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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顾老爷极力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一惊。终究还是被阮克知道了!只是,那份藏宝图的下落他是绝对不可能告诉阮克。因为,若他再也走不出这里,这是唯一可以留给宝龄的东西。
纵然家破,失去唯一的亲人,但有了那份藏宝图,她至少能寻一处僻静处,安安稳稳地过下去。纵然他不能在她身边,亦要为她铺好一条路。这是他起事前,便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顾老爷沉默半响,忽然仰天长啸:“阮克原来一直以为我藏起了另外半张藏宝图!你去告诉他,我顾万山当年该给他的都给他了,当年要不是我,他也坐不上如今的位子!我看他是想钱想疯了,哪里还有什么藏宝图?!”
绍九轻轻一笑。
黑衣人即刻如幽灵一瓣地走过去,忽地将顾老爷捆绑在栅拦上的绳子又提上了一层。顾老爷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因为绳索的提升,整个人的弯曲度更大了,衣服被汗水侵湿。
这种折磨是双重的,一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更深的一层,却是来自于心理上——衣衫破烂、神情扭曲,整个人以一种几位怪异的姿势暴露。虽则密室中只不过两个人,但巨大的羞辱,已使得顾老爷一张脸由红变青,最后呈现出绝望的死灰色。
绍九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把玩着腰间的流苏,慢慢地、不经意地,便是那么随意的动作,落到顾老爷眼中,都变得恐怖。他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少年。
不,是这个少年藏得太深,在职某是之前,他亦曾小心谨慎的派人去打探过他的底细,但竟未查出,他便是沈良之子。
仿佛一切都在这个少年的掌握之中。他想让你知道时你便会知道,同时还为自己的洞若观火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这不过亦是一张早布好得网;他若不想你知道,那事实便如被乌云盖住的天,透不出一丝风。
漫长的时间仿佛是一种刻骨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绍九忽地笑了,缓缓走上前去,用修长的十指箍住顾老爷的下颚:“只要顾老说出来,所有的苦痛边都结束了……”
他凑上去,与顾老爷几乎是面贴面,声音亦变得越来越轻,像是用了另一种蛊惑人心的方法,在劝慰着。优雅低沉的声音,却有着极其温柔的语调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叫人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比起身上的痛苦与内心的煎熬、绝望,下颚的痛楚根本不算什么,然而,顾老爷的瞳孔却在一瞬间收缩,眼底忽地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情,眼珠子死死地顶着绍九,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
密室外依透进的月光下,少年柔美的眉目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泽,如花瓣一般的唇边出现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漆黑如墨的眼底却有一丝料峭。
此刻,无论是谁在场,看来都像是绍九正在用刑,只不过用了自己特有的方法,但又无论是谁,其实都看不出什么,甚至无法听到,他究竟说了什么。
威逼?利诱?没有人知道。
而黑衣人的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神情没有变幻分毫。
“沈莲,不不,你是……”在旁人看来,绍九的嘴唇不过动了动,而在顾老爷,却分明听到了他在说话。那些话轻飘飘地传入耳中,像是一道魔咒,将他带回了十九年前的那一段尘封的往事中,他张了张嘴,心却仿佛被一只大手拽住,后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二十多年前,那当时不过三十不到的男子与他身边那不过四岁的孩童的容颜,这些年来,总是不断出现在顾老爷的梦中,顾老爷用尽了各种方法忘记,终始得那段回忆被刻意得模糊起来。然而这一刻,眼前少年的脸与那孩童的身影不断的在眼前交错、重叠……
二十多年前,北地湛蓝的天空下,那男子一袭布衣下,却是难以掩饰的清华尊贵之气。一双眼眸,更像是将天地间的灵气全都聚集了起来,悠远、豁达、明亮。而他身边的孩童,不过四五岁一般的模样,小小的年纪,却有出乎常人的沉着与冷静,他和他父亲粗看起来并不是分像,然而,却叫人一眼便看出他们是父子,因为那种举世无双的气质,是旁人无法复制的。
