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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陷入一篇静默中,只有他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
忽地,身后有人道:“姐姐!”
宝龄转过身,便看到宝婳站在门口,顿时一喜:“宝婳!你不是在娘屋里么?”
宝婳的青丝已高高挽起,不再是昔日那少女的发式。原本素净的脸,化着淡淡的妆容,黛眉红唇,不过几日,那份少女的娇羞,已带了一丝少妇的成熟,却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她此刻正静静地看着阮素臣,片刻才移过目光,渐渐一笑:“素臣说要来拿几本书,我见他久不回来,便来看看。”灵动如烟岚的水眸流转,“原来,他遇到了姐姐,在与姐姐叙旧呢。”
宝龄一怔,望着宝婳的眼神,心底忽地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她随即上前拉住宝婳的手:“宝婳,你好么?”
触手一片冰凉,宝婳的手轻轻一动,随即却反握住宝龄,笑得明眸流动:“自然是好的,姐姐,咱们姐妹好久没说说话了,走,去娘屋里,娘叫厨子准备了许多香喷喷的糕点呢。”
“你说的我都要流口水了!”宝龄拉着她朝外走去。
瑞玉庭里,阮氏那张紫檀木百龄圆桌子上已摆满了各式的糕点、蜜饯,见了宝龄,她柔柔一笑,朝宝婳道:“你丫,都嫁做人妇了,还要跟姐姐撒娇么?”
宝婳笑笑,整个身子贴在宝龄怀里:“嫁人了又怎么了?姐姐还是我的姐姐啊。”然后,又从身后抱住了阮氏,“娘永远都是娘啊!”
宝龄发觉宝婳这一次回来,仿佛有些不一样了。即便是她们姐妹俩“冰释前嫌”之后,宝婳与她多了许多互动,但每一次她拉着她,或抱着她的时候,她总归还是有些含羞与无措的,但这一次,她的举动竟是那么自然,一笑一嗔,眉目含情,带着从未有过的甜腻。
特别是对阮氏的态度,更比之前亲密了许多。
阮氏也是怔了怔,漆黑的眼眸中闪动一丝惊喜,拍了拍宝婳的手:“傻孩子,你当然永远是娘的女儿。”柔软的眼神化为春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眼神,曾几何时,宝龄亦在顾老爷看着她时看到过。
一时间,宝龄竟是凝住,心中陡然间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阮氏与顾老爷一样,对她也很好,目光总是带着慈爱,但那丝慈爱与刚才她看宝婳时的相比,竟仿佛少了什么。
究竟少了什么呢?
宝龄思绪一瞬间竟是烦乱起来,半响,她才在心底自嘲道,这是怎么了?宝婳已经出嫁了,出嫁的女儿,总是让母亲别有牵挂,不是么?
而宝婳,她嫁给了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自然是幸福的,所以,性格变得更为开朗了,这不是她一直希望看到的么?
一念至此,她笑道:“宝婳,你肚子饿不饿?吃东西吧。”
母女三人才坐下来边聊天边吃东西,阮氏闻着宝婳这几日的状况,贾妈妈在旁笑着,不一会,阮素臣也来了。
“素臣啊,宝婳说你喜欢吃新鲜的毒菜,我叫厨子准备了时新的莴苣,待会儿你尝尝。”阮氏招呼阮素臣坐下,微笑着道。
“谢谢姑母。”阮素臣淡淡一笑道。
阮氏的神情变了变,宝婳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宝龄心底咯噔一下,朝阮素臣看去,阮素臣却已轻轻一笑:“谢谢娘。”
阮氏这才笑了,轻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刚才宝婳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要留在苏州,是不是?”
宝龄蓦地一怔,抬起头来,却正好撞到阮素臣的目光,如水如烟岚,潋滟波光流转,只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移开:“是,娘,暮晓书院是爹生前所建,书院的大小事务,一直由我处理,我不想半途而废,况且——”他看了宝婳一眼,目光温柔如水,“宝婳也不习惯南京的生活,搬来这里住,对她的身子更好些,我已同父亲说过,他也赞成我的决定。”
阮氏笑了:“这样自然好,你们能住下来,娘是求也求不来。不过——”阮氏顿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书院的事固然重要,但你也知道,你爹走后,只剩下咱们母女三人,生意上的事,女人出面总归不好,如今虽连生亦能帮些忙,但多个人总是好的。素臣啊,你是咱们顾家的女婿,若能帮着料理斜生意场子上的事,你爹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宝婳,你说呢?”
