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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坐轿出门,不是富家千金,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地,我走桃花运了?哪家姑娘看上我了?玩笑似的想了想,便随着那女子走了过去。小丫头远远跟在后面,生怕徐卫会把她怎么样似的。
“表妹,徐官人来了。”女子在轿前提醒了一句。轿子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徐卫正疑惑时,便听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日前在府上叨扰,临走之时徐官人又不在家,未能当面致谢。不想今日在此处碰到,请无论如何到寒舍一趟,略尽地主之谊。”
徐卫一听,这谁啊?我家除了三姐以外,还有哪个女人来过么?不会又是亲戚吧?想到此处,便问道:“请问我们认识吗?”
里面一时没有回应,那立在轿旁的女子笑道:“徐官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你不是救过人么?”
哦,原来是她呀,想起来了。当日带着人马围剿白马沟,是救过一对母女,还安排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听三姐说,那对母女忒不懂人事了,压根没把徐家放在眼里,咱救她们一命,又安置在家里管吃管住管照顾,结果临走之时那个牛气哄哄的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自己事情太忙,把这茬给忘了。
“想起来了,小事一桩,那么客气干什么?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告辞。”徐卫说罢,转身就走。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挡住即将来到的金军雷霆一击,哪有时间在这磨矶?
“嘿,这人,小姐算了罢,看他一介武夫,礼数都不懂,哼!”小丫头见对方如此无礼,冲着徐卫的背影哼道。
旁边那女子却说道:“兴许人家真有急事呢。”
“他日理万机呀?比咱们老爷还忙?听小姐说,不就是个破勇头么?神气个什么劲?”小丫头一张嘴不饶人。
轿帘掀开,何姑娘那张精致的脸庞露了出来,一张望瞧见徐卫朝徐府走去。略一思索,说道:“九月,你在这里候着,若他出来一定请到家里。”
“是。”怪事,这女子叫她表妹,那应该是她表姐,怎么直呼其名呢?
吩咐完后,便命起轿回府,那小丫头临走之时还冲叫九月的女子说道:“可快些,等不到就算了,府里事情还多着呢。”九月笑着应了一声,更怪了,那小丫头明显是个下人,怎么对她这种态度?
那一头,徐卫来到徐府门前,对几个守在门口的汉子说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夏津徐卫……”
那几个汉子早就注意到他了,见他穿着朴素,又独自一人前来,知道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再看他手里提着一袋什么东西,该不是乡下土产吧?听他一提从夏津来的,还姓徐,得,又一个投奔的穷亲戚来了。夫人早发了话,凡是乡下进京投奔的,一律挡回去,省得见了恶心。
“去去去,老爷不在府里,没空招呼你。”一个汉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挥手道。
得,这点钱也省了。徐卫将银子放回怀里,又将那袋梨放下,一脸笑容:“这东西你们爱吃就吃,不爱吃拿去喂猪也行。”说完,不理几个面面相觑的门人,便朝外走去。本来,他是打算来见见这位三叔,好歹也是枢密院坐第三把交椅的人,想看看他对宋金关系是什么观点。不过现在张知府也在东京,还是跟他商议比较靠谱。何况,张叔夜还说过,要联络京中故交好友一同上奏。既然能一同上奏,想必是持相同观点,这可是个好机会。
“徐官人!”徐卫满脑子想着抗金策略,冷不防这一声叫,愣是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那女子么?怎么还没走?