那男子便是当时人称“华北王”的北地督军尹思庭,而那孩童便是尹思庭的肚子——尹韶颜。
而当时,顾老爷还不叫顾万山,他叫阿三,是个从南方到北地谋生的孤儿。他在尹府住了下来,因为勤快能干,又聪慧伶俐,很快得到全府上下的喜欢,特别是尹思庭与尹夫人。
尹思庭不嫌弃他出手低微,与他结拜为异性兄弟,唤他“三弟”,并赐了他一个名字,与“三”子谐音,名为“万山”。而他自己又加了一个姓,取“孤儿”之意,为“顾”。从此,他做了尹府的大管家。
而尹夫人,亦对他极好,尹思庭常年住在军营,顾老爷便时常陪着尹夫人,给她讲讲南方的风俗趣闻。每当那个时候,那个寂寞的少妇便会轻轻地笑,美得叫四周一切都失了颜色……
顾老爷亦是那是,认识了当时尹夫人的贴身丫鬟——陶晓晴。
这一住,便是许多许多年……直到那一年,南北站一触即发,那一年,什么都变了。
纷纷扰扰的回忆排山倒海的涌来,顾老爷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早该想到了,眼前的少年,那似曾相识的气质,他早该想到了。
沈良纵然亦是聪慧绝顶,却也生不出这样一个儿子!除了那样绝世无双的父亲与那样倾国倾城的母亲,谁还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只是,眼前的少年,比之当年的尹思庭,更多了一份戾寒与决绝。这是因为他在仇恨中长大么?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最亲的人出卖,万劫不复,自己亦被人推下山坡,九死一生。
顾老爷记得,他分明已看到了那孩童的尸体,竟没想到,他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还化身为复仇的恶魔,回来向他索命。
然而这一切纵然叫顾老爷震惊、恐惧、绝望,却比不得另一件事。
绍九刚才贴在他耳边的话,只有他听见了,那声音极其细微,却如同一根针,猛地扎入她的心脏,叫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停住流动。
绍九唇边依旧带着微笑,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是沈莲,顾宝龄也不是顾宝龄。”
他姓尹,叫尹韶颜。而如今的顾宝龄,也不叫顾宝龄,她叫——陆寿眉。
玖拾陆、取或予
小窗前,那恬静温软的女子,偶尔探出头来,每当触及他的目光时,便会娇羞地垂下眼睫去……
“晓晴——”幽深的牢房中,此刻只剩顾老爷一人。一片无边的黑暗中,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与此同时,那女子的英容笑貌仿佛一时间回到了眼前。
他曾经答应过她,此生只爱她一人,至死不渝,他没有做到,纵然他心里一直只有她一人,她却早已香消玉坠;他亦曾在她的坟前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给她人世间最多的宠爱与幸福,他原以为他做到了。原来,也没有。
那不是宝龄……不是宝龄……他的宝龄,他最爱的女儿,竟早已……不在人世。
她不省人事的那些日子,他有多么的心痛、绝望,好不容易她醒来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叫他倍加珍惜,却原来,早在一年前,她已不是他的女儿。
多么……讽刺!
纵然身陷牢狱,他最大的牵挂,还是他的宝龄,却原来,那所谓的宝龄,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绍九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那少年要报仇是么?那么,他变成全他,既然这世间再无什么值得他牵挂,他又何必在意?他几乎能想象那少年日后会如何对付阮克,也似乎看到了当阮克得知那少年的身份后,会如何处心积虑地除去他。
变天,华夏国很快就要变天了!
“哈哈哈——”顾老爷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监狱上方回荡,叫人毛骨悚然。
然后,顾老爷忽地站起身来,那身上沉重的枷锁仿佛都已不存在,他猛地朝墙上撞去。一片血雾弥漫间,顾老爷唇边却露出了一丝安详的笑,一点点、一点点的瘫软下去。
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他喃喃:“晓晴、宝龄,我来了……你们……等我……”
虚弱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见,四周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
而与此同时,一人飞快地走进大帅府。
淡月如银,浅浅地挂在南京城大帅府的上空,琉璃贴合的窗檐在月光下如宝石般烁烁生辉。
当今华夏国的大元帅阮克半眯着眼躺在金丝毯铺就的软榻上,他已经五十开外,虽则身体健壮,但到底岁月不饶人,鬓角已显出几许斑白。
那人闪身进了屋,恭敬道:“大帅!”
