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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果然有人进门,却仍是刚才那两名官差。他们又粗鲁地拉起云忆,想将他带走。
霜晚挡在门边:“你们要带他上哪儿?”
“王爷吩咐,带人给你见了以后,就送回去。”
云忆已经昏迷过去,霜晚心中更急:“王爷在哪里?我要见他!”
官差摇头:“抱歉姑娘,我们也不知王爷行踪。奉命行事,请姑娘莫要为难。”说着便将霜晚轻推开去,又带了云忆离开。
门外仍有别的官差守着,她连一步也不能迈出去。霜晚失了力气,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云忆被他们架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顾无极,顾无极,你就这般狠心?
这样等着,一直等着,她竟然连见他一面都那样难。云忆已伤作如此,她又何必再撑下去?她哀求过了,苦苦等过了,仍是无计可施。
坐了一夜,一夜无眠。
翌日里她昏昏沉沉的,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倒下。厨娘照例在膳食时间送来食物,她这回一口也没有碰。厨房像是讨好一般,换了另一种口味的食品又再次送来,她挥了挥手,淡淡道:“我不想吃。”又让人送了回去。
连续三餐这样一来一去,已经把厨房的人紧张得不得了。之前霜晚即使没胃口,也会逼着自己进食。可是现在自暴自弃般连滴水都不入,身体哪能受得住?
底下的人怕她生病,都慌乱了手脚,这才有人想到要去禀报王爷。
顾无极在书房翻阅兵书,听到上报后连头也不抬,淡淡问:“多久了?”
七巧忙答:“回王爷,一整天了。”
他翻了一页,毫不在乎地道:“不用管她,饭菜照送。”
想到霜晚孱弱的身体,七巧忍不住动了动唇,未来得及,却听他问:“还有事?”
七巧恰好对上那双令整个北庭畏惧的孤冷的眼,于是仓促地摇摇头,终是没敢开口。
可是第二天,情形依旧。
霜晚铁了心要绝食,任谁来劝都没有用。
七巧又拿着膳食送进房间的时候,霜晚正躺在床上睡着。她的脸上已经鲜少能看得见血色,如今也是一片苍白。白衣,黑发披散,清瘦的脸被这么一衬,越发纤细孱弱。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动了动。眼皮子只是微微抬了,见是七巧,又缓缓闭上。
七巧实在看不下去,又劝道:“姑娘,你多少吃点东西吧,就是喝口水也行啊!本来就这么瘦了,哪还挨得住饿?你要跟王爷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霜晚听着她的话,却绽出一抹笑来:“我不是在怄气。”
七巧不解地看着她,见她又要睡过去,匆忙倒了一小杯水上前,声音带了哀求:“姑娘,求你了,就喝一点点也行。”
她都急红了眼眶,霜晚仍是浅笑着,没有动作。
实在没办法,七巧狠了狠心,不由分说地将水给她强灌下去。唇是湿润了,可是灌得太急,呛得霜晚干咳不止。
“七巧姐……”本就没有气力,这下又受了这样的折腾,霜晚委屈地看着她。
七巧慌忙拍着她的背,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喝点水。”她是软心肠的人,见霜晚连坐起都没有力气,竟掉了泪,叹道:“王爷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担心,竟然也不来看看。”
咳声越来越轻,到最后硬生生止住了。霜晚深吸了口气,竟是浅笑:“来也罢,不来也罢。”
自暴自弃的语气,又让七巧流泪不止。
终于见到顾无极时,是在这一天的傍晚。她这次睡得很沉,醒来时他已经在床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眨了眨眼,安然笑道:“你还是来了。”嗓音微哑。
“你想和他一起死,是吗?”
顾无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样苍白虚弱的容颜却未能让他卸下那副漠然的神情。
螓首未抬,她淡淡地答:“王爷向来聪明。”
笑容轻轻地嵌在了嘴角,像春暖雪消,第一朵花开时的素丽。
这样的笑,已是生死无惧。
顾无极的神色愈发冷漠,视线移到她微屈的指尖,葱葱玉指,那里曾有一道伤,和他食指相叠,鲜血交融,说着滴血为誓,生死与共。
而今她的生死,却与他人而共。
凌厉的视线扫过她全身,那可让千军万马兵败如山倒的气势也没有让她退让半分。顾无极终于也笑了,一如往常,狂傲放纵。
霜晚已无所可惧,即使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依旧泰然自若。
“你那么想救他,甚至不惜去死,是吗?”