“徐官人对我舅母和表妹有恩,无论如何请跟我走一趟,也好聊表谢意。”九月诚恳地说道。
徐卫哪有心思去管这些,一本正经道:“真是小事一桩,而且是我职责所在,不必感谢。你回去转告一声,就说好意我心领了。”说完又想走。
九月赶紧侧身拦住,再三说道:“剿贼或许是徐官人的职责所在,但救下之后,又安排到府上照顾,这份恩情如何不报?徐官人若不去,我回去也没法交待。”
徐卫刚才听到她叫那何姑娘表妹,这表姐表妹的有什么不好交待?便执意不去,九月没办法,就地冲着他一福:“既然徐官人执意不去,那我就代舅母表妹谢过你救命之恩,留宿之情,照顾之义。”
徐卫颇为诧异,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子,知书识礼,接人待物十分得体。谦虚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九月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脸上笑容才消失不见,暗暗叹了口气,这回去怕是又要被骂死……
徐卫离了徐府,一路打听张叔夜所留给他的地址。却是十问九不知,好不容易问到一个,可那东京城实在太大,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到那地儿一看,原来是家客栈,张叔夜位居知府,守牧一方,怎么着也是个封疆大吏吧?住这么个破地方?就是夏津县里的客栈,也比这家气派。店面小不说,这地也太偏僻了。
转念一想,倒不难理解,他要找朝中故旧商议联名上奏一事。现如今,朝廷的主流论调,恐怕都是睦邻友好。他却要联合其他大臣,上奏提防金国,是得小心谨慎一些。唤出店里伙计,打赏几个钱,托他照顾马匹,人家还不乐意,又加一点才慢吞吞的牵走了马。
“掌柜的,打扰了,跟你打听个事。”进入店里,或是因为时间还早,没几个客人吃饭。来到柜台前,徐卫客气地说道。
那掌柜的正捋着胡须看帐本,抬头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这开门做生意的,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徐卫穿得寒酸,人家自然没有好脸色。
“有位山东来的张大官人,是住这里么?”徐卫也不介意,继续问道。
听到这一句,那掌柜的放下帐本,脸上神情和蔼了些,挤出一丝笑容道:“不知小官人是……”
“哦,应约来访。”徐卫刚一说完,掌柜麻溜地钻了出来,弯腰伸手道:“楼上请!楼上请!”便在前头带路,两人刚上二楼,还没来得及转过去,眼前一黑,两条汉子挡住了去路。其中一人看到徐卫,忙拱了手:“哟,徐……”徐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参加过前些日子的剿贼之战,认得徐卫。但在这里不能称官衔,可直呼姓名排行似乎又不妥。
“怎么,不认识徐老弟了?”徐卫轻笑道。
那汉子一怔,随即会心一笑:“徐老弟,快快有请,我家大官人吩咐过,专程在这候你呢。”说罢,领着徐卫朝走廊尽头而去,另一个打发走了掌柜,仍旧守在原地。
到走廊最后一间房门前,那汉子在外头垂首道:“大官人,徐,徐老弟到了。”
里面一阵脚步声,门开外,张叔夜一脸的凝重,待徐卫进屋后,又掩上房门。第一句话就是:“贤侄,事情不妙。”
徐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惊问道:“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女真人提前南侵了?不至于吧,自己就剿了几个贼,难道改变了历史进程?
“女真人正在收编原辽境汉人为乡兵,并加强关隘守备,集结大军,南侵意图非常明显!”张叔夜语气沉重,但语速却极快!
徐卫一听,攥紧了拳头,目光如炬:“终于还是来了。”慢,张知府是怎么知道的?你知济南府,与前线相距甚远,如果连你都知道,朝廷没理由不知道吧?
像是看出徐卫的疑惑,张叔夜解释道:“自当日夏津一别,我便十分关注北境态势。日前,有自太原归乡省亲的故交告诉我,金人已在着手准备南下。西北军中,不少人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坐镇太原的广阳郡王童贯却对这些意见置之不理,还在继续派人与女真人交涉归还旧地的事儿,这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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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官油子
童贯?还是别指望他了吧,这位大权在握的宦官,现在正做着春秋大梦。以重金赎回燕云几座空城后,赵佶遵从宋神宗遗训,“有复全燕之境者,疏王爵”,封他为广阳郡王,算是开了中国历史的先河。而咱们这位童太师呢,封了郡王还不知足,正在打着云中之地的算盘,天真地认为可以通过谈判,再占点便宜。
“知府相公有什么打算?”徐卫问道。
张叔夜摇了摇头,满面忧色道:“贤侄啊,我要是办法,还用得着问你么?实不相瞒,我已经约了朝中几位至交,到此处商议对策。稍后,你便扮作我的随从列席旁听,切记,只听不说,左耳进,右耳出。”
徐卫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自己现在的级别还不够资格在一众朝廷大佬面前高谈阔论。心下也不介意,便点头应允。张叔夜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相信贤侄能够理解我的难处,能请到他们,实在不易啊。”
两人坐下说了一阵,便听外面响起一片脚步声,徐卫识趣的站起身来,退到角落处。张叔夜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打开了房门,冲着外头拱手笑道:“仲源兄!”
