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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蹲着给小黑洗澡,此刻站起来,不知是不是蹲太久,竟是一阵眩晕,很快有人将她扶起,邵九看着她,眉头轻轻一动:“阿零的手好烫。”
好烫么?好像全身都很烫。宝龄晕晕乎乎的想要往前走,手却被他抓住,下一秒,他解下斗篷给她披上,摊开的双手,犹如一个温柔的怀抱,纵然其实并不那么温暖,还带着些许深冬的寒意,但却让她有些眷恋。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细细的在将她脖子上的绳结扎好,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目光温柔如水:“阿零病了。”
病了么?是该病了。这么多天的担心、焦灼、日夜不眠,后来的震惊、迷茫……她若不病,才是怪事。
病了也好,病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事了。
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她不再逞强,垂下手,放松身体,满足的闭上眼:“这样也好,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若是就这么病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邵九静静望着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的少女,少女脸颊上如火烧般,有两抹病态的潮红,其余的地方却是苍白如雪,她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那么轻,轻的仿佛不存在。她的话更像是无意识的喃喃,梦呓一般。
一瞬间,邵九的眼眸深处浮现一丝莫可名状的情绪。下一刻,他将她抱在怀里,朝屋里走去。
贰佰贰拾伍、另一种方式相处
院落外,一人的腰几乎要弯到青石板路上,不安的看着身旁那个静静伫立的少年:“大帅……”
阮素臣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两个人影消失,才道:“请许大夫去看看。”
那人得了令立刻退下,走到一半听到身后年轻大帅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这些天,所有关于西苑的消息都不用向我禀报。”
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后,阮素臣隐匿在斑驳光影下的脸有几分黯淡。
十天,答应了给她十天时间,这十天,他安排了人时刻注意西苑的动静,对于邵九,他没有放松,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而更多的,是为了那个女子。
他不知道邵九会做什么,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然而,看来,这一切好像是多余了。
那一通通的回报,一开始,还有一些关于宝龄如何试探邵九的消息,但渐渐的,那回报的人便有些隐晦不清了,于是今日,他亲自来到西苑,却看到了这么一幕。
她靠在那个少年怀里,那么安心,纵然心里明知那个少年并非善类,但却并没有抗拒,反而与他,每次他想要靠近她,她总会不自然的回避,下意识的肢体语言让他感觉那么疏离。
十天,不过十天。阮素臣在心里对自己道。十天后,他不会再有任何妥协。
……
四肢没有一丝力气,仿佛沉溺在深海之中,宝龄深吸一口气,喉头压抑的感觉随之而来。
要死了吧?她闭着眼,忽然想说点什么。
“邵九……”
没有人回应。
她低声道:“如果我死了,大概就能回去了……好可惜,没有拿到那面镜子。不过,当时我该怎么选择呢?我怕我一旦要了什么,你便要死了。”
其实她知道阮素臣最希望的是她留下,而并非那面镜子,只要她答应留下,那么,那面镜子他同样会给她,也会答应救邵九。
但那一刻,她脑子里除了邵九什么都没有,甚至不再那么渴望得到那面镜子。只是想要救他,用最快的时间救他。
况且,如果她得到了镜子,恐怕,会忍不住想要回去的欲望吧?那么,她便背弃了与阮素臣之间永远留下来的承诺。
用她的自由,换邵九的生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她来不及想,直到此刻,也找不到答案。
但是——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你还活着,你活着……真好。”
她迷迷糊糊的说完,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些话,她本不打算说的,但这一刻,她却那么害怕再不说,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身体那么难受,像是快要死了。况且,纵然醒过来,怕也是十天之后了吧?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她慢慢的闭上眼,没有感觉到,当她胡乱呢喃时,抱着她的人动作微微的停顿了那么一下。
身体在移动,片刻后,仿佛有人将她抱到床上,给她脱掉了鞋,她缩了缩脚,那人停顿了一下,又将手覆上来,这一次的动作更轻柔了些,赤裸的双脚暴露在空气里,有一丝微寒,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唤她:“阿零……”
阿零阿零……好像外婆的声音,像小时候每次一生病,外婆便会抱着她到床上,轻声叫她:“阿零不难过,睡一觉就好了。”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乡下出奇的冷,为了给她取暖,外婆用那粗糙的双手将她的脚丫裹起来。
是外婆么?是死了么?所以——见到外婆了?
