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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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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可知,只不知她是否向在人世,现在又居于何处。洪参军,此事就干净委于你了,你得闲即可去打探实在,速速报禀。倪寿乾的至交隐居深山老林,行踪飘忽不定,我们既不知他名姓,也不知他死活,恐难寻觅。” 
“今日下午升堂,不知丁家之案老爷可要复审?”前一日夜间,狄公吟诵丁禕诗作,于字里行间有所发现,然未透露其中奥秘,洪参军出于好奇,急于知道内情,故以话引他。 
狄公一时没有作答,略思片刻,起身说道:“洪参军,实不相瞒,我现在仍方寸不宁,章程未定。我们还是先去城郊,回来后再作道理。你去看看官轿可曾打点齐备,再去唤马荣一同前往。” 
洪参军自知再问无益,领命而去。 
狄公坐轿,马荣、洪亮各自上马,一行出得东城门,沿沵迤田野中纵横阡陌迤逦前行。行至一片高地,前面出现三岔路口。为避歧路亡羊之误,马荣下马问道于路边农人,经指引,知靠右第一条小道可通倪府田庄。此道荒凉芜秽,荆棘蓁蓁,只剩道中一线之地方可落脚。 
(沵:读‘米’;沵迤:平坦绵延貌。) 
轿班停下官轿,马荣对了轿窗说道:“老爷,前面路窄道茀,轿、马怕是过不得,不如步行前往,也省得一路碍手碍脚。”狄公下轿,马荣、洪亮一棵树上缚了马降,三人呈一行缓步行进。狄公头走,马荣与洪亮紧随,经过九曲三弯,终来到一座高大门楼之前。营时门上也曾镏金刷漆,如今却金漆无存,只留得破门朽木,歪斜欲倾。 
(茀:读‘福’,野草塞路。) 
狄公一见,惊道:“如此,人人都可自由进出!” 
洪参军说道:“老爷,人道主坊方圆百里,无一安全之地。听说这地方很是不干不净,时至金乌西堕,玉兔东升,即便吃了熊心豹胆的强人也不敢贸然跨入此门槛一步。” 
狄公推门入内。一瞧,往昔一座锦绣花园,草异葩奇,羽嘉木瑞,于今却是遍地榛榛,一片荒凉。满园不见翩翩蝶舞,不听呃呃鸟鸣,惟是四野阒然,死气沉沉,令人毛骨悚然。园中一条小道通向榛莽深处,马荣分开浓密枝叶,让狄公走过。顷刻间前面出现一座高台,中央是一栋平房,只因多年不修,如今已变得破旧不堪。房屋十分宽大,想来昔时一定好生气派,可借现在只落得断壁残垣,塌顶数处,门柱之上原有的花雕空镂也早经风吹雨打,毁坏殆尽。 
高台前一段石墀,也已是碎石阻道,残缺不齐。马荣上得台阶,环视左右,遂高声叫道:“门子何在?”连唤数声,惟有回音作答。无奈何,三人推门进入厅堂。 
(墀:读‘迟’,台阶上面的空地,也指台阶。) 
厅内亦是满目萧然,只见四壁灰泥剥落,隅角处几张桌椅,也是缺背少腿,破破烂烂。马荣又唤数声,仍无人应答。狄公轻轻在一张破椅上坐了,说道:“你二人且去园中四处寻看一番,说不定那翁妪二老正在后园中栽花种菜。” 
二人去后,狄公双手托腮,闭目凝神细听,寂静中那森可怕之感又一次向他袭来。正沉思间,忽听一阵乱步声远而近,马荣与洪参军冲进厅堂。 
马荣喘息未定,说道:“老爷,不好了,那老翁老妪早已丧命,暴尸荒园!” 
狄公道:“快引我前去一瞧。” 
二人引狄公来到屋后高台边,只见后园四周均是谡谡长松。中央一座八角小轩,犄角处有木兰一株。马荣手指木兰说道:“老爷,那边便是!” 