宝婳看了看阮素臣,柳叶一般的黛眉微微一挑,柔声道:“一切听娘的吩咐,素臣,你说是么?”
阮素臣搁下茶盏,淡淡一笑:“这是素臣应该做的。”
“对了,姐姐。”宝婳忽然从怀里取出什么,笑靥盈盈,“姐姐真是不小心,怎么把咱们一人一只的镯子掉了!”
镯子?宝龄一惊,看向宝婳手中,不正是自己那只不知掉在哪里的景泰蓝镯子么?心头微微一颤,宝龄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丝笑:“我刚才发现镯子不见了,正在想掉在了哪里了呢,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阮素臣漆黑的眼眸轻轻一动,若有所思地望向宝婳。
而宝婳看着宝龄,眸底不知闪过什么,不一会却笑了:“是下人收拾大厅时,在桌子底下发现的,我一看是姐姐的东西,才拿了回来,喏,戴上,可别再掉了。”
大厅桌子底下发现的么?宝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一笑,将镯子重新戴上手腕:“不会了,是宝婳送的东西,姐姐下次一定小心。”
“嗯,这是代表咱们姐妹情谊的东西呢。”宝婳手指摩挲着自己腕上的手镯,柔婉地笑了。
吃过饭,阮氏命人将宝婳的云烟小筑整修、打扫了一番,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几箱行李也叫下人一一搬进院子里,一直忙到入夜,阮素臣与宝婳才住了进去。
壹佰拾玖、木桶中的男人
南京的夜很静,夜凉如水,月光倾泻了一地,空气中隐隐飘来丹桂冷甜的清香,幽沉地散落在阮家别邸的每一处角落。
随着最后一枚黑子落下,身着家常袍子的元帅呵呵一笑:“三局两胜,小邵啊,看来你是输了。”
“输赢乃兵家常事。”邵九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呵呵,的却如此。”阮克看起来心情不错,笑道,“暂时的输赢并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的赢家。”
邵九的眼中飘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浅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听说四公子大婚后没有留在南京,而是与顾家二小姐一道回了顾家。”
阮克搁下茶盏,笑道:“四子素臣与长子文臣不一样,从小便不愿牵扯到政事中,若可能,他宁可不要我为他打下的大好河山,不要阮家四公子的名头,情愿守在苏州,做一个小小的书院掌印,相比南京,或许还是苏州更让他感觉自在。”
提起阮素臣,阮克眼底流露出一丝为人父才独有的柔和,又夹杂着一丝无奈,随即双眸又变得往常般犀利:“原本我亦想他成家后能留在南京,但他即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何况——他住在顾家也好,顾家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他若能拿回来,也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邵九的目光复又落到湖面。
九月的湖水碧波涟漪,宛若倒映在他眸底,那抹漆黑化为一汪清浅的水绿,温柔静谧,流转间,却似清澈湖面深处那一道暗涌、一个漩涡,温柔的水绿变作了清冷的暗绿色,深不见底、捉摸不定,潮水般吞噬了那一丝温柔,但只不过一瞬间,又不着痕迹地消失,一如适才一般平静、无风无浪。
“看来,大帅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哈哈哈——”阮克微露得意之色,不觉脱口喃喃道,“顾万山以为能用那件事挟制我,他以为我阮克如今能坐拥这天下,都是他的功劳,哼,他不该妄想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样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目光一顿,只见邵九正凝视着他,忽觉失言,“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邵九笑笑,喝一口茶,云淡风轻,刚才的那些话,他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如大雨冲刷后的平原,了无痕迹。
不该问的,他绝不问;不该管的,他绝不管,但,若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句话便能叫你茅塞顿开,阮克欣赏的,便是邵九这一点,他满意地沉吟片刻道:“陈佐之最近愈发不安生,与马副官那件事之后,又向老夫参了马副官一本,老夫还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他却等不及了,昨日,未行通报便闯进来,居然质问老夫要个结果,哼!”
