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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因为如此简单的理由才在这样一个时刻闯入南京府的么?真的——只是如此?还是……有别的什么理由?
成亲。
难道,是因为这个?他原来一直觉得,将宝龄带走让婚礼无法进行,对阮素臣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自然,会让他心神分散,更利于瓦解华夏的势力。
然而,这其中,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是出于他主观的意愿么?
破坏这一场婚礼,只是出于某种目的,还是另有原因?是不想看到他成亲,还是——她?
一直以来,他擅于思考问题,也懂得将一时想不透的问题暂时搁置于一边,过于执着于某个一时无法解开的问题,会不利于之后许多问题的解决,这是他的观点。但第一次,他的脑海中索绕得竟都是同一个问题,如轻飘飘的棉絮,一团一团,分明那么轻柔,仿佛随手一拨便会散开,却纠缠不断,越理越乱。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究竟是什么?
然后,他听到宝龄的声音传过来:“现在可以出去了吧?等了那么久,那些人也应该放弃了追查一个不是很确定的影子。”
宝龄静静地看着他。
既然此刻不能回去,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让她回去,那么她再坚持也没有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至少出去之后行动更方便些,总好过一直闷在这黑通通的密道里。
的确,之前在密道中并不急着出去,一半是因为宝龄的问题,他在来之前便做好了她会问清楚一切的打算,所以索性利用这段时间。而另一半也是因为倘若在躲入密道后很快出去,那出口虽离阮府并不算近,但也不代表便一定不会有人埋伏。而密道的入口在开启过一次后暂时封闭,也就说这个时候,只要那些人不知道密道的出口,待在密道里是最为安全的。等到一段时候之后,那些追寻此刻的人应当渐渐疏于防范了,正是离开最好的时机。
心头奇异的思绪被暂时终止,邵九脸上又恢复以往散淡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走吧。”
密道需要匍匐前行,宝龄的膝盖已有些麻木,身子晃了晃,便被一双手拉住,她本想摆脱,随即一想,反正只是短短一条密道,总会出去,这个时候,又何必刻意?
于是索性任由他拉着,甚至在她无法用力地轻轻地搭着他的腰,推着她前行。一步、两步……在正常情况下看起来很快很轻松便能走到尽头的密道此刻却似乎极为漫长。
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因为看不清彼此的脸,所以竟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朝前行进。渐渐地,动作上似乎达到了某种默契,譬如,她知道邵九何时会推她一把,而邵九亦很自然地会在她失去力气的时候支撑住她。
至少在短暂的时间里,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出了密道之后……宝龄轻轻地叹了口气,方才的一幕幕,缓慢地在脑海里浮过。
他承认了一切,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在顾府安排了人,就连最不可能的白朗大夫也……心头忽地一颤,她开口道:“等一下。”
贰佰伍拾壹、维护的那个人
两人互相扶持,身体难免有许多的接触,但纵然靠得那么近,一路“走”来,却俱是沉默无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此刻宝龄忽然出声,邵九微微一怔:“怎么了?”
难道这个时候,她又不愿意出去了?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方才那扇紧闭的石门已让她推搡过,关于这一点,他倒的确没有骗她。既然已没有别的途径,无法返回,那么,与其一直待在这漆黑一片密不透风的矮窄过道中,无论是谁,都会选择先出去。
因为亦是弯着身子,邵九微微将头倒过一些,注视她。
同一时间,宝龄亦转过头凝视他,眉头拧了拧,仿佛心中被一个问题所困扰,然后,她一字字很清晰的道:“那份手札,是谁写的?”
此刻邵九的动作并没有变化,一只手与她紧紧相握,听到她的问题,他并没有东,只是秀丽的眉头有一瞬间微微一颦,却因为动作过于细腻,宝龄并未察觉,见他没有回答,她以为是问题太过突兀,不够详细,于是道:“很多天前我给你看过一份手札。”吸了口气,她索性道:“其实当时我也不太相信你真的失忆,想看看你的反应。不过……”
不过,很可惜,还是被他骗过了。一想到这里,宝龄便觉得闷得慌。当时邵九完全一副失忆的摸样,无辜至极,看到她手里的手札,连眉毛都不晃一下,也正是如此,她后来才慢慢相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然而现在想来,他那个时候根本清醒得很!要在那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神情间没有一丝变化,不知是她根本不擅于察觉观色还是他的演技太好?
她尽量将心底那些杂乱的思绪摈除掉,淡淡道:“现在情况不同了,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写手札的人,到底是谁?”
无疑那是个隐藏在顾府深处的人,他的身份不一定多么特别,甚至说不定再简单不过,就如同白朗那般。
方才说起白朗时,她很惊讶,一闪而过的念头冒出来,但因为当时还有许多事是她急于知道的,所以并未打断邵九的叙述,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问。
她不是没有想过其实白朗便是那个写手札的人,但,在心底却很清晰的否认了。其实没有特别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地预感,那——不是一个男人。
因为,那份手札上字字流露着一种只有女人看了才会感同身受的情感。而感受到这一点,也是出于一个女人最纯粹的直觉。
而且,奇怪的是,本来那一切已成为过去,无法改变,关于最重要的事,她都已经得到了答案,其实不应该太过在意手札的事,却不知为何,她却很想知道。
宝龄说完一番话,直视着邵九,等待他的回答。没错,她相信他会回答,方才他已承认了所有的一切,现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恐怕再简单不过了吧?
