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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笑看一眼费耀谦,眼神却又落在素言脸上。奇怪,这两人倒像是生了闷气一样,虽然彼此不说,眼角眉稍却带了疏离出来。
早起不还是好好的?
老夫人又想笑又笑不出来。耀谦这孩子,说起来因为父亲去的早,所以早熟,从小就打磨的性子圆滑,行事稳重,只怕闺阁之中那点情趣早就磨没了。叫他弯下身子去讨巧,只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门帘一响,初雪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一见费耀谦,惊的低叫一声。众人都看向她,已经净过脸了,只是醉意未褪,别有一番娇憨之态。见众人都看她,脸不由的红了红,忙过来给老夫人行礼,给费耀谦和素言夫妻见礼。
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睡醒了?”嗔怪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宠溺。
初雪顺势半跪在老夫人身前替她捶腿,一边软语哀求:“大伯母,侄女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侄女一回吧。”
晴雪二人面面相觑,心里一凉,看来老夫人是真生气了。这下怎么办?
两人挨挨蹭蹭的上前,也扑通一声跪下,低头不敢吭声。
老夫人脸色微沉,道:“耀谦你说吧,这三个妹妹不懂事,贪杯纵酒,你倒说说该怎么罚?”
素言不敢再躲在后面,忙上前也跪下,笑道:“老夫人要罚只管罚素言吧,妹妹们年少贪玩,是我这当嫂子的玩乎职守,不该纵容她们任性,都是素言的错。”
费耀谦似笑非笑,从素言的背影掠过再到初雪姐妹三个身上,这才看向老夫人:“依儿子看,是我这当大哥的错。本来么,长兄如父,妹妹们年纪又小,我就该时时教导,步步精心,却让他们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犯此大错,不罚我罚谁?”
老夫人呵呵一笑道:“你倒来做个好人,替她们姐妹妯娌们打埋伏,其实是怕我连你媳妇一起罚了心疼不少字”
初雪毫不客气的带头嘲笑起来,坐在老夫人身边,娇声道:“大伯母,大哥就是这个意思,您要么只罚大哥一个,要么就都别罚。”
老夫人呵呵笑着瞅着初雪:“你这鬼灵精的,当我不知道你这会子是躲巧呢?祸是你闯下的,倒要赖到你哥哥和嫂子身上去。”
“大伯母,这怎么叫赖,分明是兄妹感情深厚嘛。”
素言心里只是懒懒的,被费耀宗闹了一场没头没尾的乱子,总是有些心灰,又被费耀谦强逼着投入到他设的赌局里去,更是心乱如麻。
可是终究自己顶着大嫂的名义,不说话只躲在后边看热闹说不过去,只得打起精神道:“老夫人,这毕竟是在家里,没有外人,都是至亲骨肉,兄友弟恭,姑嫂融洽,这是好事。二来什么事都是体验过了才会印象深刻,如今她们知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下次就不会再沾了,也算是福,不如就饶了妹妹们吧。”
老夫人点点头:“算了,仗着有大哥大嫂宠着,你们姐妹就由性的闹吧,我是不管了,免得叫你们说我偏心。”
“大伯母真好。”初雪立刻站起来,三姐妹并排给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又朝着费耀谦和刚刚起身的素言福了福身:“今儿多亏了大哥和嫂子,妹妹们在这一并谢过。”
老夫人眼神懒懒的,说:“初雪,过了年你也十五了吧。”
初雪恭敬的答道:“大伯母替侄女记着呢,可不就是十五了。”
老夫人感慨着道:“及笄之后就该……”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初雪姐妹三个都是姑娘家,说这话,只怕这姐妹三个面子上受不住。
初雪脸一红,一跺脚:“大伯母真是,就会排揎人,我不跟大伯母说话了。”转身就跑。晴雪便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费耀谦很少等在家里,平时难得几个妹妹在一起说笑,是以这几个妹妹对他是又敬又怕,今天他又说了重话,晴雪和茜雪又不是初雪那般玩闹和爱闹的性子,因此索性借故都躲了。
老夫人微微招手,招手叫素言:“你过来坐,我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像她们都油嘴滑舌的,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明里暗里不知蒙骗了我多少。”
素言坐下,不无苦恼的道:“素言的确是笨嘴拙腮,什么时候我也像妹妹们那样伶俐就好了。”这话半真半假,倒也是实话。
