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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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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听罢,不由义愤填膺,问道:“他们共有多少人?” 
“大约一百来人,”总管答道:“他们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都是亡命之徒,有许多便是久经沙场的兵痞。原先他们有三百多人,遭到官军的夹攻追击,剩下的这一些便逃到了我们这里。由于洪水淹没了周围的地方,官军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在这山岗后的洞穴里安顿了下来,潜伏了好些日子。他们得知昨天渡口被淹,渡船卷走,更壮大了胆,无需担忧南岸的官军前来剿捕他们了,便派了几个人来我们庄园,开口就要索取二百两金子,若是不给,他们就要洗劫这座庄园,杀个鸡犬不留。闵员外无奈,为了我们庄园里的人和那些难民免遭荼毒,决定给他们金子。他把开银柜的钥匙给了我们,我们把那银柜一打开,柜里却是空空如也。就在同一天,闵员外的侍婢潜逃出了庄园,我们断定那二百两金子就是她偷走的,还疑心她早与强盗有联系,不然飞虎团怎的知道我家银柜里正好藏有二百两金子?我们把金子失窃的事告诉了强盗头目,那头目勃然大怒,说我们消遣他,有意设圈套拖延时间。他们限定了最后时间——今天夜里。如果还不捧去二百两金子,他们便正式发动进攻。此刻他们正忙着准备进攻器具哩。我们偷偷地派人去缺口那边找官军,结果都被他们捉住,割了头颅和双手挂了起来。” 
狄公说:“黄河南岸便有官军营寨,那里有一千多士兵驻戍,如果我们点起火,他们不是会来救援吗?” 
闵国泰愤愤地说道:“即使这里成了一片火海,他们也只是隔岸观火!” 
“是的,刺史大人有所不知,”颜总管接着说:“现在河水猛涨,河道水情复杂,他们不敢冒翻船的风险。且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飞虎团此刻正在这里猖撅横行。因为狡猾的飞虎团在渡口被冲毁之前从不干扰来回两岸的商旅行客。” 
狄公“嗯”了一声,微微点头,说道:“形势诚然紧迫,却也不是不可挽救。我们可以加强防护,坚壁死守。比如发些兵器给庄客,动员难民们一齐动手,昼夜巡逻,遇事报警,恐怕也不至于束手待毙吧! 
闵国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兵器吗?两杆生了锈的长樱枪,四五张弓,几十支箭,宝剑原有三柄,算上你搁在桌上的这柄,共四柄。” 
总管点头道:“原先这个庄园听说保持有二十名骁勇善战的团丁,并常备有一个小兵器库。天下太平了这么久,这些武备渐渐都荒废了。” 
这时管事廖隆进来禀告为难民准备的米粥已经熬好。 
闵国泰噘起嘴说道:“你看,又添了四五十张光会吃饭的嘴!” 
总管淡淡一笑:“我们还是先为狄使君安排下一个歇宿的房间吧。” 
闵国泰道:“这事得由我哥哥安排。刺史大人,原谅我们无法予你刺史的礼遇,这实在是不得已的事。我们三人此刻便要去为难民开饭,你大人委屈在此守候片刻。” 
狄公慌忙说:“休要为我操什么心了,我在那靠墙的长椅上胡乱睡一宿便行。” 
“待会儿让我哥哥来安排吧。”闵国泰又重复了一遍,说着便与颜源、廖隆出了厢房。 
狄公自己倒了一盅茶,慢慢呷着。又站起来反剪了双手,抬头欣赏那墙上挂着的一幅大山水画。画轴两边是笔势拘谨的大字对联,云是: 
九五勤政聿承天运 
亿兆乐业维是国本 
狄公赞许地点了点头,眼睛又落在书案的砚墨纸笔上。他忽然计上心来,飞快将茶水倾倒了些在那石砚上,从漆盒里挑选了一柱盘龙描金松烟墨,一面慢慢研磨,一面琢磨着拟撰。他抽出一叠信笺,笔酣墨饱地在一页上写了几行字。写完之后,吟读一遍,又如蒙童习字一样将那一页内容誊抄了十来张纸。然后小心翼翼在每张纸上盖上他的印章,便把这叠信笺卷了起来,放入他的衣袖。——他的印章总是用一根青丝线吊在腰间随身携带着。 
他背靠着长椅,猜测着成功的可能。他有一种急迫的责任感,他必须救出这庄园里无辜的人和那些哀哀待哺的难民。他甚至想去强盗面前暴露自己的姓氏,以朝廷里最高司法官员大理寺正卿的身份与强盗对话,做一番劝谕宣导的工作。这就意味着他将作为一个人质去冒一场不可预测的风险,很可能他会被那群暴徒割掉耳朵或手指,甚至头颅。但是他有自信,他知道如何对付那些强盗草寇。然而此刻他心里酝酿成熟的这个计划恐怕是最能取得成功的捷径。 
他站了起来,抖了抖皮袍,走出大厅来到庭院里。庭院内一大群难民正在狼吞虎咽地喝着薄粥。他转到庭院后的马厩里找到了那个为他喂马的少年,和他细细谈了半晌。只见那少年不住地点头,于是狄公从衣袖取出那卷信纸交给了他,一面拍了拍少年的肩,嘱咐道:“莫要耽误了!”少年仔细藏过那卷信纸便出了马厩。狄公也很快回到了大厅。 