(谡:读‘素’,谡谡:形容挺劲有力,挺拔。) 
狄公下得台阶,穿过草丛,走向木兰。树下一张竹榻之上躺了腐尸两具,身上鹑衣皮肉早已腐烂,露出根根白骨,骷髅头旁,只剩两缕白发。二人均以手抱胸并排躺在一起,从现场判断,二人已死去数月。 
(鹑:读‘醇’,鹑衣:补缀的破旧衣衫。——华生工作室) 
狄公俯身细看一番,说道:“看来这对翁妪均属老死而亡。其中一人先死于竹榻之上,另一人没了依托,贫病交加,不如与老伴同去,故也躺下,慢慢死去。我要命衙卒前来将尸身抬至县衙验伤,不过并不指望能验出别样结果来。” 
狄公走向小轩,只见格子窗棂结构精巧,图案别致。足见昔时确是个幽雅所在,如今却利四面光墙,惟有那张又脏又破的大画案仍在里面。狄公道。“倪寿乾生前就常在此小轩内读书作画。” 
三人离小轩向园后围墙木门走去。马荣将门推开,却见一座大院。前面一座石头门楼隐于簇簇绿叶之中,弯弯脊顶之上琉璃瓦闪闪有光,两堵树墙分列门楼左右两侧。狄公走近抬头一瞧,见拱门上方石板上铭刻有字,默默念道: 

莫道盘陀千里远 
通心只在咫尺间转身对洪亮与马荣道:“此处定是迷宫入口了,瞧那上面两行铭文便可知晓。” 
洪参军与马荣举目细看,只是摇头。洪参军道:“此草书也太草得出奇,我竟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狄公好似没有听见洪参军说的话,只默默站在那里看着铬文出神。半晌,高声赞道:“好书法!我自寒窗苦读到出仕为官,各种真草隶篆也算见得不少,但似这等龙腾虎跃,藤盘蔓绕,首尾缠绵,变幻莫测之狂草杰作,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只是青苔盖了下面落款,看不大真切。啊,我看出来了,笔者名为‘鹤衣隐士’,有趣!有趣!狄公又低头想了一阵,说道:“我一时竟记不清到底听说过此人没有,不过,不管是谁,此鹤衣隐士当为盖世神笔。古人称书法大家为笔下通神,赞其翰墨为龙飞凤舞,今见此等恣肆峭拔之作,不得不心悦诚服。” 
(恣肆:言谈、文笔等豪放潇洒。) 
狄公走过拱门之Z时,仍连连摇头,赞叹不已。 
迎面是一排古杉,枝叶扶疏,高入云天,树顶毗连交错,遮挡了射下的阳光。两树之间圆石成排,荆棘从生,犹如道道高大胸墙。树荫下满是腐技烂叶,发出阵阵臭气。 
右首道旁有碑石一方,上刻“入口”二字。再向前,便是一条阴暗潮湿的绿色宫道,先直后弯,子拐弯处不见了尽头。狄公凝眸远望,一种可怕不安之感油然而生。他慢慢转过身来一看,左首也有一条绿色宫道,几块大圆石堆于古杉之间,其中一块上写了“出口”二字。 
马荣与洪参军默默立于狄公身后,见眼前迷宫如此幽邃可怖,无不胆寒。 
狄公又转身复瞧迷宫入口,其时虽风静树止,然只觉一股寒气从宫道中袭来,透人肌骨。狄公意欲将视线移开,但那神秘的宫道令他着迷,敦促他进去看个究竟。想着想着,他似乎看见倪寿乾高大的身影立于拐弯处绿叶之中,正向他招手频频。 
狄公努力控制住自己,强迫自己低头看着被腐叶覆盖到的地面。突然,他看见脚前一段土路中间有一小脚的脚印,脚尖正对宫道入口。这脚印犹如一杆路标,向他指明方向,催他入宫。 
狄公长叹一声,转身说道:“宫中路径不知,只恐进得去,出不来。还是不要贸然进入为好。” 
三人望而却步,从原路返回,穿门楼,复来到花园,只觉处处云蒸霞蔚,春色弥望,似乎阳光从未如此温暖明媚。狄公抬头见一高大杉树,命马荣道:“你攀上此树,看看这迷宫究竟是何样形状,何等大小。” 
马荣喜道:“这有何难!”遂束一束腰带,纵身一跳,攀上了树枝,再引体向上,转眼间便消失于浓叶之中了。 
狄公与洪参军于一棵倒伏树干上默默坐了。少顷,马荣从树上跳下,禀道:“老爷,我于树梢之上俯视了迷宫全貌。这迷宫足有几百亩地大小,形如蜘蛛网,只因处处树顶毗连,看不清路径,只见几处烟霭氤氲,想必宫中有死水数潭。” 
“你可见得形似房顶、亭尖之物?” 
“却是不曾,只见绿叶一片。” 
狄公自语道:“这就奇了,倪寿乾每日进官一次,宫中如何没有书斋画亭?” 
