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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再有终南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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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刹那,颜昇忽然觉得,身边有个人能和你有共同语言,是件还不错的事。他忍不住对她说:“想不想知道我这次中标的方案?”
  “嗯?我只知道前段时间,报纸上都在讨论未来的市民中心,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展翼’。”她联想到钱总的骂骂咧咧,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展翼’的寄寓太俗,关键是造价也太高,所以市里开了几次会,最终还是用我们这个顶下了原来的方案。”颜昇眼睛亮亮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方案叫做——‘桥’。”
  “‘桥’?不错啊。好像说为了提供办事便利,以后主要政府职能部门都在市民中心办公,中心还包括广场、图书馆一些附属设施桥,这个寓意很好!”
  颜昇好像忽然受到某种鼓励,“想不想去看看‘桥’的原型?”他看表,“还有48个小时,够我们去一趟浙江了。”
  也在浙江?赵真颜摇摇头,“你还没给谢俊打电话呢,而且,我已经把这几天安排好了。”
  颜昇难免失望,但也不再勉强,“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去吧。也许等市民中心脱去外墙,你会主动提出去看看它的原型。就像我们提交这个方案后,评审会都说想去看看。”
  第二天,赵真颜约颜昇去她的学校,他们在校园里无目的地乱走——
  颜昇开玩笑说:“你很像一个业务不精的野导游,我要不要付你导游费?”
  赵真颜顺着话头郑重其事地说:“我给你导游我的生活。”
  校门口的凤凰树已经落尽繁花。
  她带颜昇到临近校门那幢公教一楼的最后一间。
  “这间一般排课少,我几乎每天都来自习。”赵真颜指着最后一排最靠窗的桌子说,“我能背出上面的‘邓论’小抄。”
  颜昇凑过去一看,真的写满各门课的小抄,都是论述题的纲要。
  “开始还占座位,后来都没人跟我抢,自动给我留着座位,不然会被我用目光杀死。”她笑起来,仍然是当年的无邪。18岁的她,喜欢用目光去“杀”那些光天化日下Kiss的情侣;后来的她,会用目光去“杀”和她抢座位的人;26岁的她,目光已经温柔如水,时光化解了她的乖戾。
  到图书馆总馆,保安拦住了她,指着“拖鞋不得入内”的牌子连连摆手。颜昇去楼下的复印店讨来两根绳子,将她的脚和平底拖鞋一阵五花大绑。
  保安是个有幽默感的人,欣赏完颜昇的杰作就默认了“那不是拖鞋而是绑带凉鞋”,对颜昇不刷卡溜进去也睁只眼闭只眼。
  赵真颜心想,颜昇身上总有一种弥足珍贵的孩子气,让人常常忍俊不禁;而屈志远就有一种弥足珍贵的暮气,让人心里安静。她和屈志远可以从熊彼特讨论到黄仁宇,从公共选择理论讨论到“流寇学”,静水流深;而她和颜昇在一起,八卦家常无所不谈,水花扑腾,无所谓优劣,只听凭你喜欢。
  在公交车站。
  赵真颜看着排队候车的学生说:“搬到新的宿舍区,每天要坐车到本部上课。我就是在这路车上,丢掉了两个钱包和一个手机,甚至活捉了一个把手伸到我包里的小偷。”
  “他有没有报复你?”
  “报复?我只是跟他说,大家都这么熟了,每天都见,麻烦你下次挑个眼生的偷。”
  他们一起笑起来。
  黄昏的时候,赵真颜带颜昇来到校门口斜对面的寺庙。
  颜昇说:“我妈总是争着去上头一炷香,说菩萨这时耳根清净,比较能帮你。我们这时候来,菩萨都打烊了。”
  赵真颜一边撕着手里的面包喂放生池里的鱼,一边说:“我又不是过来拜菩萨的。”
  鱼都聚拢过来,一条条肥硕无比。
  他们走过供着罗汉的长廊,已经倦鸟归巢的白鸽们在屋檐上停了一溜,被他俩的脚步声惊扰到,一起自他们头顶上空飞开。
  赵真颜抬头看着,说:“我就喜欢等庙里没人的时候,过来吓它们,听到鸽子飞开,哗的一声,觉得自己心都开了。”
  第三部分 第89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5)
  颜昇从她的话里读出一种寥落,“你念书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去教室、图书馆,一个人来吓鸽子。”
  赵真颜立即斜睨他一眼,“怎么可能,我追求者那么多,你不是早见识过了!”说完给功德箱里丢了两枚硬币,给他一个背影,自己先跨过门槛信步走出去。
  华灯已上,颜昇追在后面提议说请她吃素菜。赵真颜已经一只脚跨上公交车,回头笑说:“说好只占用你白天的时间,你回去向夫人报到吧!”
