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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嘶力竭。
我默默发誓,萧尧,你等着吧,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然而,人倒霉的时候,头皮屑掉下来,都会砸到脚。因为世上的恶心倒霉事儿都具有怨妇的特质,最怕寂寞。他们从来不肯形单影只地孤身造访,而永远是出双入对,一旦盯上你,绝对要事不做绝死不休!
在我险些成为萧府朱门酒肉丛中,一具别出心裁的饿殍的第二天,萧尧与一帮朋友应酬去了,我被萧夫人召唤到她的身边。
萧道恒夫妇平日居处在荣安堂的后面,一处叫惠风轩的地方,兼作萧丞相的书斋,度娘陪着我,还没走进院子,一股融融的暖意便扑面而来。
春归夏尽,本是秋寒初至,意兴阑珊的时节,惠风轩却处处繁花盛开,满院馨香流溢,大朵大朵的菊花朝你绽放灿烂笑容,塔菊、绿菊、文菊、五头菊、吊蓝菊、大理菊、金绣球愣把一片秋意萧索开成了春意盎然,又有一盆一盆的木犀,堆堆叠叠,播撒无限馥郁芬芳,走进庭院,只见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如果不是满满当当的金黄色布景,恍惚间真有误入桃花林的错觉。
萧夫人正襟危坐在堂前,见我进来,嘴角弯出了一个得体的弧度,指着旁边的一把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榉木圈椅,不失庄重地道:“坐吧!”
我行了礼,轻飘飘坐下,心里想着不知这位亲爱的婆婆大人打算亮什么招数。
萧夫人淡淡一笑,道:“你嫁过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后我凡事也有了个帮手,我这心里,高兴地什么似的,昨儿老太太也对你一百个满意,我这心里,就又踏实了些。”
我立即联想到,萧贤的那副复读机腔调是从哪儿来的了,说了半天,就是不知道伊在说些什么。
话虽如此,我也不好把伊干晾在那儿唱独角戏,于是欠身恭敬道:“母亲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媳妇去做就是了。”
萧夫人掩口笑道:“郡主金玉之体,虽是千伶百俐的,我又哪敢提‘吩咐’二字呢!”
我忙陪笑道:“母亲此话差矣,母亲刚才也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又何须见外?”
萧夫人春光灿烂了,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潭王教女有方,果然如此。”一想到萧家个个都要把我的思想道德评价跟爹来个捆绑式打分,我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伊又缓缓说道,“大婚那日多亏你和尧儿给老太太喝的参汤,可是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我心里打了个寒颤,转念一想,一点不奇怪,伊跟袁王妃是堂姐妹,姐妹一脉,在情报工作方面有着百年不遇的天赋。不过我也不是白混的,略一迟疑,便从容答道:“连日来准备婚事不免心火旺盛,因此我在汤里加了一点牛黄。”
萧夫人点头笑道:“是了,不想歪打正着,却治了老太太的病。”伊把真相脱得一丝不,让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厉害角色,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伊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说得话露骨了一点,立马再来打圆场,道:“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总是托你的福才得大安的。”经过伊方才那一番真相大揭秘,这话现在怎么听怎么刺耳,“尧儿虽然不是我生的,倒底我是他的嫡母,我的堂姐又是你的嫡母,我待你,也如亲生的女儿一样呢!”
我笑而不语,心想,又改打温情牌了。
萧夫人笑道:“你公公侍母极是孝顺,尧儿自幼跟着老太太长大的,以后你只要伺侯好了老太太,也就是尽了孝道了。”
我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伊端起案上的粉彩百花碗,呷了一口,沉吟了半日,方道:“古往今来为人妇者,若要侍奉公婆丈夫周全,须得讲‘四德’你可知道这‘四德’都是什么?”
度娘显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来不及多想,因为伊这一说,我才想起昨天萧尧说的那个万恶的“七出”,还没来得及问度娘,这又来了个“四德”,我总是这样,明明收集了一堆问题想要问度娘的,到了跟前就想不起来了。我愤愤地想,怎么这家人总要跟数字过不去,动不动就给别人出个问答题。
萧夫人见我半晌不答,显然是不知道,于是无比宽容地笑笑,道:“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工。”
伊这一说,也勾起我的回忆了,这个“四德”,度娘确是给我讲过的,只是我心不在焉,当时就着四块蜜饯鸭梨吃下去了。
我忙站起来,作低头认错状,“媳妇愚昧,还请母亲多教导。”
伊伸手示意我坐下,笑道:“不记得也没什么,关键在做,这里头可有你不擅长的么?”
