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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机人擦了擦泪水道:“不介意,不介意。”
“我这边还有活给你们做,做不做?”
“老爷的意思是,画像吗?”
“是的。”
“那么,帮谁画?”
卢永道:“呢,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位美丽的姑娘,以及,另外几十人。”
“什么,真的吗?哦,天哪,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对于这三名弗朗机人来说,几十人画画的酬劳简直是一笔横财,不过,在卢永四十两的大手笔后,会画油画的弗朗机人不好意思道,“老爷,实在对不起你,刚才我扯了谎,我画一幅画,只需一百文钱。”
卢永道:“不,你的画,一两银子。”
弗朗机人道:“老爷,我欺骗了你,你不生我的气?”
“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也为难你们了。你们不用愧疚,我这是替我朝的百姓向你们表示一点歉意。走,我们本来是要在附近找个酒楼,包上一间雅间,歇歇脚,点几个当地有名的酒菜,吃吃喝喝解乏的。你们随我们一起吧。”
“我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到了酒楼,先帮我这干闺女画像,如果出来的效果跟你拿给我看的差不多的话,余下的几十位姑娘的画像就全权交给你们啦。”
“我们求之不得,老爷,你让我们重新燃起了在苏州府传教的希望,有了这笔钱,我们就能继续待下去。”三名弗朗机人感激道。
卢永道:“嗨,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三位尊姓大名呢。”
会画油画的弗朗机人指着抱着自鸣钟的传教士道:“他叫阿达尔维多。”
然后指了指刚才拿着小提琴的人道:“他叫熙德。”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道:“我叫胡安。”
卢永听着惊奇道:“你们弗朗机也有姓胡的?”
胡安愣了一下,道:“嘿嘿,也可以这么说。”
卢永向另外两个人道:“我说阿达……就他的名字绕口。前面有个酒楼,二楼看风景不错,我们就在那儿吃喝画画,如何?”
三人道:“一切听老爷的吩咐。”
“既如此,我们走着?”
“走着。”
一群人,个个高兴,因为他们都得到了各自所需要的。
第二十四章 请君入瓮(一)
一群人来到卢永指着的酒楼,老远,便有一名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道:“哎呦,几位爷,面生地很,第一次来我们鸿福居酒楼吧。”
韩雍道:“眼力劲儿不差啊,拿着。”
说完,扔了一串铜钱给他。
小二利索地一手接住,把铜钱往怀里一揣,更加卖力地伺候着,道:“谢爷的赏,贵客八位,里面请啦。”
他的尾音甩得很高,惹得一群人向卢永等人看过来。
卢永道:“小二,你们鸿福居都有什么拿手菜,说出来听听。”
小二道:“回客官的话,我们鸿福居主推的有三荤三素一点心。”
“哦?听着很丰盛,报一报都有哪些?”
“三荤呢就是松鼠鳜鱼、清炖蟹粉狮子头和蟹黄汤包。”
卢永点了点头:“恩,不错,听着就胃口大开,有大快朵颐的冲动。”
“三素是衙门里的老爷们经常吃的三道素菜,长寿菜、太祖烧香菇以及徽州毛豆腐。最后这点心便是苏州船点。不知道小店的饭菜是否合客官们的心意?”
卢永道:“韩公子,你是苏州府本地人,你决定吧。”进了酒楼,卢永改了称呼。
韩雍道:“卢老爷,这可是我们当地最有特色的菜,要不,就按照小二说的来?”
