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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魈和云忆一人搬了一坛酒赶紧跟在后面,明明霜晚说要去见她娘亲的,不知为何她会来了这么一个地方。心中隐隐猜到今日是霜j□j亲的忌日,可是西南大将军的王妃,不是应该葬在西南林府么?
近了山头,却发现在这样的冬天里来爬望龙山的,不止霜晚他们。
山崖边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青衫落寞,络腮胡未刮,沧桑几许,只留一双黑亮的眼在外。雪在他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几个酒壶歪斜地躺在身边的地上,不知已喝了多少。
幼时的记忆仍在,即使他落魄如斯,霜晚仍然一眼就看出了他是谁。
唐飞,暮迟的生父。
霜晚并不意外唐飞出现在此。酒坛放下,拍开泥封,顿时酒香扑鼻。
醉人的香吸引了男子,他回过头来,难得看见生人,目光些许错愕。恰巧霜晚蹲下了身,纸伞挡住了她的面貌。直到她缓缓站起,扶起酒坛,将酒泼洒在地。
酒香更浓,润湿了雪地。
太相似的样貌,少女静静地撑伞站着,恍若当年,那个身穿红色嫁衣,曾与自己共许今生的女子仍在。
然而怎么可能,男子只是看了霜晚一眼,便又淡漠地回身喝着剩下的酒。自从那女子死后,他的心也跟着死去,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撼动他了。
霜晚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洒酒拜祭娘亲。暮迟对于爹而言,是最爱的人和最恨的人所生的女儿。而霜晚对于唐飞而言,也是一样的。
娘生前常喝酒,霜晚从小就陪她喝,才会千杯不醉。后来她知道,娘其实不爱喝酒,只是因为那是最爱之人喜好的东西。况且也唯有醉了,才能在醉眼朦胧中与他见上一面。
娘醉时,断断续续地和她说过一个故事。
那是在天子脚下的潜龙镇,镇长的宝贝女儿和当地第一大帮的当家,两人青梅竹马,互许终身,婚后美满幸福的故事。
过程是娘的回忆,结局却是娘的美梦。
娘出嫁那天,花轿遇上了西南将军的豪取强夺。那时候娘已经怀了暮迟,被迫嫁到西南将军府后终日郁郁。直到病重离世那天她才告诉了爹,暮迟不是他的女儿。那一天,爹疯了。
唐飞趁乱夺了娘的尸身,将娘送回了从小长大的家乡。他怕爹再来强夺,便一把火烧了她的遗骨,骨灰散落在这座望龙山,从此,娘有了归处。
十一月十二,今日,是娘的忌日。
她从未拜祭过娘,因为爹从来不许,而且,娘也没有墓。
儿时的她不懂什么是死亡。她看着唐飞带走了娘的尸身,可是府里的丫头却告诉她娘早就没了,再也不会醒来和她说话了。她不懂,也不信,一个人出门去寻。但是她在大雪天里迷了路,只好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发抖等家人带她回去。可是娘不在了,谁还会出来寻她呢?幸好,在她被冻僵之前,雪停了。她一个人凭着记忆走了回去,却意外看见爹疯了一般地打暮迟。暮迟是娘的宝贝,从此就剩她们姐妹相依为命了。所以从那天起,她决定代替娘,保护暮迟。
长大后结识了四叔公,才托他打听出了娘的下落。
她一直想来看看娘好不好。有最爱的人守在身边,娘应该很幸福吧?开了另一坛酒,霜晚却不再逗留,回头轻声对夜魈道:“回去吧。”
她来过了,知道娘很好,就够了。
踏雪而来,踏雪而归。
望龙山上,仅剩那沧桑的男子仍不顾风雪孤单地饮酒。他身后是一坛醇香的酒,素白的纸伞撑在上方,仿佛是与男子一起,默默地守着山。
回宫时仍未及黄昏,白蝶园如往常般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的主人曾经离开过。
虽然和暮迟生分了,但在这样的日子里,霜晚仍是很想见见姐姐。或许是姐妹间仍有灵犀,恰巧暮迟也差了人来邀她到青梅殿一聚。霜晚心中不禁安慰,姐姐果然还是记得这个日子的。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却意外在青梅殿外看见了爹。
“末将见过静贵人。”林啸天对她抱剑作礼,虽然霜晚未蒙圣宠,身份上也仍是后宫的贵人,该有的礼数不可废。
许久未见,西南大将军看起来意气风发,听说皇上最近分拨了不少兵力给他,近日更有提拔他上皇城的意思。这与她进宫前的打算一致,爹现在需要暮迟,便不会对暮迟不利。
看着眼前得意的爹,不知为何,她脑中却闪现唐飞落魄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在今天见到了爹,总是有些安慰。爹肯定还记得吧,今日是娘的忌日。
“将军请起。”她按捺了思绪,客套道。
林啸天站起,注意到她脸上蒙着的面纱,不禁叹息道:“怎么会伤了脸呢?要不然有你们两个在皇帝身边,我更有把握。”
听得爹的第一句不是问起娘,而是说着和仕途相关的话,霜晚不禁心中一沉,语气也带了讥讽:“将军不知足么?将军已经好本事,逐步取代了铁鹰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想怎么样呢?”