沉浸在回忆中,她动了动,呢喃道:“外婆,别走,帮我捂脚……”
“外婆”似乎愣了一下,下一秒,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覆上她的脚,冰冷的脚背包裹住。那东西不比她的脚温暖多少,却带来一种让人全身酥麻的感觉。她满足的咽了口唾沫,继而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中,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顾老爷站在悬崖,他的面前,是那个目光深邃、笑容清雅的少年,少年含着笑,一步步走过去,顾老爷惶恐的退后,眼看便要坠落下去。
她拼命的挣扎,想要呼喊,仿佛冲破了巨大的束缚,走出去,却在那一瞬间,看到自己的脸。
她的灵魂仿佛与身体分离开来,就这么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脸,然后,她怔住:那张脸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破碎一般,接下来的事,让她惊恐莫名,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伸出手,微笑着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的,那张脸便完全变了一番模样,那张脸……
那不是她的脸。不是沈宝龄也不是顾宝龄。那是一张完全的陌生的脸。不,不是。那种分明陌生的脸,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清秀的容颜、冷漠的眼神,是在哪里见过?
她腾地张开眼,看到的是另一张脸。
许大夫的脸。
没有死。这是宝龄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有些怅然又有些说不出的释然。
见她醒来,许怀康松了一口气:“姑娘醒了便好。”
“我怎么了?”头也是晕晕乎乎的,身体也重若千斤。
“是老夫大意了,上次姑娘腿上的伤口撕裂,老夫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如今寒气入体,受了感染,所以,发了烧。”
原来是这样。
宝龄瞥了自己的腿一眼,果然见腿上原本的伤口处有些红肿,之前应当有感觉才对,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忽略了。
“伤口感染了会怎么样?不会……”锯掉吧?
想起这个时代的医术实在没有那么高明,宝龄打了个寒战,却听一个声音道:“不会有事,只要按时敷药便好。”
她抬起头,便看见门口的逆光下,邵九慢慢的走进来。
奇怪,这几日他的脸色分明比之前红润了些,但此刻却依稀有些苍白,眼角更有些隐约的红丝。
许大夫处理完伤口后便退了下去,宝龄望着邵九道:“是你请许大夫来的?”
邵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了。”
那么……是阮素臣?阮素臣怎么知道自己病了?
下一刻,她便了然,这里是南京府,纵然西苑偏僻些,这几日也并未看到除了她与邵九之外的人,但这并不代表,阮素臣没有派人守在暗处。
她沉默片刻,邵九在她床边坐下来,朝她微微一笑:“阿零该吃药了。”
见他执着调羹的手慢慢的在浓黑的药汁里晃着,她有一时间的失神,随即道:“我自己来。”
她伸出手,他却没有递给她,笑的随意:“别逞强了,生了病便好好躺着。”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调羹伸到她嘴边,然后他从怀里递过一样东西来。见了那东西她微微吃惊:“你……”
那是一块包好的糖果。她想起他从前有个习惯,吃过药之后要吃甜食,不觉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邵九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是刚好从衣裳里头发现的,想想你应该怕苦,便带来了。”
苍白修长的十指很轻巧的剥开糖纸,里面的,是一颗琥珀桃仁。看着他的动作,宝龄不觉回想之前在邵公馆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心是轻松的,那些事统统都没有发生,那个时候的她对他,与其说怀疑,更多的是好奇。
然而现在……她轻轻的叹息一声,将琥珀桃仁含在嘴里慢慢的咀嚼,浓郁的糖汁在舌尖慢慢融化,将嘴里那苦涩的药味冲淡了些。她抬起头道:“我昏过去后,怎么来了这里?”