  3
  一个白天是多少个小时?
  至少也有8小时吧。
  为什么感觉这么短,忽而就到黄昏,忽而就到夜晚。
  颜昇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地球的倾斜角度发生了变化,让他们这个介于亚热带和温带之间的城市,跻身极夜圈。而这两天,一定是发生了极夜现象,白昼才如此短。
  他像昨天那样,回了海边那套公寓,只开了书房的灯。
  夜深了也不敢睡觉。
  睡眠是昼与夜的分水岭,是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颜昇不敢睡觉,害怕一觉醒来,发现一切是梦幻露电。赵真颜根本不曾去他单位找过他;不曾期期艾艾对他说“有没有几天的时间”;不曾坐在他面前吃掉一块又一块甜腻的糕点;不曾领着他穿梭在白天的校园和黄昏的普陀寺。
  为了这一切不破碎,他小心地与睡意周旋着,提醒自己说,别睡,别睡,天亮了,赵真颜又会来了。
  看书是会瞌睡的,体育频道没有好看的赛事。幸好,电脑里有从前排话剧拍的录像,是“导演”某天从箱底里翻出录像带,找了设备转换格式,给他们一一传过来的。
  他一直没时间看,也因为对话剧表演心有余悸,担心看到自己过去的窘样。
  一点开文件,他还是笑了。
  那个手舞足蹈、激情四溢的“马路”,真的是自己吗?表演也是需要年龄和阅历的积累的,以他现在这个年龄,即使没再排过话剧,也能分出优劣,评判一二。过去的自己,表演起来只知道放,不知道收,没有层次,没有过渡。
  过去跟赵真颜在一起,何尝不是这样。只会把自己全部的感情演绎出来,不理会她这个观众的喜好。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片子中间还夹杂着花絮。“导演”同学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说:“要不是你记性好,台词从来不错,我早换人了!”
  颜昇看到这一段,忍俊不禁。“导演”如今从事和艺术完全不搭界的工作,干回本职,听说在家乡规划局。
  “再来一遍。”“导演”恶狠狠地盯着他,“要绝望,又要坚定!”
  “已经绝望了,还怎么坚定!”片子里的颜昇傻傻地辩白,希望能从“导演”大师那里,寻求进一步的艺术指导。
  “是不是我绝望,你坚定?”演“明明”的女一号同样不明就里。
  “导演”已经被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片子不知道是怎么剪辑的,下一段,已经跳到表演的时候。
  此刻电脑前的颜昇,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记性。能把大段大段没有章法和逻辑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他看到当年的“自己”走到台前,又退到后场,蹲下去,又站起来,大声说着:
  “忘掉她,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
  “忘掉她,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再得到的东西。
  “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伤痛,忘掉美好,忘掉爱情。
  “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骆驼忘掉沙漠,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像落叶忘掉风,像枯草忘掉雨,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也曾健步如飞。
  “忘掉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我决定不忘掉她。”
  颜昇骇笑起来——这话剧还真是他的红宝书。
  颜昇熬到天亮,再熬到上午,赵真颜都没来电话。
  到中午,他熬不住去电质问:“不能这样放鸽子的!我的假很宝贵,一年能请到几天不容易啊。你还给我浪费一个早上。”
  赵真颜的笑声在线路里弥漫开来,“别跳脚啊。你一晚没睡,我还以为你在补觉呢。”
  第三部分 第90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6)
  “你有千里眼?”颜昇心虚得不行。
  “没有,千里没有,只有百米。我就住在你斜对面的亚洲酒店里,看得到你的窗户。”
  “你还兼职当侦探的吗?”