“这怎么够?爬得再高也就只是个禁军统领。”林啸天对着这个女儿,总是藏不住话的。
“是吗?”霜晚不是不知道爹的野心,只是唯有今天,她不想听。
林啸天看出了她的冷淡,不得不注意到她今天一身素白。
“你……”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霜晚却没了方才的好心情,只是客气地打断:“将军也是来见梅妃娘娘的吧?将军先请。”
让人通传后,难得父女三人重聚。记得最后一次坐在一起,还是入宫前一天的晚上。那时候暮迟不愿意进宫,可现在,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梅妃娘娘,连爹都只能对她恭恭敬敬。
“姐姐近来可好?”想来真是生分了,找来找去只能找到这样客气的开场白。
暮迟斜躺在贵妃椅上,淡淡地答:“很好。”
她似乎变了些,华贵的妆容下找不到昔日纯真的模样,霜晚垂下眉睫,笑容微涩:“那就好,这么久没来探视姐姐,还担心姐姐怪罪呢。”
“你不来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妨碍我,我还能有什么事?”暮迟冷冷淡淡的。
霜晚不明白暮迟这是什么意思,错愕了一下便问:“姐姐何出此言?”
“你心知肚明。”暮迟懒懒地坐着,连看也不看她一下。
想到最近暮迟和自己的疏远,霜晚忍不住问:“姐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暮迟冷笑,“你自己做过什么,还能不知道么?今天找你来,就是想提醒你,该藏着的藏好,可别什么时候东窗事发,连累了我和爹。”
从未听过暮迟用这么尖刻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霜晚愣了愣,又听暮迟道:“你还有什么事?我和林将军有要事相商,你留在这里不方便。”
她听出了暮迟的逐客令,心中不免失望:“姐姐今天找我来,就是说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暮迟话音冷淡,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霜晚全身一震,几乎惨白了一张脸。
“今天,原本我以为至少可以三人一起吃顿晚膳的。”霜晚强自振作,然而笑容黯淡,“看来,是我打扰了。”
无人起身相送,仿佛她只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她缓缓关了门,退了出去。从青梅殿回去的路太长,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个人追了出去,却什么也没找回来。
路好像没有尽头,什么都是白色的。
有些恍惚,连身后车轮辘辘也没听见。不知何时,头顶上方多了一把纸伞,为她挡下了雪花。她这才吃了一惊,回头看到撑伞的是一个笑容温暖的宫婢,而身后,则是乾宁宫御用的马车。
霜晚立即福下身:“参见太皇太后。”
思亲
车里,眉目慈善的老妇人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上车。
说起来,白蝶园虽然与大殿离得远了,但和乾宁宫倒是隔得很近的,坐太皇太后的车回白蝶园倒是顺路。马车直接驶进了乾宁宫,霜晚谢过太皇太后,刚要告辞,却又被留住了。
“今日难得,你就留下陪哀家吃一顿斋菜吧。”老人家笑眯眯的。
霜晚有些意外,但也只能应了声“是”。
太皇太后虽然已年逾七十,但精神仍然极好。她一手拄着凤头杖,一手拉着霜晚上了山上的小庙。与皇宫里的铺张不同,小庙极为朴素。由砖瓦砌起的外墙没有任何装饰,一进庙里,就能见到一尊大佛坐于正中央,深沉而庄重。
金鼎燃着香,已烧了半柱,青烟氤氲。
与太皇太后面对面在菅草编成的蒲团上坐下,僧人很快就端来了斋菜。
“不用这么拘谨,就当是陪哀家吃顿晚膳。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太皇太后。”夹了鲜脆的酸笋,的确很是开胃。
“你也算是皇帝的妃子,就随她们一样,喊我一声皇奶奶吧。”老人家慈祥地笑着。
“是,皇奶奶。”霜晚恭顺应道。
禅钟敲响,看天色应是酉时了。浑厚的钟声有着不可思议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霜晚原本心情烦闷,现在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这钟声好听吧?哀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让他们多敲几下。有时候敲多了次数,宫里的时辰也混乱起来。一次一干大臣全都弄错了早朝的时间,直到下了朝还没发现错了。”老人家的眼里闪着几分调皮,像是回到了喜爱恶作剧的孩提时代。
太皇太后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和蔼可亲,霜晚稍稍放松了心情,问:
“皇奶奶您也有烦心的时候么?”