“是。”霜晚轻道。
“好,我答应你救他一命。”顾无极看着她,一字一句:“但我要你,和我成亲。”
提亲
夕阳的金色透过稀薄的云层照了进来,整个房间就像笼了一层辉光,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要你,和我成亲。”
原本抛却生死的淡然因着这句话稍有崩裂。饶是霜晚,也料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是相隔数步之遥,他的声音却像是来自远方。冰冷的语调,哪有半点求亲的意思。
成亲,她却几乎以为他要将她凌迟。
手指紧紧绞着被子,霜晚脸上淡淡的,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然后低应了声:“好。”
事到如今,怎样都好。
他突然贴近,视线相接,无可避免地撞入了对方漆黑的眸,瞬间惊慌失措。
而下一刻,人已被他横抱而起。她身上仍卷着一床被褥,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他的举动过于突然,还是把她吓得圈紧了他的脖子。
“放手。”
耳边就是他的嗓音,无情冷酷。霜晚刚刚只是本能的反应,原本也未察觉自己举动的亲密。她一怔,双手滑落下去。这个刚刚说要和她成亲的男人,这样被他抱着,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顾无极踢开门,将她带了出去。
门口两名官差尽忠职守地跟在后头护卫,没过多久,霜晚就被带到了一个阴暗的地道里。夕阳半沉于空,亮光照不进地牢。守卫点燃了蜡烛走在前方,霜晚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其中一间牢房中的云忆。
他昏睡不醒,气息微弱。
霜晚的身体也已十分虚弱,比云忆好不了哪里去。她原来是想就这样陪着云忆,一点一点从这个世上消失。可是现在有了转机。
她被顾无极放落在地,身体一时稳不住,慌忙靠了墙面扶着。
顾无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便道:“开门。”
等来狱卒用钥匙打开了门,他在云忆身上虚晃几指,之后又运功为他疏通经脉。云忆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睡容也安详了许多。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顾无极对狱卒道:“等他醒了,就放他走。”
“是,王爷。”
交代完,顾无极也不理会霜晚,径直走出了地牢。只有其中一个官差原路折回:“王爷说,让姑娘别忘记答应过的事情,休息够了就自己回去。”
霜晚怔了怔,然后苦笑,既然要刻意冷漠,又何必再继续纠缠?
看着云忆稍稍恢复血色的脸,她才觉得片刻安宁。
她蹲了下去,小声道:“云忆,我就要成亲了。”
黑漆漆的地牢,少了烛光,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云忆一时半刻也不能醒来,她本想在最后与他道别,怕是很难了。但她仍是呆呆地蹲在那里许久,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刚刚她做了一场交易,用自己的一辈子,换了云忆一条命。值得吗?当然值得,因为云忆是她仅剩的,最重要的朋友。
起身,她终是得回去那个他为她准备的牢笼。七巧早已在那里等着她,桌上有热腾腾的清粥和小菜。霜晚坐下,两天来头一次肯动筷。
七巧感动极了:“果然还是要王爷出马,看,王爷一来姑娘你就肯吃东西了。”
霜晚笑了笑,又低头小口咽着。胃被饿得快没知觉,她其实还是不怎么吃得下。就这样没吃几口,竟觉得反胃起来。她连忙掩了嘴,七巧见她不对劲,唤了她一声:“姑娘?”
没有征兆地,霜晚突然软下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姑娘!姑娘!大夫,快去叫大夫过来!”
她终于发起了高烧,病情一发不可收拾。连夜里她呓语不断,朦胧间是小时候和暮迟满山跑着放风筝,然后暮迟对她说:“这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之后,暮迟消失了,无论她怎么伸手都拉不住。忽然又是夜魈温柔地对她说:“小姐,我会保护你的。”可是恍惚间却看到他满身是血地倒下。还有清生、清荷,他们在溢香楼里说书。如果不是遇见她,他们就不会死,不会死……
“顾无极……”他害死了清生和清荷,云忆现在还躺在地牢里昏迷着,她却不能阻止自己想着他。也曾情意绵绵,虽然只是过眼云烟。
她记得他们三个月的约定,可是她办不到,真的办不到啊。
皇上驾崩了,皇城被西皊军占去,夜魈死时,她哭着希望他赶回来,可他没有回来。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昏迷了大半年,以为终于可以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他为何又要破坏?还破坏得那样狠绝,不留一丝余地。
明明已经心死,为何又会心痛?