进来一人,身穿一领团花战袍,系一条龟背腰带,个头虽不高但极壮实,一双眼睛在屋里扫视一周,在徐卫面上停留片刻,不怒自威。进了房间,未及坐下,又来一个。这人徐卫看着有些眼熟,五十多岁年纪,魁梧挺拔,满面长须,颇有风度。与张叔夜见礼后,便与先进来的官人拱手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陆陆续续又来三人,张叔夜吩咐随从把守,掩了房门,快步来到桌边,作了个四方揖,沉声道:“时局难测,为小心起见就委曲诸位了。”
几人都说无妨,张叔夜坐定,徐卫既然扮演随从,就装得像一些。上前提起茶壶,替几人倒上清茶后,退到一旁垂手肃立。其他人都无反应,第二个进来的官人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嵇仲兄,这位是?”
张叔夜随口答道:“哦,这是我帐下小校。”
那人眼睛微咪,在徐卫脸上扫过,轻笑道:“齐鲁之地多英杰,果然名不虚传。”
张叔夜陪笑两声,正色道:“诸位,自契丹覆亡以来,金人屡屡与我通好,使节不断。不知各位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最先进来那官员端起茶杯放至嘴边,略一思索即答道:“难说。”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都将目光投过来,纷纷问道:“哦?何太尉此话怎讲?”
太尉?徐卫心中一动,在宋代只有三衙长官能称太尉。而三衙之中,殿前司长官目前应该还是高俅,那这位何太尉不知是步帅司还是骑帅司的?张叔夜能请到三衙长官,可见其在朝中人脉不浅。
那何太尉见众人都问,放下茶杯摇摇头,苦笑不语。张叔夜见状,像是有些着急,劝道:“太尉执掌步帅,为朝廷栋梁之臣,必有过人见解。这里又没外人,但说无妨嘛。”其余几个也跟着劝,那何太尉见推脱不过,点着桌面问道:“年前攻辽,我军打得如何?”
几个官员脸上都是一沉,这还用问?表面上咱讨回了六州之地,其实让契丹人打得狂退数百里,死伤惨重。童太师以重金赎回空城,谎报大捷,这事官家已经知道几分了。否则,怎么会把童贯管了几十年的枢密院交到蔡攸手里?但童贯经略西北多年,北方军务还必须仰仗他,这也是官家继续让他坐镇太原的原因。
“何某虽然从太师攻辽,但不讳言,此战输尽我军威风。而女真人看眼里,不会有想法?据北边来的消息说,女真人已经有所行动了。”何太尉环视众人说道。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那第二个进来的官员侧首问道:“愿闻其详。”
何太尉看着他笑道:“大人这是在考校下官?您刚从北边回京,对边关态势,应该比下官更清楚才是,怎么反来……”
那官员神色不改,笑道:“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但不好妄加评论。”
何太尉听他这么一说,也闭口不言,其他几人互相递着眼色,纷纷缄口,室中一片沉默。张叔夜见此情形,心头大急!金人南侵在即,自己费尽苦心才将这么几位说得上话的大臣请来,却一个个怕担干系,三缄其口,这事还怎么议?咱这是在商议军事大事,又没拉帮结派图谋不轨,何必作得跟贼一样?罢罢罢,你们这些朝廷大员都不肯说,我来!
有意无意地望向徐卫,张叔夜语出惊人:“据下官猜测,不出一个月,金军就将挥师南下,直扑东京!”
一位官员惊得拍案而起,大声道:“嵇仲兄!这话不可乱说!”
“不错!张兄,干系太大,慎言呐,这里没外人便罢,倘若泄露个半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个中轻重,望兄三思。”第二个进来的官员似乎品级最高,连何太尉在他面前也自称下官。张叔夜不过是个知府,四品官,他仍以“兄”称之。徐卫不禁对这人有些感兴趣,所谓旁观者清,这位官员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