闵国泰正在大厅里等候他,见他从庭院回来,马上说道:“休与那帮难民乞丐混在一起!我哥哥让你现在就去见他。” 
闵国泰将狄公带到了楼上闵员外的房间。房间里又闷又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房子中间放着一个铜火盆,火盆里满是烧红的炭块,搁在火盆上的药罐正在“嘟嘟”冒汽。靠墙边一张古式的雕案,案上一对高大的银烛台,两支“哔剥”地响着的大蜡烛把不大的房间照得通亮。狄公见后墙角安着一张雕花鸟檀木大床,两幅锦缎床帐拉开着,高高的枕头上躺着一个眉须皤白的老人。他的眼圈微微发红,两只凹陷的大眼睛毫无神采,花白胡子零乱散披,粘在满是汗水的头上、颊上和鬓边。 
闵国泰上前彬彬有礼地向他哥哥介绍狄公:“这位就是北州来的狄使君。他南下京师办公事,遇到了洪水,所以……” 
“我早知道要出大事,皇历上明白地写着寅月冲撞着寅年,白虎星临位,白虎精便要出世。”闵员外颤抖着声音,激动地说道,“暴乱、暴死、杀人、破财、强盗抢,一样都逃脱不了——”他闭上了双眼,喘着粗气。“记得上次出白虎星时,我刚十二岁,也是黄河发大水,一直涨上到我家大门楼。我亲眼看到……” 
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断了他的话,他不停地哆嗦,整个身子因为咳嗽都颤栗了起来。在一旁服侍的闵老夫人忙端上一碗茶送到他嘴边。闵员外“咕咕”灌了两口,咳嗽稍稍平息下来。 
“狄使君要在我们家借宿一夜,我想楼下西厢房还空着,是否就让他在那里暂时歇宿?”闵国泰开口问道。 
老员外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了狄公一眼,嘴里又嘟嚷起来:“应了,分毫不差,完全应了。寅年寅月飞虎团来了,又发了大水,梅玉死了,我眼看也要一命归阴。我那可怜的女儿,我一时又不能给她闭殓落土,飞虎团会抢去她的死尸的,那帮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什么事都会干出来。你们得赶快想法子——” 
他咳嗽着努力想坐起来,一双像鸡爪一样的、苍白的手死死捏住了被子不放。他哽噎住了,眼睛又闭上,挤出了几滴老泪。 
“梅玉是我哥哥的独生女。”闵国泰低声对狄公说,“她只有十九岁,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不仅能读书写字,就是那琴棋书画,描鸾刺凤也样样精通。只是常犯心脏病,身子十分虚弱,不可担惊受怕。昨夜听得飞虎团要来攻打庄园,便猝发了心脏病,竟是死了。我哥哥疼她如掌上明珠,她这一死,我哥哥便倒在床上,旧病复发了。” 
狄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眼光却落在房间角落里端正放着的银柜上。银柜旁高高堆起四个朱漆衣箱。 
闵老员外又睁开了眼睛,顺着狄公眼光,指着那银柜声音嘶哑地说道:“刺史大人,那是放金子的地方,整整二百两……” 
“都被翠菊这小淫妇偷走了,那个不要脸面的贱货、九尾狐狸精。”闵夫人粗哑的嗓音忙插上嘴来。 
闵国泰尴尬地对狄公说:“翠菊是这里的一个侍婢,她昨天竟卷了细软跑到飞虎团入伙去了。那二百两金子也被她偷走了。” 
狄公站起来好奇地查看了那银柜。 
“好像没有撬锁。”狄公说。 
“她有钥匙!”老夫人愤愤地说。 
老员外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使劲摇了摇,用一种几近哀求的眼光望着老夫人。见他嘴唇鼓噘了一阵,却只是发出一些意思不相关的断语只字,两行眼泪沿着他那干瘪的双颊慢慢流下。 
狄公移开他的视线,弯着腰又细细地将那银柜看了半晌。银柜严严实实,四面铁板和紧固的挂锁上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 
闵员外渐渐恢复了平静,呶了呶嘴,说道:“只有我,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梅玉知道放钥匙的地方。” 
他那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唇上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他突然伸出手,用那细长的指爪摸到了乌檀木床雕花的床头。只见他轻轻地按了一下一朵荷花的花蕊,听得“咔喀”一声,床头弹开一块小板,里面却是一个浅凹的小盒,盒中平放着一枚铜钥匙。老员外的脸上顿时露出天真的笑容,他好玩似的又连续开关了好几次。 
“翠菊平日一直服伺你,你不知哪天发烧糊涂时告诉了她藏钥匙的地方。”老夫人狠狠地说,“你告诉了她,自己还不知道哩。” 
“不,”老员外严肃地说,“翠菊是个知礼本份、手脚干净的姑娘,她家世世辈辈都是忠厚朴实的农民。” 
老夫人动了气:“她老实本份谁见着来?她哪一点比得上梅玉?” 