“当然有的。比如听说哪个地方有天灾的时候,听说北方战事又起的时候,听说大臣们又为难皇上的时候……”老人家停顿了一下,“还有,像雨天腿疼的毛病犯了的时候,曾孙们许久不来看我的时候。人哪,哪有没有烦心的事的。”
霜晚不禁动容,看似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竟也是这般寂寞的。
“烦心的时候,就上这里来听听禅钟,烧香拜佛,总能让心情平静些。”
“是。”
霜晚抬头,高大的弥勒佛笑呵呵地坐着,仿佛天底下的烦恼都算不了什么。她想,一定是她在雪地里恍惚的模样让太皇太后担心了,所以才会特地带她过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大佛,渐渐发了呆。
隔壁僧人诵经的声音,香火的味道,都让人觉得安心。
朦胧中有什么正温柔地抚着自己的发,回过神来,原来是太皇太后在眼前慈祥地笑着,轻声道:“傻孩子。”
面颊一片冰凉,霜晚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竟流下了泪。
“皇奶奶在这里,有什么伤心的事,就和皇奶奶说,别在心里憋着。”
苍老的手让人觉得好安心,像是儿时娘亲温柔的安抚。她平时什么都藏在心里,然而此刻,在这样安静的小庙里,在老人善意的目光下,她竟发觉自己远不如自己想象那样坚强。
“今天是我娘亲的忌日。不怕皇奶奶责怪,我今天一个人偷偷拜祭了她。”将眼泪拭去后,霜晚反而淡淡地笑了,“我原本以为我的家人和我一样,会永远记得这天。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记着的人,只有我。”
她擦着泪,却没想到眼泪竟收也收不住。
只有在今天,她承受不了暮迟和爹的冷漠。
“我觉得好不值,娘好不值。爹曾经那样疯狂,可是到头来,他连娘的忌日都记不住。姐姐是娘捧在心肝疼的女儿,但是她也记不住。小时候娘还在的日子里,我们曾经那么幸福。可是娘为什么去了呢?为什么去得那样早?为什么忍心抛下我们?娘病的时候,明明大夫告诉我只要按时服药就会好起来的。我天天盯着,让娘好好吃饭,服药,可是为什么最后大夫要跟我说,是娘有了轻生的念头,才治不好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问了好多遍,好多遍,但是都没有答案。其他人已经忘却了,可是只有我,一直还记着。”
自从失去娘亲,周围的一切都在逼迫她坚强,却忘记了她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也有脆弱得想要向人撒娇的时候。
心底好像有某一处崩溃了,难以愈合。
太皇太后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关系的,那就一直记着吧。即使只有你还记着,你的娘亲在天之灵,也一定很高兴了。”
寺庙又响起了钟声,老人家轻声安慰道:“好好哭一场,钟声那么大,谁也听不到你在哭的。”
“皇奶奶……”
“嗯?”
“我好想娘,我好想我娘……”
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在老人的怀中,霜晚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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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心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风雪暂歇,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好久没有那样痛痛快快地哭过,心情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舒畅。或许该是时候,摆脱爹和暮迟对自己的束缚了。霜晚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凉气吸入肺腑,顿觉神清气爽。
又等了一会儿,她却没有往白蝶园走,反而循了原路回去。
青梅殿内灯火通明,一看过去,刚刚议事的房间也还亮着灯。
幸好雪停了,但随着日落,天气也更冷。月渐渐攀上西头,青梅殿里的梅花含苞欲放。虽然白蝶园也种了梅花,但远不及这里的美。霜晚站在青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