在方才邵九走进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是邵九的西苑,而并非她自己住的南苑。
“你突然昏倒了,又那么重,我只好挑最近的地方放下你。”
邵九说的轻描淡写。
她重么?这段日子他不知道又清减了多少。她抿抿嘴,有些不以为然。下一刻,却又怔了怔:“我睡了多久?”
“不久,一天一夜而已。”
“哦。”宝龄松口气,看着邵九,“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
她睡在他的床上,那他睡在哪里?
“这是我的屋子,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邵九侧过脸,眼底浮上一丝玩味。
宝龄拽着手指,一根两根,终于道:“我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许大夫说你这几天最好不要乱跑,相信他也会向四公子如实禀报你的病情,所以,你不用担心,住在这里便好。”
“可是……”她欲言又止,吐了口气终于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
不必守在这里吧?他杵在她跟前,叫她如何吃饭,如何睡觉,如何……上厕所?
邵九将药碗搁在桌上,回过头来凝视她:“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你应该也照顾过我吧?”
宝龄一愣,他轻轻一笑:“既然如此,现在,换我照顾你,有何不可?”他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如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心里最柔软的一角仿佛被什么击溃,宝龄怔怔的一动不动。
曾几何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顾老爷的尸身下落不明的时候,她无助的流泪,是他将她抱在怀里,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或许是那一刻,她的心便彻底沦陷了吧?
然后,却明知,那只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她嘴唇苍白、低垂眼睑,一双手轻轻撩起她的下颌,邵九漆黑的眼睛泛着微妙的波澜,声音低而微哑:“你在怕什么?”
有一瞬间,宝龄的心跳漏跳了那么一拍,但下一秒,她冷冷淡淡的道:“好吧。有人贴身照顾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伸了伸手:“我要喝水。”
邵九笑笑:“好。”
水杯握在手中,宝龄喝了一口,蹙眉:“太凉了,我要热的。”
“好。”邵九神情不变,转身走出屋去,过了片刻,拿了一壶热茶进屋。
喝了一口,宝龄搁下茶盏:“太烫了。”
她望着邵九,他似乎微微一愣,有那么一刻,宝龄心里竟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但随即,他眼底竟是浮上一丝笑意,那丝笑意如初春田野里第一朵绽开的花,清澄潋滟:“我再去换。”
如此来回反复了几次,宝龄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邵九笑一笑:“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轻柔的话语,让宝龄凝住。她别开目光,面对墙壁,闭上眼
贰佰贰拾陆、被叼走的画
一晃又是三天,已是第七天。
宝龄靠在床榻上,撇过脸看着坐在桌前的少年,邵九提着笔,正在画画,她虽然看不清他究竟画了些什么,但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依稀还能见到一些树啊、花啊、庭院的景色,仿佛就是窗外的那个庭院。
宝龄从未见过邵九画画,虽然看不仔细,但从他从容不迫、优雅闲淡的架势来看,亦是一种更享受。
这几日,每日清晨,除了招娣会来看她一回,为她煮一些清淡的粥,然后离开,其余的时间,都只有她与邵九两个人相处,阮素臣不曾来过,甚至有几次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却发现似乎并没有守在庭院的周围。此刻,窗外万籁俱静,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花瓣落在泥土里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临窗而坐的少年,于静静靠在床畔的少女,给人一种错觉,如同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发小,自然而然的相处,时光不会流逝,一切都那么静好。
过了片刻,邵九搁下笔,朝宝龄笑了笑,走到她床前,将那幅画展开:“阿零看我画的怎么样?”
宝龄从前看过阮素臣写字作画,很是惊叹他的才情,但这一眼之下,却还是有些惊讶,邵九的画工竟也不差,比起阮素臣的清雅,另有一番广阔的气势。
“画的是。。。。。。”叫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