“啊!梅玉!我那苦命的梅玉!梅玉是一个多么聪明漂亮的姑娘啊!我为她选定女婿,那人家姓梁,是个殷实的大户,我已为她安排妥了出嫁的一切妆奁。她竟……”老员外又伤心地呜咽起来。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用一种恍惚迷离的眼神瞅了一下狄公,说道:“狄刺史今夜就住在我女儿梅玉的房间里,那里比较清净。”说罢,挥了挥手,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闵国泰陪同狄公出了老员外的房间。 
下楼来时,狄公说道:‘’看来老员外病得不轻。” 
“嗯,确是这样。但我们所有的人今夜都得被飞虎团杀死。还是梅玉有福分、没死于刀箭之下。” 
“闵小姐恰恰死在结婚之前?”狄公问道。 
“嗯,梁家的庄园远比这里大,奴仆成群,牛马无数,金银堆得如山一样。梁公子又是风流潇洒一流人物。我哥哥很费了番周折才攀上了这门亲。上个月订的婚,梁家原打算下月迎娶,却碰上了这些倒霉的事,洪水、飞虎团,竟是将小姐吓死了。此刻还不曾去梁家报信哩。” 
“老员外说她尚未闭殓安葬,不知她的尸身如今暂厝何处?” 
“棺材就搁在大厅后的佛堂里。” 
狄公和闵国泰回到大厅时,颜源、廖隆已在饭桌上等候他们了。桌上早摆开四大碗饭,四碟子腌渍菜果,一盘咸鱼和四个酒盅。 
“刺史大人委屈了,家里存粮存菜已不多。”颜总管说着一面苦笑地摇了摇头,一面站起为大家斟酒。 
狄公饿了,他觉得这份简单的粗菜淡饭很合他的胃口,酒的质量也很高,甚是解乏。他抬头忽见廖隆神情阴郁,像有一腔心事,满满的酒盅未尝沾唇一滴。 
廖隆放下手中的筷子,胆怯地望了一眼狄公,开口说道:“狄老爷,你作为一个刺史总收捕过匪徒、强盗吧。你可知道那飞虎团肯不肯接受飞票。闽员外与州府里的两家金银号有些钱财往来,或许可以预支一些金子,先救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狄公冷冷地说道:“据我所知,强盗只肯收现银。你们胆小,强盗胆更小哩。” 
狄公一杯酒下肚,顿觉全身暖和起来,他的马靴也早干了。他站了起来将皮袍脱下放在靠椅上,一面又接着说:“你们千万不要惊恐,强盗非常害怕官军。我们感到时间紧迫,他们更感到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在洪水退去前逃离这里。不可期待强盗侥幸宽谅你们,要树立信心,靠自己的力量积极组织防御,有武备才能免患祸。这里滨临黄河,一定有不少渔民、今晚你们选上几名会打鱼的庄客或从难民里请几个渔民来。准备一张大渔网,让他们守着鱼网先埋伏在大门上的暗楼里。千万不可走漏消息,然后我们通知强盗头目前来领取二百两金子——就是金子找到了。强盗头目骄妄轻心,容易上当。他当然会带上一些保镖来,趁他们进出门楼时不备,便撒下鱼网,将他们同住,纵使他们有天下的武艺,我们只须几根棍棒就可以将他们打得脑浆迸裂。但不要打死他们,而是收缴他们的兵器,将他们先用绳索捆绑起来。那时我们就可以提出谈判,有俘虏在手里,我们便有了点主动,不怕他们不退兵。” 
“这倒是条妙计。”闵国泰慢慢点着头。 
“不行,这太担风险,”颜源说,“万一出半点差池,他们真的会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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