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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权野兽朱棣-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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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看见朱棣过来,站在九曲桥上的徐妙锦却故意作出视而不见的样子,手里拿了一把米粒往水中撒着喂金鲤鱼。朱棣走上桥,对徐妙锦说:“妙锦可是发誓不进皇宫的,今天怎么这样屈尊啊。”

徐皇后说:“妹妹来看我们这不是好事吗?”

徐妙锦这才转过头来说:“我不是来看姐姐的,更不是来拜见皇上的,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被削了封爵的王。”

朱棣四下看看,幸而那些宫女、太监都离得远没听见,他虽生气,却又不想撕破脸皮,他说:“我知道你有气。世间的事,是很难预料的,朕确实没想过夺大位,朕过去对你说的也都是真话。”

徐皇后也帮朱棣解释,如果建文皇帝还在,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局面了。他一死,国中无主,群臣屡屡劝进,再不做,就逆人心了。

徐妙锦说:“你们二人当然是夫唱妇随了。我现在管不了你当不当皇帝了,也不是为此事进宫,我有一事,必须来找你。”

朱棣说:“你说,只要朕能办到的,一句话的事。”

徐妙锦说:“铁铉兵败山东,三族几百口人已被押解进京,是不是又像杀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一样斩草除根啊!”

朱棣说:“朕岂愿杀人!杀人也是不得已。对坏纲纪、误国家、害民生的奸臣,如果宽纵了,就是忠奸不分、赏罚不明,任何一个明君都不会手软的。建文帝曾想当一个不杀一个人的皇帝,他办到了吗?你二哥定国公就是他亲手杀死的。”

徐妙锦用手堵住耳朵说:“我不听。”

朱棣说:“那好吧,你求朕什么事?是给铁铉家求情?”

徐妙锦说:“我只管一个人,铁凤你不能杀。”

朱棣是知道她与铁凤感情的。他看了徐皇后一眼,故意说:“不要说像对方孝孺那样诛十族,就是诛一族,铁凤也在劫难逃,她是铁铉的亲闺女呀。这铁铉不比齐泰、黄子澄罪轻,朕已登基,他仍在带兵与朕作对,能饶恕吗?”徐妙锦怒目而视:“你真不答应吗?”

朱棣说:“朕方才所言,是据理而言,朕虽是皇上,也有徇私情的时候。这个铁凤,朕答应赦免了,是看在妙锦的面子上,回头朕写手谕,送到你手上,你可接走她。”

这么轻易?徐妙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你可不能骗我呀。”

徐皇后说:“君前无戏言,你还信不过吗?还有我作证呢。”

徐妙锦说:“那我回去等谕旨了。”说罢下桥去了。

徐皇后望着妹妹的背影,替徐妙锦开脱说:“皇上别与她一般见识,我只有这一个任性的妹妹,我真担心她总有一天会触怒你……我以后不会再允许她进宫来了。”

朱棣说:“你多心了,她即便再过分,朕也能容忍。”

徐皇后冷冷地说:“是因为你心里还惦记着她吗?”

“又来了!”朱棣说,“我对她宽容是为了你。我对她不好,不是伤了你的心吗?”徐皇后半信半疑地望着朱棣。朱棣说:“方才我是故意说不放铁凤,把面子留给妙锦的。你想啊,就是为了死去的张玉,我也不忍心杀铁凤啊。”这一说,徐皇后才又有了轻松的笑容。

晚膳后,朱棣召张信进宫,张信觉得有点不寻常,时间不对,散朝时完全可以把他留下呀。

殿里灯光昏暗,只有朱棣和初授资政大夫、隆平侯张信两个人在,太监宫女都被赶到了殿外。朱棣坐在灯影里,张信站在对面。

朱棣关切地问:“令慈大人可好?”