狄公立起,整整衣袍,说道:“我们不妨再入倪寿乾别院内细细寻查一番,兴许能有所获。” 
三人将大小房间挨次看了,只见一间间门朽帘破,墙皮剥落,一片凄凉景象。三人进了一条昏暗走道。马荣走在头里,忽叫道:“老爷,此间还有一室,我们进去看看。”狄公与洪参军近前一看,果见一扇木门。马荣用肩一扛,险些摔倒,原来此门并未上锁,一扛即开。 
狄公步入房内,只见隅角处右一张竹榻,除此房中别无他物。狄公低头一看,地面却是不脏,又举目环视四壁,一面墙上有一窗户,一副铁格栅封了窗口。 
洪参军跟着进了房间,去向窗口,马荣一见,已跨进门的一只脚又急抽回来,到地走道,到得走遍,对狄公说道:“以前我们曾遭人暗算过,自那以后,我一见密室、暗道就心生警戒。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与洪参军在房内慢慢寻查,我在外值哨,以防不测。” 
狄公笑道:“好,吃一堑,长一智,若是我们担任都被锁于房内,只恐一时难以脱身。”伸手摸摸竹榻。上面竟无一点灰土,又说道:“想必有人在此居住,不久前才刚刚离去。” 
洪参军说道:“这可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说不定某个凶犯就在此处躲藏过。” 
狄公喃喃道:“也许是凶犯,也许是因犯!”出得房间,狄公命洪参军将门用封条贴了。午时将至,狄公命取原道回城。 


第十八章

狄公回到县衙,即命方缉捕率衙车十名,担架两副去倪寿乾东郊别业将老门丁夫妇尸身泰来县衙相验。又命将午餐送至内衙书斋,借以挤出闹空唤档房馆吏问话。老馆吏原为当地一丝绸庄掌柜,已在家养老数年,虽已年过花甲,却仍明眸皓齿,鹤发童颜。丝绸行行头将他举荐给狄公,他满心欢喜在衙门应了这份馆吏的差使。 
狄公匆匆用了午膳,问馆吏道:“人道兰坊有一位老处士,号称鹤衣隐士,不知你可听说过此人?” 
老馆吏反问道:“老爷指的是鹤衣先生?” 
“想来正是此人,但恐他并不在城中居住。” 
“不错,世人多称他鹤衣先生,据云他一直隐居于南城门外万寿山中,一箪食,一瓢饮,苦心修炼,以求不老长生,谁也不知他现在多大高寿。” 
狄公道:“我倒很想见他一见。” 
老馆吏面露难色,说道:“此事恐不易成功。老夫生自息影深山老林之后,个出山口,小见宾客,早与尘世隔绝了。几日前二樵农上山打柴,偶然见他老人家在花园中劳作,若非他二人说起此事,我真不知他仍活在人间。老爷,此人聪慧颖达,博学多才。樵人一说他于山中终获长生不老之药,一说他不日便要羽化登仙。” 
狄公慢捋胡须,说道:“此类隐士的故事我听得不少,讲得神乎其神,却十之八九都是徒有虚名的骛才。不过,此人也许与众不同,我未见其人,却已见其书法,那豪放气势,有如天马行空,令人叹观止矣。但不知南郊山道可好通行?” 
“老爷若决意寻访鹤衣先生,只能步行进山。万寿山路窄坡陡,山高谷深,即便二人小轿也上不了山去。” 
狄公谢了,命老馆吏离去。 
乔泰进了内衙,满面忧愁。 
狄公问:“乔泰,钱牟宅中诸事停当?” 
乔泰坐下,捻一捻短须,说道:“老爷,此事一言难尽。近二日来,我见军中有人一常态,心中总觉得不实,向凌刚一打探,他也正为此担忧,他见军卒中几日来有人挥金如土,只不知这银子从何而来。” 
狄公闻言,暗暗一惊,说道:“如此,大事不好!且听马荣将他的奇遇说于你听。” 
马荣将他在北寮的所见所闻又细述一遍。 
乔泰听罢,连连摇头道:“老爷,只怕此事凶多吉少。我们假造官军巡查边庭结果有二:一是我们借此除了钱牟,并迫使其门人就范;二是此举可促使胡兵决心趁我们立足未稳孤注一掷,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狄公手揪长须,怒道:“我们现今已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若再遇胡兵犯扰,洗劫此城,我等势孤力单,情势实危殆矣!我思想来,这肇事幕后之人定是暗中为钱牟出谋划策的那个狗头军师。乔泰,我们手下可信赖的兵卒共有多少?” 
乔泰不假思索,口道:“少则四十,多则五十。” 
众皆默然。突然,狄公以拳击案,高声道:“有了!乔泰说及我们假造官军、虚张声势,一方面除了钱牟,另一方面又招致敌人铤而走险,此话给我莫大启示。看来,我们摆脱困境,转危为安,为时尚未太晚。马荣,我们须将你昨晚尚未遇见的那名番胡头领立即拿获,但一定要不动声色,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不知你对此有何良策?” 
马荣闻言,喜上眉梢,说道:“老爷,抓个把小小番酋,乃瓮中捉鳖,手到拿来之事,只是青天白日,不免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不过,只要小心谨慎,随机应变,也并非不可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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