因为他根本无需隐瞒,对于他这个罪魁祸首,宝龄都束手无策,何况一枚棋子?她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但这一次,却出乎宝龄预料之外。两人的脸几乎只有半米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此刻,纵然过道内再黑暗,宝龄亦可以模糊地看到他的脸,毕竟,她已经在过道里有一会儿了,基本适应了这种光线。他的五官清丽而优美,每一寸如雕刻一般,他的睫毛轻轻扇动,遮挡住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眸,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思。
良久良久,他仿佛做了某个决定,抬起眼眸,朝她微微一笑:“关于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
这算什么?宝龄怔怔地看着他,顿了顿才道:“为什么?”
虽然方才她的心情无比起伏,但还是能感觉到说起白朗的时候他的神情与语气那么从容淡定。并且,他将白朗本命希朗,是佛手的徒弟,以及白朗如何用某种类似于罂栗的药物,控制阮氏,让阮氏的承受力与控制力越来越弱,与顾老爷的关系日趋恶劣,直到频临决裂,故此受到邵九的诱惑,与他合作的事都极为详细地说了出来。
纵然宝龄猜测道一些,但之前顾府发生的那些事,丝丝缕缕,她也是听了他的叙述才全部串联起来。因为她原本不知道具体的经过,譬如说,邵九一面取得顾老爷的信任,挑拨阮顾老家的关系,一面又利用阮氏,用双重的渗透来达到同一个目的。
而他相邀她游春申湖的那一日,便是他行动的那一日。而之后的每一步,或许在她当时看来极为随意,却亦是另含深意。
那些事,在听到他那么淡然地说出来时,她不是没有难过、心寒、自嘲,但此刻,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些如此重要的事,他都能用那样平静的口吻叙述出来,丝毫没有回避,甚至说得极为仔细,可想而知,他并不在意旁人知晓,至少此刻已是。然而既然恩赐,他又为何独独要隐瞒关于手札的事,对那个手札的拥有者讳莫如深?
这才是宝龄此刻迷惑的事。
隐瞒这件事,理由大致不过几个:一、这个人是她所熟识的,怕她找他麻烦。但很快这一点便被宝龄否定了,白朗也是她所认识的,她又能做什么?何况,邵九又何时关心过旁人的生死?
第二点、那个写手札的人,与她有莫大的关系,或者此刻还在她身边,所以邵九此刻还不能说。
虽然她想不出到了此刻,邵九为何还要留一个在她身边,但从他要带走她看来,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招娣?
在这个时空里,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除了一个招娣,还算是她的身边人。
招娣么……她仔细地回想招娣的举动,也找不到任何破绽或证据。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便是那个人对邵九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是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即便到了可以全部坦白的时刻,他还是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姓名或身份。
只是,会有这样一个人么?
这世间竟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悉心想要维护的?
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宝龄心头竟浸过一丝微微的涩意,抬起头,仿佛讥诮般地扯了扯嘴角:“想不到,你也有不愿出卖一个人的时候。”
这句话有些生冷,却含着一丝赌气的成分,只因她很清楚,他若不肯说,那么任何方法都无法让他说出来,而此刻心头的情绪又难以言喻,所以憋了半响,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挪动身体,这一次,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靠自己的能力缓慢地前行。
看到她的举动,邵九亦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微笑不变,漆黑的眼眸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
过了一会儿,宝龄听到邵九慢慢地道:“是,只此一人,我不会出卖。”
那份手札是谁写的,他已猜测到。对于那个人,他虽不知道怎么说,却也并无太多的情感。他不肯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宝龄方才做了许多种猜测,却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与她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的确是离她很近的“人”,却又不是“身旁人”。并不是她想得不够仔细,而是——那种联系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关于那些事,或许是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或许是他根本没打算告诉她,至少此刻不想。至于为什么,或许与他内心深处那些无法理清的感觉有关。他有些无法确定:倘若她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无疑,她早已将顾万山当做了亲人,失去亲人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体会过,若失去亲人的同时,又让她知道,其实那些人原本根本不会成为她的亲人,而她亦是间接导致那一切发生的人,她应当会无法承受的吧?
邵九默默地想。
所以,他选择用他的方式隐瞒。
而他的话在宝龄听来,却是别有一种滋味。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世间,真的有他真心维护的人。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个女子吧?无论从手札上的字迹还是一种直觉都能猜测到……
他所维护的女子……
她的动作一顿,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微刺了一下,随即,却在心底嘲笑一声: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沈宝龄?下一秒,她长嘘一口气,继续前行。
地道竟没有想象中的长,就像是地铁的原理,平日在地面上看似很长的蜿蜒的路,到了地下却由于没有障碍的直行而缩短了许多。
很快到了出口。
邵九将身子前倾,蹲在地上,在那扇石门左侧捣鼓了一会儿,用力一推,沉闷地一声响,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霎时,拂晓的微光透过那条缝钻进来,在密道的地面投下一缕斑驳的影。
邵九贴着石壁侧身朝外看了看,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好了,可以出来了。”
宝龄跟着邵九攀爬上那扇石门,走出密室,然后,站住。眼前的是一片密林,巨大的参天古树枝叶横亘交错,隐约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应当是远离阮府了。
突然的光亮,纵然是晨光,并不刺眼,但还是让宝龄一时有些眩晕,她眯了眯眼,好不容易才再一次聚集视线,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那么长的时间,在黑暗中相对,此刻走到阳光下,宝龄与邵九相对而视。
白衣乌发的少年,依旧那么清丽优雅,幽沉的眼眸在阳光下如同折射了各种绚丽的宝石,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现在,我们该走了。或者,你愿意由我帮着你走?”
宝龄抿了抿唇,怎么办?此刻她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似乎可以立刻大步流星地转头走掉。然而,她也知道,就算他并不会真的绑着她,但也总会有办法再一次找到她。
倘若他再一次回南京府,会不会便不会再如同此次这般幸运地离开了?
只是……她脑海里索绕的是另一件事。那件事,究竟该不该让他知道?是从她嘴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