只巴掌大小的金算盘,他左手极快的拨动着一番那细小的算珠,才缓缓仔细解释道:“十两一人,十倍赔偿,鄙店招呼不周,实在惭愧。”
他的眼里只有黄金,人命也一样可以用金钱去算出来。
一个人就只是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十足赤金。
夜已经深了。
今宵雨淋淋,残雨声中依稀可听见一阵阵幽怨的琵琶声。
哀伤而凄婉的琵琶,似闺中人细细数落,又似雨丝点点寒冷。
乌静静就是被这样的一阵琵琶声唤醒的,房内一盏残灯,如豆。
阳春已不知何处去了?
是她要求和阳春住一个房间的。
阳春问:“为什么?”
乌静静道:“因为我怕……”
她怕什么?怕和眼泪一样都是女人的专利,她可以怕黑,可以怕鬼,更可以怕人。
阳春不再多说什么,他静静的站在窗边,背对着床。
乌静静轻咬了下小巧的下唇,垂下头低声道:“这张床很大。”
阳春道:“我知道。”
他知道,却没有动。
乌静静抬起头,又道:“你不睡?”
方才的夜已经来了,初秋的夜寂静、带着一丝寒凉。
阳春道:“我正在睡。”
乌静静见他抱剑站立,腰杆挺的比一般人练功还直,不信道:“你站着能睡着?”
阳春道:“我从四岁修行开始,便从未躺下睡过……”
乌静静忽然想起白日的那一剑,矫若游龙,她明白要获得非凡的成就便必须付出艰苦的训练,阳春甚至连睡觉的时间也不放过,他已经将睡眠也化作一种修行,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血海哭菊
乌静静叹道:“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
阳春知道她说的是谁,他恰巧也认识这个人。
乌静静低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睡着了。
“我是怎么睡着的……”乌静静被那一阵阵哀怨的琵琶声唤醒。
她赤着脚走下冰凉的木板,顺着这奇怪的音乐声走去。
窗外,黑夜,细雨。
她推开房门,莫言客房越过走廊便是那一片如海的菊花地。
乌静静推开房门,她的人忽然完全冰冷,就像是忽然落入了一个寒冷黑暗的万丈深渊里。
就像是忽然落入了地狱里。
一个血一般的地狱。
地狱里有恶兽、凶禽,但最可怕的还是无边无际的血海。
如火般的血。
这后院的菊花地也是红的,白日里金黄的菊花竟全部变成了浓厚血红的色彩。
黑夜,细雨,微弱的灯火。
可怖的血海。
乌静静自问自己的胆子不小,可现在她的掌心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冰凉的汗。
那缥缥缈缈的琵琶声声,听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传入她的耳朵,渗进了她的心窝:“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醒来了?”一阵粗糙如铁器摩擦铜锅的嗓门突然在乌静静耳边响起。
她吓了一跳,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巨人,十尺有余,赤着上身,穿着条大红的扎脚裤,腰上系着一条比巴掌还宽的金板带,一双铜铃般的眼晴,狠狠地瞪着乌静静,或许他只是很平常的望着乌静静,只是他的模样太过凶恶活活像是个刚脱樊笼的妖魔恶怪,所以让人觉得他的目中露出的也是露出嗜人的凶光。
“啊?你是谁?”乌静静背脊紧紧的依靠着走廊上的雕花护栏,大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好……”巨人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蒲扇粗的双手交合贴在胸前,表示自己绝无恶意。
“不过还请乌姑娘前往看台,表演已经开始了……”
“表演?”乌静静失声道:“什么表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看龟城第一名妓杜鹃姑娘的血海哭菊哩……”
“血海哭菊?”乌静静突然想起来了,在龟城最有名的便是莫言客栈的菊花,而这菊花最独特的地方并不是其品种多,花色奇,而是这一片菊花地每到了夜晚便会偶然出现转色,由金黄色的傲菊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菊,夜色下咋一看便真如一片血海。
看台便设立在小楼的顶端,一间不甚大的阁楼。
雕栏玉砌,小楼一夜江水向东流。
阁楼里有三五个人,乌静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阳春。
阳春只是静静的站着,安静而冷漠,犹如一座不动不言的雕像。但是在所有人中,他又是最醒目刺眼的,他太冰太冷。
乌静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在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血海菊花中她竟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朋友,身子也不自觉的往他身边走去,她难道已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个肉票了吗?
阳春的身边还站着的只有一个穿着黄衣服的黄华,其他人都已坐下。
桌上有四色点心,一壶碧螺春,一坛红泥好酒。
杜荣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中间的位子,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一把手的新身份,一把手当然要坐在最尊贵的地方。
其实人一开始的时候会出现领导者是为了能够在荒野中更好的生存,领导者要做的事情是服务于人群,可渐渐的这种领导所带来的权力却迷醉了可怜而脆弱的人类,于是出现了一幕幕丑陋的争斗、欺压和谎言。
“服务人群”便是最可笑的一个谎言。
那巨人也站到了乌静静的身边,他的身高几乎不能走进这间不大的阁楼,更找不到一张可以坐下的椅子,所以他只能站着。
夜更深了,雨越见冷了。
乌静静悄悄的打了个寒战,忽然对那巨人道:“你不是莫言客栈的人?”
巨人咧嘴一笑道:“某家的确不是。”
乌静静黑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噜的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双手抱胸皱眉道:“你像是个打战的大将军。”
那巨人竖起一根老树般的大拇指,赞道:“乌姑娘好眼力,某家正是镇国元帅麾下黑骑军第一先锋豪命。”
“镇国元帅?”乌静静喃喃道:“好大的一个官啊。”
黄华打断两人说话,淡淡道:“禁言,杜鹃已经出来了。”
杜鹃。
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是一只鸟,更是一朵花。
杜鹃鸟和杜鹃花。
今天来的是谁?
鸟还是花?
琵琶声又急了,细雨绵绵。
今天来的是人,一个女人。
杜鹃鸟一般轻盈飞舞的女人,杜鹃花一般火红凄厉的女人。
她已经舞了,就在那一片血红的菊花地上。
她一袭血红的红衣,倾墨的黑丝,曼妙的腰肢,雪白的足尖,轻盈的跳跃在血菊花朵之上。
“铮琮”一声,琵琶声改变,轻盈响起,这一声就像是一根丝一样引动了琵琶。
一根丝变成了无数根,琵琶的弦声如珠落玉盘。
琴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都轻盈而愉快,像是慈母线下的冬衣,黄昏下炊烟,这是温暖人心的欢乐。
在这样的一个雨夜,这样一个红菊如血的地方,杜鹃飘然起舞,她的舞姿也同样轻盈欢愉,如雁略回转,又如情人低吟。
她的每一抬手,每一动足都似带着如玉的水珠,每一滴水珠中都藏着一只欢快的杜鹃,每一滴水珠中都开着一朵灿烂的杜鹃花。
她早已化身千万,腰肢扭动更甚风中杨柳,仿佛她的整个生命已经融入了这舞蹈中。
她张开自己的双臂去拥抱这片天地,拥抱自己的生命。
这世上如果还有女神,这一刻一定便是她——欢乐女神。
圣洁美丽。
(下个月准备上架了,上架就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