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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贤弟这实在是不地道,那前些天还对为兄不知如何殷勤温柔,如今没过多少日子,却就腻了?”秦烈往靠垫上倚了倚,唇角一勾,手上正摆弄着那块四处裂缝的玉牌。那玉牌虽然裂得早已失了原本风韵,但秦烈看似是很珍惜它的,总是将它带在身边。
说得好像自己是多么负心寡情之人。钟凛翻了翻白眼,若是对方的态度像之前那么柔顺,不那么揶揄,不那么可恶,不那么逮着机会就嘲笑一番自己,单单看皮相,还是勉强过得去的。但随着身体好转,那秦烈凌厉夺人的眼神和散漫不羁的笑意又回来了,让人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
“秦老板,我还是觉着你受伤虚弱的时候最惹人喜爱。”看他冲自己挑眉揶揄,钟凛不禁反口挤兑道。“若不是我一直眼看着你好端端的,我会觉得你在养着伤那几天是被哪个人调过包了。”
“贤弟说这话未免让为兄太过受伤……”秦烈眯了眯眼,伸手揽了他肩膀。“那几天为兄身体有恙,自然是虚弱少语,莫不是贤弟就喜欢这一型的?”
“去去去去。”钟凛嫌弃的推了他一把,后者假意露出一副暗自神伤的表情。
“我听闻贤弟在我养伤期间心境暴躁,卸了我一个手下的胳膊,是否真有其事?”尽管装出一副哀伤表情,但秦烈抓起话柄来倒是毫不含糊。“贤弟为何要那么做?”
“……这事不提,老子还忘了要说呢!”想起那事,一阵老大不愉快的感觉从钟凛心里涌了出来,他简直一肚子是火。“你那些仆人手下都一副瞧不起人,趾高气扬的模样,竟然胆敢让老子滚开!你们秦家是怎么管教手下的?!真是叫人恼火……”
吼了一半,他的心里冷不丁的咯噔了一下,语调堪堪噎在了喉咙里。一个连他自己也不太情愿相信的揣测猝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犹豫了片刻,他试探着开了口。
“……我说秦老板,你那些仆从,是否也都是什么妖祟之物,并非凡人?”
“这是当然。”秦烈倒是承认得无比爽快。“为兄自己就是这么个状况,若是带着寻常的凡人服侍,冷不丁现了原形的话,对己对彼都有所不便。不过,虽然现在在身边做事的几个帮手都算是做事麻利,但要说起精通世间的人情往来,还是比起那些寻常人差了些火候。”
“那……那他们也是……呃……和你一样的么?”虽然知道八卦不太好,但钟凛还是觉得略有好奇,因此有些贸贸然的开口问道。
“你是说龙么?不是。这些随行的,都是我原本在那祠里的手下帮手。阿墨最精通事理,是曾为我驾舆驱车的黑豹,三个车夫是跟随在我身边的三尾赤蛟,剩下服侍的两人都是阿墨的兄弟,能化人形的时间还没有多久,始终少了人世历练,脾气有些急躁。”
秦烈撑着下巴,定睛看了看钟凛。
“阿墨跟我的时间最长,也在人世厮混的时间最长,因此交由他管家,去处理事务,倒也还没有露馅过。但没料你撞破了这事,他们对你恼起来是肯定的。”
“你以为老子乐意啊!”钟凛看他语调打趣,明显一副隔岸观火饶有兴味的态度,忍不住愤然顶了一句回去。“若不是老子把你背回来,救你一命,你恐怕就在那林里早已被狼啃得只剩白骨,还有闲心在这挤兑人。”
“是啊。”
听他这话,秦烈的笑意收敛了下去,眸子静静注视着他,陷入了深思。
“若不是你张弓搭箭射下那绿芒,为我解围,我想必早就死在那里了吧。”
没料到他会突然认真起来,钟凛怔了怔。
“老子是看那绿光尖声惨嘶,跋扈得意,吵得人心烦意乱,就顺手解决了。”半晌,他瞅了秦烈一眼,闷头闷脑的说道。“你……啊,看上去被那东西欺凌得够呛,我们之前好歹兄弟相称,总不能随你给人家欺负。”
听他那么说,秦烈愣住了,片刻,一抹暧昧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亲眼所见,钟贤弟果然百步穿杨的名头不是虚的。”他坐得更近了,单手撑着下颌,含笑瞧他。“此恩必报,钟贤弟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哪怕是要为兄自己……”
“不,老子不要。”看他又要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钟凛连忙打断他的话。“你既然雇我沿途保护,我自然要护你周全,记得报酬照给就是了。”