想起陈佐之那日大骂马副官仗着是他的亲信、儿女联姻,一手遮天,还说这江山是他们这些武将拼着命打下来的,凭什么他马副官一个文官说一不二,阮克脸上明显呈现出一种阴郁之色,这些话虽是在骂马副官,但在阮克听来,无疑是在骂他宠信佞臣、昏庸无能一般。
陈佐之啊陈佐之,邵九微微一笑,陈佐之再勇猛,毕竟是个武夫出身,过于鲁莽了些,怎么就不懂得功高盖主、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常年位高权重,所以忽略了。他说马副官仗着阮克的宠信,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仗着昔年与阮克出生入死,所以自认为这江山也有他的份。
古来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哪怕这江山只是他一人打下来的,也只属于一个人——掌权者。
“陈佐之将军早在大帅盘踞南方时便誓死相随,脾气固然大些,也情有可原。”邵九漫不经心地道,仿佛拿了一根羽毛,轻轻地挑拨。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果然,阮克眸底那抹阴霾更深:“若不是看在他昔年跟着老夫出生入死,老夫早削了他的位!”
“大帅可曾听过一个故事?”邵九淡淡道,“古时有一个人,掌心中了剧毒,大夫劝他断臂,他却舍不得那条胳膊,怀着侥幸的心理,听之任之,没过几日便毒气攻心、毒发生亡。”深黑的眼眸波光流转,“人的左右臂安然俱在固然好,但若一个人的掌心中了毒,最万无一失的方法便是将整条胳膊砍去,否则,毒性便会蔓延至另一个胳膊,再是全身,到时候,便回天乏术了。”
“你的意思是……”阮克一惊,眉目沉下来,目中有一丝犀利闪过,“要老夫废了陈佐之?”
邵九仿佛没有看到他突然转冷的神情,摇摇头,不紧不慢地道:“不是,陈佐之于大帅、于华夏,功远远大于过,既然马副官与陈佐之明争暗斗,大帅何不作壁上观,必要时用来牵制两人,也是好的。毕竟大帅才是那个落子之人。”
权谋之计,杀伐果断固然重要,但杀戮绝不是最后的目的。更何况,邵九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大夫,这条胳膊哪怕毒性蔓延,又如何?毒性深入每个毛孔、五脏六腑,这具身体,才会腐朽的更快,不是么?
就如同一棵树,若是无虫无病,而硬砍下去,纵然树死了,斧头也免不了留下缺口。但若这棵树早已被蛀虫侵蚀,那么,只需一点外力,便能将他摧毁,甚至——不需要用斧头。
一直微不足道的虫子、看死柔绵的水流,有时,往往是虽强大、危险的力量。
阮克静静地凝视着邵九,良久,眸中那丝阴郁的冷光渐渐散去,唇边浮上一丝纯粹的笑意:“你既然为我谋事,我本也该给你安排个位子,只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所以……”
几句话,邵九其实已在生死边缘晃了一圈,但他像是不知,又像是根本便不在乎,神情没有丝毫的波澜。
“大帅指的可是藏宝图的事?”邵九微微一笑。
要让一个人失去一切,首先要做的,便是彻底了解那个人究竟拥有些什么。
很多时候,一个敌人,比一个情人更需要人用心去琢磨。
这一点,没有人比邵九更清楚,这些年来,他太了解阮克了,就如同顾万山那样。这些年,他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阮克的喜好、他的秉性,他的处事方法……一点一滴,无不在他脑海中。
阮克出身草莽,勇猛有余,但谋划不足,但虽是如此,一个人坐上这张位子那么多年,城府毕竟还是有的,只是那不是谋略,而是疑心。
纵然刚才,邵九深信阮克对他的信任更深了一层,若是刚才他提议要除去陈佐之,恐怕就算阮克当场不发作,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但这些还不足够。
这些天阮克一直与他聊天下棋,但并没有真正安排他在军中露面,仿佛只是交了个忘年交而已。但这一切,邵九并不失望。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说出真心话?是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相同人也是在那个时候最容易接受人的意见。
作为一个旁人,一句话的力量,有时远远大过一个身在局中人的画。因此此事对他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他的话便也更为可信。
邵九不急,那么多年,急在不会急在这一刻,何况他本来便沉得住气。
如同一条在沙漠中等待猎物的狼,可以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