张信说:“好,托皇上福。家母天天为皇上早晚一炉香地祈祷呢。”是啊,没有朱棣,老太太早死了,没有救死这一段因缘,朱棣也没有今天,张信也没资格封侯。

朱棣说:“这个月初八,是令慈大人七十大寿吧?”

难为他还能打听到母亲生日,他太细心了。张信又惊又喜:“皇上朝政冗繁,还能记得家母生日?实在叫微臣感动啊。”

朱棣说:“朕为令慈大人题了一块匾,届时算是朕的贺礼。”

说罢,朱棣站起身,引着张信到屏风后,那里有一块大匾,镌刻着“南山作颂”四个泥金大字。

张信受宠若惊地跪下去:“微臣替家母给皇上叩头了。”朱棣一笑,拉着张信重新入座。朱棣转入正题说:“朕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一直想找人办。遍查大臣中,唯有你最合适,忠诚、不多言多语、能吃苦。”张信说:“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

朱棣说:“你认为建文帝真的死了吗?”

这太突兀了,张信一时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才小心地说:“皇上不是为他举行了天子葬礼了吗?”

朱棣说了真话,谁知道太监宫女们指认的尸体是不是建文帝?烧得和木炭一样,怕是连男女都分不清。张信揣摩着皇上的意思,皇上可能认为建文帝还活着,跑到外边去了?

朱棣说:“很有可能逃跑在外。虽然在火堆里有一方玉玺,那却是平时用的那一方,刻了十六个字的镇国之宝却不见了,遍查宫中,也没下落。”朱棣疑心,他是带了玉玺走了。

张信猜测地说:“皇上是想派臣去寻访他的下落?”

这正是朱棣的意思,朱允炆的下落,成了令他寝食难安的隐忧。朱允炆如果活着,那就是最大的隐患,更何况,建文朝在任的四百六十三个朝臣中,只逮杀了一百二十一人,归降七十人,还有两百多人下落不明。倘若这些人与建文帝勾结起来,一旦有机会,成立个流亡朝廷,那就很危险了。张信说,何不发谕旨令各府县严查,把地皮都刮一遍,不信他能上天入地。朱棣决然否定了,那样兴师动众,太招摇了,也显得朱棣太在乎他,那会给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以梦想,对天下安定不利。所以,他想派人私访。

张信明白自己的使命了,连忙表态说:“臣愿效劳。”

朱棣指示他,可走遍天下访查,但又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真正使命,他只能暗访,这就很难了。

张信表示了决心,只要有针在,大海捞针也总能捞上来。不过,他也有顾虑,他毕竟是朝廷臣子,突然失踪了,俸禄照拿,却不当差干事,满天下转悠,大臣们难免议论纷纷,这却要找个借口才行。

朱棣早虑到了这一层,已想好了一个主意。明天朱棣会暗示钦天监,上一个折子,奏请派人去寻找张邋遢。

张信一怔说:“张邋遢?是那个被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吗?”

朱棣说:“正是。朕耳朵里也早灌满了张邋遢的种种传说。”

据说张邋遢大耳圆眼,龟形鹤背,不论寒冬酷暑,只穿一件破衲衣,读书过目不忘,是个奇才。有人说他日行千里,行无定踪,会起死回生之术。二十多年前,朱棣刚到燕地就藩时,就得到过太祖高皇帝密谕,也好像派人进深山访查过张邋遢,可惜一直没访到,所以也让他加意寻访,却一直未果。

张信说:“被派的人正是我,不过找了一年多,杳如黄鹤,后来太祖皇帝也就灰心了,放弃了。”

朱棣笑了,这正是他想派张信去干这件事的原因,轻车熟路,旧业重操,他打着二次去寻找张邋遢的旗号,谁都不会疑心。

张信说:“臣明白了,马上登程吗?”朱棣说:“越快越好,当然,要为令慈大人做过七十大寿之后才好上路。”

张信说:“谢谢皇上厚爱。”

朱棣密谕张信,不论走到什么地方,有一点线索,都要及时奏报,要写成大字,以便他夜间看的时候不累眼睛。

张信说:“是,臣记住了。”