卢永道:“韩公子,反正都是你请客,我这可不能喧宾夺主,来吧。”
韩雍道:“那好,小二,给我们安排个雅间,要大一些,告诉厨子,多上一点儿心,爷几个吃着高兴的话,还有赏。”
小二没口子点头道:“谢谢爷,谢谢爷,今儿个小二遇贵人了,小二先替后面的伙计谢谢几位爷。”
韩雍道:“除了这几道菜,有好菜好饭再来几道,就由你斟酌拿捏吧。”
“好嘞。”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拔高了嗓门喊道,“二楼凤栖梧桐雅间贵客八位,好酒好菜伺候啦。”
小二正准备前头引路,卢永道:“小二,且慢,且慢。”
小二停下了脚步,道:“爷,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卢永道:“其他的菜我们也不要多么出彩,只是这松鼠鳜鱼,能做多好就给我做多好,到时候,这位公子赏一份,我这也随着一份。”
小二一听,脸都笑开了:“爷,你就请好吧,都包在小二的身上。”
胡安等三名弗朗机传教士的胃早就开始翻腾,当听到小二报上菜名的时候,他们的口水便止不住往下流。在苏州也混了段日子,这些名菜他们可是有所耳闻的,但是苦于囊中羞涩,从来没有尝过一口,没想到今日因祸得福,不但能净赚几十两银子,还能白吃白喝一顿。三个人走在韩雍、柳仕元之后,暗暗搓了搓双手。看样子,他们是准备甩开腮帮子海吃胡塞一通了。错过了今天,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吃上这些人间美味。
小二引着一众人往楼上雅间走,韩雍在后面很是纳闷,问卢永道:“卢老爷,难道你特别喜欢我们苏州府的松鼠鳜鱼这道菜不成,为什么别的菜做得好做不好你一点儿都不在意,唯独这道菜……”
卢永笑了笑道:“不,不,不,我这人对吃上面没有多少讲究,只不过我知道我们当中,有人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纪羽瞳听到卢永这般说:“哦,原来干爹对这道菜如此上心,是因为韩公子爱吃这道菜哇。”
韩雍道:“为我?”
卢永道:“没错,前些日子,王老爷宴请了韩公子,今日,换换我们做东,为韩公子庆贺庆贺。”
韩雍道:“卢老爷,我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松鼠鳜鱼呢?”
卢永道:“因为我曾听说韩公子非常喜欢一首诗,写这首诗的人,巧了,和韩公子同姓,而且同为苏州府人。”
“哦,哪一首诗呢?”
卢永思索了会儿,道:“诗作的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七言四句诗我倒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是这么说的,桂江霜鲫长如许,绝似松江一尺鲈。鲫美终非故乡物,临风长啸忆三吴。”
说到这里,小二转过脸来,道:“卢老爷你吟诵的这首诗,小二听过,它是我们苏州府的大英雄韩雍韩大人的作品。”
卢永惊道:“哦,你也知道?”
小二道:“那当然了,韩大人现在可是苏州府妇孺皆知的人,他着实为我们苏州府的人出了一口气,以往,因为张士诚那个反贼,太祖皇帝不待见我们苏州府的人,当官的,为民的,都时常受气,这下好了,我们能扬眉吐气了。”
卢永道:“那么,小二哥,韩大人喜欢吃的松鼠鳜鱼,你们是不是更该做得好一些?”
小二道:“这一点请爷几个放心,包准让爷几个满意。”
到了二楼,向走廊里走了几步,小二推开了一道门,道:“爷,你们稍候,饭菜马上就来。”
韩雍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们不急,先坐着歇歇脚。”
在小二退出房门后,八个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卢永向韩雍道:“苏州府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向来是以精致闻名天下的,我能来一趟不容易,一定要好好品尝品尝,瞧,胡安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胡安不好意思地按了按肠鸣越来越响的肚子,道:“让老爷见笑了,我们三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经吃一顿饱饭了。”
卢永道:“我们华夏大地是礼仪之邦,拥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八方来朝无不倍加礼遇,怎么偏偏就慢待了你们,一定是你们三个人做事儿操之过急,惹得当地的百姓不高兴,所以才会处处碰壁。”
一听这话,胡安梗着脖子,极不服气又觉得委屈:“我说卢老爷,可不能这么看我们。为了能够宣传我们的上帝,我们是殚精竭虑,所有能想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了,而且我们待人接物都是相当和善的。只不过,苏州府当地的百姓宁可去相信那些邪里邪气的教派,也不愿意相信能够关爱众生的上帝。”
第二十四章 请君入瓮(二)
韩雍听到胡安如此说,一下子警觉了起来,道:“胡安,你说什么?你说我们苏州府的百姓在信奉邪教?”
胡安坐在下手的位置,一伸头便能看到过道,他探头看了看,见没有人,小声道:“我也不能诋毁人家是不是邪教,只不过在我们看来透着邪劲儿,这个教存在已经有些日子了,相当成规模,老爷,刚才出去的小二也是这个教派中的人。”
韩雍道:“咦,小二行为举止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你是如何看出他是你说的那个教派中的人?”