“怎么样了?”阮克巨大的手掌摩擦着扶手道。
“禀大帅,那绍九果然有些道行,顾万山已说出藏宝图的下落!”
蓦然间,阮克的眼睛睁开,射出两道精光:“在哪里?”
“在顾府。顾老爷已将它交给了——顾大小姐。”
阮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思索,半响才道:“那少年,是用了什么方法叫顾万山说话的?”
那人歪着头想了想,最终道:“他的人将顾万山捆绑起来,顾万山受不住,终是说了。”
“日此而已?”
那人一怔,忽地想起刚才奉命在监狱偷听时,前半段都看得极为真切,但后半款,绍九忽然走过去,不知在顾万山耳旁说了什么,最后,顾万山脸色着实古怪,像是惧怕又像是绝望,然后,便说了藏宝图的下落。他一听到,便急着赶在绍九离开之前来禀报了。
但此刻,他又怎敢说有些话自己没听到?那不是找死么?何况,现在藏宝图的下落也知道了,又何必自寻死路?于是,他索性将绍九手段如何狠绝、残酷,顾万山如何不堪受辱,通通添油加醋了一番。
听完这一切,阮克半侧脸沉侵在黑暗中,缓缓道:“看来那些江湖传闻所言不虚,那少年果然有些手段。这样的人,若是为我做事,倒也不错。”
这么多年来,他身旁只有一个马副官还能信得过,其余的,因为太平的日子过久了,早已散了架子,迷了心智,变得庸俗不堪。
只是,马副官毕竟老了,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能为他出力,使这阮家的江山永固。
而那个少年,他能先巴结顾万山,又出卖他,来投靠自已,看得出是个冷血无情,有利益至上的人,只不过正是如此,阮克才不放他放在眼里。
他既然投了诚,他阮克为何不用?毕竟他身后是整个青莲会与北地的人脉,至于如何用,那便是他的事了。
只是,如今唯一要考量的,便是这少年的忠诚。不,或许不应该叫忠诚,而叫诚意。他不信那少年会有多少忠诚,但要取得一人的信任,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那藏宝图的下落,便是诚意。
他要绍九去打探,又派人跟踪他,便是存着试探绍九的念头。
若这少年只是为了最大的利益而投靠与他,那么必定会先送上一份礼物,若那少年别有心思,那么,便不会这座。毕竟那藏宝图里的财宝,不是小数目,那少年若得到,可以做任何事,甚至,不用再依靠他。
……
马车一路颠簸,来到一家客栈前停下。
直到走进屋里,黑衣人才左右看了看,关上房门,开口道:“爷!”
“陆离,一路辛苦了。”绍九微微一笑道,“北地如何?”
“一切都好。”
“弟妹,快生了吧?”
一直面无表情的陆离,听了绍九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柔软:“是,稳婆说,还有两个月。”
“我该做叔叔了。”绍九笑笑,坐下来,眉目温柔,唇边难得有一丝真挚的笑意。
陆离沉默半响道:“藏宝图既然已有了下落,也要怎么做?”
绍九没有说话,目光望着那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半响才道:“拿到藏宝图,我会交给阮克。”
陆离一怔,随即恢复了一脸的冷静:“是。得到藏宝图里的钱财,固然对我们行事有很大的方便,但欲得之,则要先予之,更何况,那藏宝图爷岂会看在眼里,也要的,是另一样东西,只有找到那样东西,北地督军的旧部,才会相信爷的身份。”
绍九笑了:“不愧是陆离。”
“这是爷曾经教导陆离的,陆离一日不敢忘。”陆离神情愈发恭敬。
绍九眼眸变得深邃幽沉,许久,却浮上一丝笑:“陆离,什么时候,也该见你的妹妹了。”
陆离一怔,那恒古不变的冷漠,终是浮上一丝忧虑。
……
妇人打开一瓶药酒,在指尖沾上少许,搭在阮克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捏着,用力不太重,却又恰到好处。一双柔薏白皙无骨,他浑身上下在白日里积聚的怠倦,在这双手下,缓缓地消散了开去。
阮克眯着眼,拍了拍那双手,用懒散含糊的语气道:“七七,你的推拿手法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