伊绕着地球公转了三百六十圈,原来重点在这里,我终于总结出,萧贤跟他娘还是有不同之处的,萧贤绕个大弯子又回到原点,萧夫人绕个大弯子,也回到一个点上——陷阱!
我细细一忖,缓缓答道:“媳妇愚钝,但有一颗诚心孝敬公婆,这‘妇德’媳妇有,媳妇读书不多,但对长辈从无不敬之言,这‘妇言’媳妇也有,媳妇容貌粗陋,但衣着装扮洁净,这‘妇容’媳妇也有,媳妇不擅长的,唯有‘妇工’一样,女工针线,以后还请母亲多多指点。”
萧夫人茶碗一撂,惊讶道:“这怎么行,女工针线乃女子正事,也罢,往后你就跟着度娘好好学,五日之后,拿你做的两色针线给我看。”
两色针线?就是王府中心灵手巧的绣娘,也要做好两日的——当然,我比绣娘做得要快那么一点。
我悄悄抬头。看着度娘由瞠目结舌到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知道,婆媳暗战的第一回合,我一路高歌奏凯班师还朝了。
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昨天被萧尧恶搞的烦躁心情也稍稍平复了。我是个很容易忘掉烦心事的人,回齐眉馆的路上,一边用脚尖逗弄着路边的雏菊,一边放声唱起歌来:溪边生满白柔荑,顺着水流左右采,纯洁美丽的好姑娘,白天想她梦里爱。长长短短白柔荑,左采右采拣拣开,纯洁美丽的好姑娘,敲钟打鼓娶过来。
反正现在逃离了袁王妃的统治区域,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唱了,树上的斑鸠画眉,受了我的熏染,也滴滴沥沥地叫起来,淡淡的秋风轻扫,飘下几许落红,穿过两三架秋千,遥遥地飞过花丛,如翩翩彩蝶,身后像有一个人的脚步一踏一踏地跟着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片黄叶,在寒风里侧手翻一样溜溜地转着,扑扑簌簌。
度娘赶上来,为我披上一件茜色红青酡绒披风,笑道:“就算是逃得一劫,也不必高兴成这样啊!”
我笑道:“为什么不能高兴,这两天快把我憋疯了!”
度娘问道:“怎么了?”
我正要看看四处有无闲杂人等,把萧尧的万恶行径告诉度娘,然而向东一瞧,就瞧见了萧家的侍女青花。
青花抱着一摞大毛衣裳,向邀月台走去,邀月台是个向阳之所,萧家晾晒衣裳差不多都在那儿。
度娘远远地就跟青花打招呼,“抱了这么多的衣裳,重不重啊?”一面伸手向青花怀里接下一半衣裳。
青花噘着嘴,嘟囔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大爷吩咐了,以后我们上夜都不许进爷和郡主的卧房,只能在外头小榻上睡,外头屋子冷,我晾晾这几件衣裳,晚上当被子盖呢?”
度娘莫名惊诧的看看我,我“笃笃”的说话像刀剁菜板儿,对青花道:“这样也好,这是你们大爷心疼你们,不让你们夜里起来当差呢!”
、第十七章 夜半歌声
我气呼呼地向前走,心想,还想对外假作恩爱,真是又要当红牌又要立牌坊,好事全成你一个人的了。
度娘帮青花晾了衣裳,赶回来,我已经坐在齐眉馆里了。度娘见我坐在书案前边儿,一脸的面目狰狞,从钧窑霁红暗花茶壶里倒出一盅又一盅的茶水,一仰脖子就干了,伊按住我手腕,笑道:“这又不是酒,郡主就是想借酒浇愁,喝这个也不中用啊!”