老夫人看一眼素言,笑道:“你这孩子……”
084、破冰
初雪从远处笑道:“大伯母你听嫂子说呢,她是再伶俐不过的了,如果再能言善道,巧舌如簧,只怕连二哥都要被比下去,那时候二哥又该打着滚的说大伯母偏心了。”
老夫人笑出声,说:“看把这丫头伶俐的,这么远她也能听得见……”
晴雪便刮着脸颊羞她:“二哥二哥,你这眼里心里只有二哥,前个儿还说要找个像二哥那样的人呢,今儿就又装鸵鸟了,你倒是说出来,好让大伯母替你留意着。”
不等说完,初雪早就扑过去,要撕她的嘴。姐妹二人闹成一团,屋子里一片欢笑之声。
老夫人虽是笑着,心里却颇为不悦。初雪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虽然心思灵巧,却未免不够持重,显得有些轻浮。虽是亲胞兄,这话岂是乱讲的?若是传到外面,费家的少爷、小姐就都不用说正经的亲事了。
素言将老夫人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叹息。初雪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难免娇气些,可难得的是她活泼爽朗,其实是女子中最难得的性情。
只是落在上辈眼里,便多多少少成了不是。
老夫人突然转向素言道:“你是她们的大嫂,做事一向稳重,虽说不是亲妹妹,却也和亲的一样,过些时你留心些,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不必拘家里地位、门第,只要人好就行。”
被点到名,素言并不觉得荣幸,看了一眼费耀谦,明知道他一定是面无表情,还是觉得失望,重新转过头来,恭谨的说道:“这外面的事,还是由大爷做主说了算,毕竟大爷长年在外,看人看事都极精准,我不过是妇人之见,没的倒耽误了妹妹们的终身。”
老夫人慈祥的拍拍她的手,说:“这是你们两个自家的事,我交给了你,便是交给了他,你们商议好了再来回我。”
说时又意味深长的道:“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俗语说的好,家有贤妻,不做横事,有你在家撑着,我对耀谦就少操一份心。你们两个,先时种种都忘了吧,如今只管好好的过安生日子……”
素言心惊肉跳。老夫人这话挑得明明白白,谁再揪着过去不放,她便头一个不饶了。
把兄弟妹妙妹的亲事交给她,这是一个什么暗示?表示,老夫人最终接纳了自己?似乎太容易了,有点不真实。
素言低下头,低声应句“是”,便不再多说。
费耀谦的眼神望过来,从老夫人的脸上再挪到素言的身上。那一刻,他似乎看不透老夫人的心思了。
他走上前,低沉的声音里是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和成熟:“娘,都是儿子、媳妇不懂事,让娘操心了。”
老夫人却只是笑笑,说:“能替你们操心,是我的福份,也是你们的福份,我只要看到你们夫妻和美,兄友弟恭,这心里也就是甜的了。”
费耀谦拉着素言站好,坚定的说道:“儿子一定不会让娘再操心了。”
老夫人安慰的点了点头,说:“来年媚娘生个一儿半女,费家也算后继有人,我只要坐享天伦之乐,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只管忙你的事,家里有我、有素言……”
初雪姐妹三个早就停止了打闹,却不好近前,只远远的站在一边低低的说着私房话。等老夫人说完了,便过来行礼请辞:“在大伯母这闹了一天,侄女们也该回去了。”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叫人把姐妹三个送回去。又撵素言和费耀谦:“这两天乱,你们夫妻俩都没机会在一起说说话,不必在我这立规矩,都回去吧。年底下事忙,我把府里的理理,还要素言来帮忙呢。”
这话句,算是一锤定音把素言大少夫人的位子给坐实了。
素言又好气又好气的白了一眼费耀谦。早知道老夫人可以定乾坤,何必跟他打什么赌呢
冬天黑的早,歌华院又加设了小厨房,老夫人吩咐穆妈妈把找好的厨娘带到歌华院去,又吩咐将厨房的菜、肉、米、面和炭等都送过去,这才打发费耀谦和素言走:“你们快回去吧,这冷呵呵的,吃了饭回去也是一肚子凉气,倒是不舒服,不如这会提前回去,喝过了热茶再用饭,直接就歇息了,比什么都舒坦。”
素言一直不太明白费耀谦做这个决定的竟义何在。毕竟两个儿子陪着老夫人一起用饭,一大家子又热闹又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
就算是像老夫人说的,回去的路上天寒地冻,但都是年轻人,应该不会这么娇嫩。
可是费耀谦做的决定,没有她反驳的余地,只嘱咐老夫人多喝些汤,吃些容易消化的菜,又看了一回菜单,和老夫人商蛱丰将一个红烧肉去了,这才跟费耀谦辞别了老夫人。
费耀谦一边走,一边纳罕:“耀宗今天怎么还没过来?”