秦烈刚想接口,却猝然听见本该乖顺拉车的马匹一阵狂嘶,车辆猛然震了几下,几乎差点翻倒在地,周围一瞬间响彻了马的哀鸣和呼哧喘气声。本来坐在车角的钟凛下意识直起身子,伸手把秦烈拽到身边,车辆震动摇晃,仿佛撞上了什么突然冒出的物事,拉车的四匹马惊得不断撅蹄,钟凛勉力压住身子,好不容易让马车稳了下来。
“你呆在这里。”
他盯了一眼被自己仓促间护在身边的秦烈,拔出剑刃,跳下车往外看去。两人乘坐的马车正是车队里打头的那辆,他刚一下车,就眼见那个管家和驱马的车夫立在路中间,与面前的什么东西僵持着。
他拨开两个仆人,往前望了一眼,骤然怔在了原地。
突兀出现在他们身前,从路侧的山路上跃下的竟是一大群低声咆哮着的野狼,它们眼神森然,发着绿光的眸子盯着车队,随即一只只次第跃下道路,消失在另一侧的密林之中。野兽突然现在身前,咆哮混杂着鲜血的气息,也怪不得那些拉车的马匹会惊骇万分。
他们走的是山路,已近暮色,周围人烟罕至,野兽猖獗,有两三只野兽出没不算新奇,但这么大一群野兽竟敢大胆到能施施然从车队前经过,却前所未见。
钟凛虽然时常游猎,见多了狼,但狼大部分以小群分散活动,哪怕气焰猖獗,被人一威吓,看着情况不对也便逃回林中去了,这么大一群狼聚集在一起,他也从未见过,不免心中称奇。
“好胆大的一群狼。”
茫然思忖间,他听见秦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秦烈正掀了车帘,好整以暇的倚靠在车内,墨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狼群,语调不急不徐。
“老爷,若是急着上路,一群莽兽罢了,我去赶了它们。”
那个管家上前低声说,但秦烈只是倚在车畔,凝视着前方,摇了摇头。
“算了,借道借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些狼好厉害的气焰,想必我们已经进了白家地界罢。”
“白家么?”那管家抬了抬眉。“白家在上郡一带称王称霸,可老爷,我们离上郡还有些路啊。”
“……嘛,或许是白家也渐渐势大了吧。”秦烈毫不在意的敷衍道,看那群狼早已跃过了山路,消失在远处的林中,他回身掀帘上车。“上路上路,你们加紧赶车,否则在天黑前要到不了上郡了。”
听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交谈,皆是些难以理解的话题,钟凛觉得自己开始糊涂了。他抱着剑,远远盯了一会那些狼离去的方向,不愿再回到马车车厢里,他转身跳到车前的座位上,和那赶车的车夫挤在一起坐了,那车夫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言声。
“秦兄,那白家是什么来头?”
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好奇想问,于是举起剑柄敲了敲身后的车边问道。
“钟贤弟真是好奇。”秦烈单手掀起一线车帘,在车里低声答他。“若是飞禽走兽,以群为居的,便总有那其中强者担任首领一职,这白家便是这附近野狼的狼魁了。”
“这野狼,也有自己的派系名头?”钟凛听得不禁觉得饶有兴味。“那白家比起其他的野狼来又如何?个头大点么?”
“钟贤弟此言差矣,万物皆有灵,那狼泱泱一族,族内的规矩和排头名次绝不比世人那些高宗大族来得差。不过,贤弟对这些常世之下的事毫无所知,也无可厚非。”
秦烈听他说完,挑起眉,伸手从车里用折扇敲了他一脑袋。
“这附近的狼倚了白家的势,也都骁勇张狂,气焰高涨,贤弟就算以后在这附近出去游猎,也最好不要惹上那些狼子狼孙为好。”
“哈?你也怕那些狼么?”钟凛捂了脑袋揉了两揉,有意挑衅道。“秦兄若连那些狼都搞不定,兄弟这就不得不鄙视你了……”
“非也非也。”秦烈毫无所动,只是倚在原处盯着他眯了眯眼。“贤弟不要出言挑衅,那些狼虽不算有本事,但若是惹到它们,一大群一大群乌压压扑上来,这处理起来未免太过麻烦。”
这话倒是没错。钟凛无可反驳,游猎时碰到虎豹还不足为惧,皆因那虎豹大都是单独出没,若是拿不下手,要逃也是比较容易的。而狼却不同,被绿了眼的群狼一围,一落下风,左冲右突不出,任你再有三头六臂,宝剑强弓,也只能落得被啃成一具白骨的下场。
“秦兄所言不无道理。”他抱了剑,坐定了身子,在车夫旁边坐好,任那马匹拉着车吱嘎吱嘎向前而去。“狼虽一两只不足为惧,但若是成群结队,这是有些棘手。”
“我与贤弟果然英雄所见略同。”秦烈放了车帘,懒洋洋在车内拖长了语调。“为兄有些累了,麻烦兄弟多留点神,在到了上郡之前,我在车里先睡上一觉再说。”
“我怎么觉得秦兄自从离了青城,这是越来越懒了?”