  “哪里哪里,临着海,我也当度假。”她给的理由太不充分了。
  “那你还不下来!给你5分钟,你不下来我就走了。”他恐吓她。
  “走,一起走吧。你在大堂等我。”每个女性的声音在电话里都会放嗲几分,赵真颜的声音听着比平时要俏。
  今天赵真颜梳了一个很干净的马尾,白色的细发箍,白色漆皮的高跟凉拖,浅灰色的连身无腰A字裙,质地硬朗,剪裁干净,走的欧风。同色系的手提包上扎了一条粉色的丝巾,整个颜色就跳脱出来了。
  颜昇觉得,好看是好看,不过大可不必。赵真颜在他心里,是不用靠衣着去加分的。她在那里,就是她。精心修饰了,他也不会给她加分;邋遢潦草,他也不会给她减分。她于他是特别的,不需要去打分衡量,只要她出现在那里就够了。
  赵真颜没有在颜昇眼中找到“惊艳”的元素,有些许失望。
  “你浪费了我整整一个早上,情节太恶劣了。”颜昇控诉她。
  “我真以为你在睡觉——正好我也要写点东西。有时语言很无力,我得写下来才行。”
  “什么时候不能写?非要占用我的时间?”颜昇还是不满意。
  “好了,我请你吃饭当补偿好不好?”赵真颜用包碰碰颜昇的手,“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他满头雾水。
  “今天你生日啊,今天8月2号。”她把他拉进快要转过头的旋转玻璃门,等门转到位,又把他向外推,“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忘了自己生日的人,以前只是看电视剧见过。”
  颜昇憨憨地说:“我哪里记得今天是8月2号,我只记得今天是第三天。”
  这句话太动人,赵真颜差点动摇了立场,她稳稳心神,笑道:“你想吃什么?”
  “土笋冻。”颜昇现在知道了,最正宗的土笋冻的确在公园西门。
  “那太便宜我了。”
  “那我想吃鲤鱼须。”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什么来的?”
  “小时候看《故事会》里说的世界上最贵的菜。因为一条鲤鱼只有两根须,要炒一大盘鲤鱼须,必须买几百条鲤鱼。”颜昇的记忆力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不对,即使割了须,鲤鱼也可以再去做菜吃啊,又不是割了须就扔掉用不着了。”赵真颜较真起来。
  “就是啊,所以我现在不看《故事会》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去T eHouse怎么样?”
  “没意思。”他摇摇头。
  “日本料理?”她歪过头来看他。
  “没意思。”
  “烤肉?”
  颜昇还是摇头,“没意思。”
  “那我们吃面条吧,反正这边人过生日都要吃面线的。”赵真颜试探着问,“我给你下面条吧,如果方便的话?”
  她其实已经知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一句,“方便吗?”
  颜昇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了起来,“好啊,先去超市。”
  平时颜昇不喜欢来这种大型卖场,就因为太有生活家居的气息。看到小夫妻挽着手买菜他都觉得刺眼,何必跑这里来添堵?今天不一样了,他推着购物车,赵真颜左边跑完跑右边,来来回回地往里面扔东西。
  买单的队伍排了很长,他见她穿了高跟鞋,就劝她去外面的长椅上等他。
  赵真颜等了半天,都没见颜昇走过来。
  正在举目四望的时候,就听见超市广播响了,“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你的家长在服务台等你。”
  赵真颜气急败坏地找到服务台,只见颜昇正笑盈盈地等她。服务台员工还替他着急,“你女儿多大了啊,找不找得到服务台?”
  “这个就是。”颜昇躲过赵真颜抡过来的一只胳膊,笑着拉着她跑开了。
  厨房是从未经烟火的样子,连炉灶的点火头都是新的。
  第三部分 第91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7)
  赵真颜找不到酱油,颜昇高一些,就打开顶柜在里面找。一个不小心,被门边的五金件割了手。
  很深的一道口子。
  他拧开水龙头,在水下冲着伤口。
  赵真颜仔细看过那个肇事的五金件,上面有一些锈迹。她不免担心起来,“会不会破伤风?需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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