素言只当他是自言自语,并不接话。
费耀谦却看向她,又问了一句:“耀宗今天怎么还没过来?”
“也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呢。”素言心想,我又不是他的保姆,干吗问我?
费耀谦并不赞同,明显的是我不相信的表情。素言好笑,咳了一声道:“中午的时候,老夫人叫我罚了叔叔。”
费耀谦一脸好奇:“耀宗会挨罚?这可是天下奇闻。你是怎么罚他的?”
素言将中午的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连酒席上的事也说了。
费耀谦微微皱了下眉,脸色略微有些阴沉,道:“胡闹。”
素言吓了一跳,委屈的看向费耀谦。他这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么?
费耀谦一怔,随即笑起来,道:“我是在说耀宗。他从小就顽皮,常常穿了我的衣服闯祸惹事,闹到娘跟前,他便抵死耍赖都栽到我头上。娘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但总是罚我……”
说起当年的事,费耀谦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怅惘。
素言只是暗里撇了撇嘴。慈母多败儿,也难怪那费耀宗不学无术,连大哥都这样宠溺,事事都替他遮风挡雨,还真是好命。
费耀谦大奇,问素言:“耀宗怎么招惹你了?你似乎对他很有偏见?”
素言收敛神色,手指一抚脸颊,问:“我脸上写着什么?”
费耀谦哈哈大笑,道:“只有四个字:我很生气。”
素言悻悻的放下手,也不恼:“面皮功夫不到,是我活该。以后我会注意修练,一定多向大爷讨教,一定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
费耀谦更是笑不可抑,道:“你这话不似恭违,倒像是讽刺了,我的脸皮有这么厚吗?”不跳字。
素言默不作声,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她和费耀谦该如何相处?
她和他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情,更兼有先前的夺妻之恨,连相敬如宾都是奢侈。因此寻常夫妻之道不适合。
她不是百能神仙,三言两语就能消除他心中芥蒂,彼此不成恩爱夫妻也是知己朋友。她没有了对他的迷恋和痴爱,两人势必要从陌生人做起。
这弯子绕的可就大了。
他和她隔着的,不只是米、费两家的利益和冲突,还有几千年的观念的鸿沟。他想要的,她未必能给。她肯给的,他未必能接受。这样迂回的交锋,她不知要有多累。
可是现下,她竟然没有一点余地,除了被迫的跟着他走之外,毫无出路。
他说以三月为期,让她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咳咳,可不就是勾引么。什么让他爱上她,简直屁话。
爱的标准是什么?还不是在他掌握之中。
他分明是在为难她。
她总不能巴巴的贴过去,妩媚风情的勾魂夺魄。她自认没那个风姿,也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脸皮。
就当是个台阶吧,是她屈服的台阶,也是他让步的台阶。两人在爱人和朋友之间徘徊,总好过针锋相对的仇敌。
素言想起自己的条件,只觉得荒谬。可是更荒谬的,费耀谦居然同意了,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男人么,在对女人的态度上,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尤其是这个时代早熟的男人。
也许费耀谦的本意就是为难她,他自己也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才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管怎么说,她有三个月的缓冲期,不必夜夜担心要和他行什么周公之礼而心惊肉跳了。
歌华院里回荡着费耀谦时不时的笑。
院外的丫头们都喜不自胜。大爷和夫人情深缱绻,这是值得院子里所有人都庆幸的好事。主子受宠,她们出去也能挺胸直腰。
屋里的素言却面色不怎么好。也是,谁能接连下了三盘棋都以惨败告终能高兴得起来。尤其他是故意的。
素言以手托腮,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莹白的棋子,道:“不知三个月后,素言的棋力可能提升?”
费耀谦若有所思的看着素言,道:“你的棋风不似本人,所以么,难说。”
素言手指一颤,棋子啪一下落入棋罐,惊讶的看向费耀谦,道:“那岂不是说我要连输三个月?”
085、接案
眼看到了年底,府中事渐渐多起来。费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