我懒得回答,我倒是想借酒浇愁,但酒量不济,怕酒精中毒,要是我死了,萧尧不得跪在菩萨面前烧高香,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可不能用我的宝贵生命承全他无耻的快乐。
我像一条盐水里卤过的雪里红,软绵绵地挂在楠木暗刻八仙莲花的圈椅上,像一个对月轻吟的怨妇,无限幽怨地把前因后果给度娘讲了一遍——略有删节,我删去了与阿成哥合伙儿骗萧尧银子的情节,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前尘往事,我也一样。
度娘沉吟了一刻,半响,方道:“萧大爷是对郡主有误会,但郡主既与他结为夫妻,总要想方设法,求得和睦方好。”
度娘真是个一等一的理论家,要是我有本事让萧尧对我冰释前嫌,除非是金秋时节桃花朵朵开,我向来讨厌对轻视我的人低三下四的求情,于是顺手从哥窑开片铁花天球瓶里掣了一枝纤瘦的桔梗出来,蓝莹莹泛着紫光的花瓣,荡开一层层秋凉,我板了一张铁板烧的脸,道:“不管他,爱咋的咋的。”
我听到身后度娘一声沉重的叹息。
黄昏时分,萧尧回来了,挟了半天细碎的夕阳和一身浓重的酒气,步履微摇,眼神迷离,度娘立时端了不知什么时候备下的酸梅汤,笑道:“大爷回来了,郡主做了一天的酸梅汤,奴婢还奇怪呢,又不喝这个解暑,原来是给大爷解酒的。郡主还说什么也不肯叫奴婢说是她做的。”
萧尧表情极度疑惑地望着我,我只能抽了抽面部肌肉,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的表情,度娘这样一说,把我想跳起来高叫“我脑子进水了才会给你做酸梅汤”的冲动,无情地扔到九霄去外去了。我只能像在春光里啼血的杜鹃鸟,无奈地背上一口大大的黑锅。
在这个月色皎洁,花影斑驳的有迷人情调的小夜晚,我和萧尧就一个捏针拈线,一个捧书苦读的虚度过去了。
谯楼上传来阵阵交更的鼓声,撕破了夜的宁静,二更天了,我伸了个懒腰,看萧尧还在那儿假装清高地秉烛夜读,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睡了。
这几天多线作战超负荷运转,有生力量消耗极大,我再也支撑不住了,一沾枕头就被浓浓的睡意吞没。
很快做到了一个秀色可餐的好梦,我跟刘奶奶和阿成哥,来到一个宽阔敞亮的大堂里,桌子干净的能照出人影,一碟碟流水价摆上来无数珍馐佳肴,八宝野鸭、佛手金卷、鸡丝银耳、桂花鱼条、金丝酥雀、翠玉豆糕……令人垂涎欲滴,刚举起筷子准备一场饕餮,只听窗外雷声隆隆,我吓得缩到桌子底下,刘奶奶抱住我,一个劲儿得哄我“别怕,别怕”,阿成哥六神无主,一拍大腿叫道:“糟啦,怕是要地震吧!”
我惊惶失措,房子四面又像铁桶一般,找不到一个出口,我号啕大哭,重重地敲着墙壁,敲得手掌生疼,痛苦的悲号却渐渐变作真实的抽泣。
寝衣后背湿透了,一掀被子,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只是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袁王妃身上潜藏着的深不可测,其实是寂寞与忧伤日复一日刻出的沧桑,这种沧桑,是王府的主流味道,她“随风潜入夜”地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女人身上潜滋暗长,现在,她又成了齐眉馆的主流味道。
披上一件薄纱榴花袍,悄悄起身,耳畔鼾声如雷,我终于找到了方才的隆隆雷声在现实中的原型,这家伙真是我生命中不折不扣噩梦,白天气得我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做个美梦,他睡着觉都能给我搅黄了。
我坐在萧尧一整晚泡着的书案前,托腮看着中天的一轮明月,泻下一室清辉。想想远在永州的刘奶奶和阿成哥,一定是伴着“床前明月光”睡得正甜,他们是看不到半夜的月色的,其实以前我也没看到过,以前的珠儿,除了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从来没失眠过,可自从到了萧家,我已经连续几天长夜不眠了。我又想起爹,不知他此时睡下了没有,还是在重华殿看折子。萧府离潭王府并不远,我与爹却是咫尺天涯……脸颊上滑下凉凉的东西,是两颗沉沉的泪珠,重重滴在案前打开着的书页上,静夜里甚至可以听到“扑”的一声。
眼泪这种东西,跟水灾差不多,有时候波涛汹涌的冲过来,若有足够的自制力拦住了,也就憋回去了,若是冲开了蚁穴那么一点点,离彻底崩溃也就一步之遥了,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的眼泪就如大坝绝堤了一般,伏波百万,流水漂卤了。
可是猛然间,哭声戛然而止,我想起了萧尧,要让他听见我半夜失眠还悲痛欲绝,他不得欣喜若狂啊!
为了迅速包扎我悲情的伤口,我唱了支歌来转移情绪:溪边生满白柔荑,顺着水流左右采,纯洁美丽的好姑娘,白天想她梦里爱。长长短短白柔荑,左采右采拣拣开,纯洁美丽的好姑娘,敲钟打鼓娶过来。
我很小声地唱,像只蚊子哼哼,可是静谧的夜空中,仍然晴天霹雳般爆发出一声怒吼:“三更半夜的你嚎什么!”
我立时噤若寒蝉,既而怒火中烧。
萧尧翻身下地,我以为他大半夜又要跟我吵架,谁知他开门招来度娘,态度冷若冰霜, “给你们郡主披件厚衣裳,她得了风寒不要紧,过给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