胡安道:“入了他们教派的男人,身上有一处很明显的标志,等一会儿小二回来的时候老爷不妨仔细观察一下,小二的脖子上有一根用黑、红、白三色丝线拧成的绳子,他胸口的位置会坠着一个弥勒佛。”
卢永道:“胸前戴着弥勒佛很正常啊。”
胡安道:“只不过他们戴的弥勒佛和大明帝国正统的弥勒佛不一样。我在寺庙里见过弥勒佛,大都是盘腿的造型,他们脖子上戴的弥勒佛是一脚站立,另一只脚弯曲架在膝盖上,右手指向天空,弥勒佛的腰间还盘着一条龙。”
韩雍道:“这个造型果然有些奇怪,他们除了这一点,还有没有邪门儿的地方?”
胡安道:“当然有了,不过,他们平日里表现地也就是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种善因得善果那种类似佛教的教义,如果想找寻他们邪门儿的表现,得找人亲身涉险才行。”
韩雍道:“哦?这话怎讲?”
胡安道:“在没有人信奉我们的上帝后,我们就想学一学这个教派是如何传经授道的,结果这一学不要紧,居然让我们在无意之中发现,这个教派会时不时诱骗一些未出阁,求神拜佛找寻心仪夫婿的姑娘。不知道两位姑娘胆识如何?如果愿意的话,姑娘可以在小二来到后透露‘心迹’,小二肯定会上钩,主动向姑娘推荐的。”
韩雍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道:“卢老爷,你怎么看?”
卢永皱着眉道:“如果真如胡安所说的那样,这个教派果然是邪气十足。”
柳仕元道:“卢老爷,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教派的人以传教布施为幌子,暗地里做一些专门祸害良家女子名节的事情?”
卢永道:“从种种迹象琢磨,应该不出我的推测。羽瞳,盈盈姑娘,你们要不要做一次惩恶扬善、涤荡世间的女侠,探一探这虎穴?”
纪羽瞳和盈盈分别坐在卢永的两侧,想着邪教的种种恶行,纪羽瞳柳眉倒竖:“干爹,等一会儿我和盈盈姐姐就试探试探那名小二,在我们女人看来,名节重过生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简直是禽兽不如。”
“好,我的女儿就是有情意有胆识。”
有人要对自己的对手下手,本来是该高兴的事情,胡安看着跃跃欲试的几个人,有点忧心,道:“几位爷,两位姑娘,我刚才只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也就随口这么一听,小二来了你们随口试探几句,可千万别去招惹他们。”
纪羽瞳道:“为什么?”
胡安道:“他们在苏州府已经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有成千上万的信徒,势力相当庞大,他们的大师公许道师,能吐火吞剑,脚踩火炭手入滚油锅,掐指一算,便能知道祸福吉凶,被老百姓称作活菩萨,很是受人拥戴。”
纪羽瞳瞪大了眼睛道:“这……这很明显是江湖骗术嘛,苗疆很多人都会表演的。”
卢永道:“女儿,这里距离苗疆毕竟隔了千山万水,不是谁都有你的见识的。”
胡安道:“这是骗术?”
卢永道:“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到苗疆的寨子里验证验证,他们每逢节日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阵势比许道师要大得多。我在京师的时候也有幸见人表演过,不过像这几样,有的也算是不传他人的绝技,会的人不是很多。”
胡安道:“这……都是真的吗?”
卢永道:“胡安,如果你不信的话,给我一些时日,我找一些人,如果他们能表演你说的那些‘神通’,你自鸣钟、小提琴和画像的银子,我可就不给了。”
一听这话,胡安连忙道:“我还一直深信许道师多多少少是有些神通的,没想到,居然是假的。不过,老爷、姑娘,即使是这样,你们也不能去招惹他们,许道师背后,好像有大人物替他们撑腰。”
韩雍道:“大人物?多大的人物?苏州府,算得上大人物的话,那岂不是得牵扯到官府衙门?”
“如果仅仅是官府里的人,也没那么可怕,你们不知道,这个大人物很有可能是宫里面的人。”
“宫里面的人?现在待在苏州府,从宫里面出来的,也就三位公公,你说的是哪一位?”
“应该是王公公。我听人说,负责替皇上和贵妃娘娘采办的王敬王公公一到苏州府,众多苏州府官员出城相迎的时候,许道师已经赶往百里之外,上了王敬王公公的马车,他们两个人从城外一直聊到城中,根本就是旧相识,看起来关系还非同一般呢。”
卢永道:“王敬也搀和其中?这事情确实棘手。”
本来,话赶着话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