她在梦中不停留着泪,带着绝望的苦涩。七夕整晚不合眼地在旁伺候,听她一直叫着王爷的名字,实在心疼不已。对面的灯彻夜燃着,王爷明明就没有睡,竟然还能沉住气不进来看看她。
七巧原本兴高采烈地从阳州赶来,是因着王爷要她过来筹备婚事。她是被顾无极的生母辛妃娘娘收养的,一直崇敬跟战神一样保护着东岳的王爷。辛妃过世后她一直在王爷府邸管事,这次听说王爷要迎娶王妃,府里上上下下都一样高兴。在这里三天,该办的东西都办得差不多了,皇上赏赐的新府也就要置办完毕,到处是大喜的红色。可是现在看这两人,哪有即将新婚的样子?
方才问过大夫,大夫说霜晚身体极虚,之前受过的伤落下了病根,这次又这样折腾,必须细心调养。可是看王爷现在的态度,恐怕不会好好善待她。
七巧摇头一叹:“真是冤孽啊……”
翌日,从天水阁专门定做的凤冠霞帔已经送来。
七巧杵在门边,犹豫着究竟该不该拿进房里让霜晚见着。总觉得霜晚姑娘现在并不想嫁,人又病成这样了,见到嫁衣也不知会不会受什么刺激。
正两难间,却听霜晚哑声道:“进来吧。”
她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端了叠得齐整的凤冠霞帔放到霜晚面前:“姑娘,你醒啦?”
“嗯。”经过一夜,她稍微恢复了些精神,脸颊边也终于能看见血色了。
七巧欣慰地松下口气,就见那双滴溜的乌眸一直盯着那嫁衣。
七巧道:“时间仓促了些,这是让天水阁不分昼夜赶做出来的,改了几次尺寸呢。”
霜晚伸出手摩挲着衣料,柔滑的丝质,触感极好。上层为绯色的天蚕丝薄纱,用金丝线一道道勾上精致的牡丹图纹,底层则是密不透风的厚实布料,丝毫不显单薄。对襟衣领和袖口,裙摆都有一段用金红线绣上了繁复的凤凰祥鸣图,宽腰带是柔亮的缎面,金为主色,妆点粉红暗花。
精美绝伦。
霜晚淡淡地笑:“果然是天水阁的裁作,手艺非凡。”
“那姑娘,你要不要先试试?”七巧试探地问。
霜晚却摇头,只又看了一会儿就让七巧叠了回去。后来她根本不再提成亲的事,只每天安心地躺着养病。可是婚事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爷似乎没有一点要改变婚期的意思。一切事宜都交予底下的人办,这一场亲事,当事人完全没有参与其中,说不出得怪异。
很快就到了成亲当日,伺候霜晚穿上鲜红色的嫁衣,七巧竟不禁看呆了。
白皙的皮肤在红色的衬托下,竟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她的样貌并非美艳,可是那种素丽出尘的空灵气质,使人一见就再也转不开眼。她低垂着长睫,蹲身下去套上牡丹绣花鞋,抬头见七巧仍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七巧这才回神,老老实实地答:“姑娘今天太美了。”
霜晚眼里却有了凄楚:“美又有何用?”
没有媒妁之言,没有任何友人在场,甚至连亲人的祝福也没有,可她就要成亲了。
黑发结了鬟,她将凤冠戴在头上,沉甸甸地,像要将她压垮一般。凤冠上镶有璀璨明珠和各种宝石,流光炫目,旁边金色的流苏垂落下来,几乎让她不能抬头。看向铜镜,镜中的她就是个完美的新嫁娘,只除了脸上的那抹悲伤。
七巧紧张地道:“姑娘,你可千万别哭,妆要花的!”
七巧眉头皱起,淡细的眉被她揪成了倒八字。霜晚终于笑了,安抚道:“今天是大喜日子,我不会哭的。”
盖上红巾,就这样让七巧领着,上了花轿。
花童手捧花篮,边走边撒花瓣和喜糖。挽了红绸的花轿,由四名轿夫抬着,很快吸引了镇上百姓的目光。道路两旁开始有围观的百姓一路目送,拿点喜糖尝尝甜头。路上有乐师跟随奏乐,她忐忑地坐在轿中,只有一片红色在眼前晃荡。然而行至一半时,花轿却突然停下,连乐声也止了。霜晚心中奇怪,偷偷揭开红巾一角,可是视线被绣了金色大喜字的车帘阻挡,仍是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听到围观的人j□j头接耳:“那不是云老板么?”
霜晚一愣。
“他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