钟凛故意开口挤兑他,敲了敲车边,但车里已经没有了声音。能瞬间睡着,这也倒是有些本事的。钟凛思量起那条赤龙在自己膝上打瞌睡时的情景,对比起秦烈这情况,他不禁有些好笑。
那车夫正是加急赶马,路上有些颠簸,钟凛抱着剑坐稳了些,抬头望向天空,太阳金灿灿一团,懒洋洋的正挂在山边,倒也确实是让人瞌睡的时分。
十九、赌约
浮世夜话 浮世 十九、赌约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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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在半路被过路的狼群所阻,但那车夫快马加鞭,接下来的路途也没遭到什么阻碍,果真在天黑前就到了上郡。临近黄昏,他们在城中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栈落脚,把货物安置妥当,这一切事项都是那个叫阿墨的管家来做,秦烈始终窝在车里,没有出来半会。
钟凛敲了敲车门,看里面没有反应,掀开帘子往里一看,秦烈正一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颌,瞄了他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秦老板,你也睡够了,下车罢,地方到了。”看他还有些疲态,钟凛想了片刻,还是伸手扶他下车,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能睡?莫不是兄弟你五行缺觉么?”
“身上带伤,睡着的时候会好得快些,这是本能使然,兄弟不要挤兑。”秦烈伸手揽了他肩膀一拍,扯着他进了客栈。“等会儿去帮为兄在城里药铺买些药来,银子和药方找阿墨去要。”
“哈?你那些手下呢?”钟凛不禁愕然。“老子可不当跑腿的!”
“车夫要安置马,其他人要安置货物,阿墨要负责和客栈里的人打好交道,这里也就你一个闲人。”秦烈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看在兄弟情谊的份上,替为兄跑一趟罢。”
“你自己不更闲么?”看他施施然伸了个懒腰上楼,钟凛忍不住反驳道。“闲得都快长毛了,还好意思说老子清闲?”
“非也,为兄是伤者,要忙着休息。”秦烈靠在楼梯边停住,对他暧昧的笑了笑。“贤弟活蹦乱跳,却无事可做,还有闲心来指责一个需要卧床休息的人?你若不愿去,就到房里来陪我也一样的。”
那还是让他乖乖自己在房里睡觉比较妥当,自己宁愿跑腿。钟凛暗想,狠狠盯了他一眼,回头向那管家阿墨要了药方和银两。
想着还能趁机去集市上游逛一番,他心情转好,转头就出了客栈大门,向闹市而去。
天色将暗未暗,街市上行人也不如午时清晨般川流不息,但这城算是大城,街上各色旅客都有,倒也熙熙攘攘,有几分热闹。
钟凛瞄了几眼手上的药方,上头都是些进补的药物,想来是要烹给秦烈补养身子的,但这又不知道城里的药铺是在何处,只能边走边看了。他绕过集市,看那些小商小贩或提着篮子,或摆着小摊叫卖,心里也觉得放松起来,自己是好久都没有混在普通的人群里了,这果然是和人在一起比较好。
想到自己那一行人中地地道道的凡人只有自己一个,他不禁有些心生压力,始终还是无法完全释怀。但既来之则安之,男子汉能屈能伸,只要自己行得正,寻常妖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忽然看见前方的闹市路口处乌压压围了一群人,心里好奇,又想去凑个好久没凑过的热闹,他连忙一头扎进人群里,拨开拦在前面的其他人想看个究竟。
那圈人围着的正是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穿了件兽皮缝成的背心,看上去是个横蛮猎户。他身后跟着两个徒弟,正在一字摆开带来售卖的物件,好让大家看个清楚明白。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