朱棣说:“这是朕的一块心病,朕不细说,你也一定明白。这事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子,只对朕一人尽忠,朕连皇后都没透露过。”

张信说:“圣上这样信赖臣,臣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唯有不辞辛苦,把大海里的针捞出来。”说毕跪下磕了头,退下殿去。朱棣松了口气,在殿里走了几步,李谦领着纪纲进殿来了。李谦说:“回皇上,纪纲到了。”纪纲跪下磕头后站起来,朱棣开门见山地说,明天早朝,他会派遣隆平侯张信去寻访张邋遢,令纪纲从锦衣卫里挑选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暗中跟着张信,既是保护、服侍,也是监督,要把张信的一举一动及时奏报回来。纪纲问,要告诉他为什么监视张信吗?

朱棣又说不必。张信是个很忠心的臣子,监视他,不一定是不信任他。让纪纲也不必问得太多。纪纲说:“臣明白,人都说陈瑛是个酷吏,最受皇上信任,可皇上不也让我对他……”朱棣已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纪纲知趣地闭口,朱棣挥挥手:“你下去吧。”

? 患难之交

景清明显比从前消瘦了。他的轿子在魏国公徐府前院停下后,在管家引导下,向后面走去。在经过后花园时,他看见徐辉祖在搬石头,他赤裸着上身,把一块大石头从假山这头搬到荷花池畔,放下片刻后,再把它搬回原地……这样循环往复,累得汗流浃背。

景清不禁站住了,奇怪地问管家:“魏国公这是在干什么?”

管家叹道:“一口气憋的呀。皇上虽没杀他,他也不能出府门一步,他没事可干,就天天搬石头打发时光。”

景清明白,这是他的一种无奈的反抗。景清想上去打个招呼:“魏国公……”徐辉祖认出了他,却鄙视地说:“管家,你怎么把行尸走肉领家里来了?我都闻到臭味了。”景清又尴尬又羞愧又无奈,低头走了,他听到后面徐辉祖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景清并不知道,此时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一直在跟踪着他,他手里拿着剪子,装作园丁,不时给花儿剪枝蔓。他径直来到徐妙锦的客厅,造访徐府,又是徐妙锦捎信请他来的。景清进屋后,跟踪者留在窗外,装着给花圃剪枝。

丫环打起帘子,景清进入客厅,徐妙锦笑吟吟地迎上来,她说:“听说景大人当上吏部左侍郎了,我还没恭喜你呢。”

景清面无表情地坐下说:“不知徐小姐找下官有何见教。”

徐妙锦说:“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有人要见你。”

说着一挑门帘,景展翼从里面走了出来。

景清又惊又喜:“展翼,你还活着?我每天都想着你呀,你从北平逃出去后,你都在哪里安身啊?”说着,流下泪来。

徐妙锦说:“你们父女好好亲热吧,今天我管饭。”说罢关上门出去了。景展翼扶景清坐下,说:“我是想见上父亲一面之后,就真的远走高飞,也许永世不得相见了。”

景清说:“为什么?建文朝不复存在了,没有人再追杀你了。”

景展翼说:“可是我怕被人指脊梁骨,我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是耻辱。”她流出了委屈的泪水。徐妙锦走出房子,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窗下偷听,就问:“谁那么没规矩?”

跟踪者忙亮了亮花剪子:“花房的,来剪枝。”

徐妙锦说:“不是昨天刚剪过吗?怎么又剪?”

跟踪者怕露馅,忙说:“这可能是花房董二来剪的,小的不知道,那小的到别处去剪。”说罢溜走了。

客厅里,景清对女儿说:“我对不起你,可我的心是干净的,我做过一两件对不住人的事,可那是我上了当。展翼,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真正害了我景氏一门的不是建文皇帝,而是朱棣。”

景展翼不相信地望着景清。景清说:“为了笼络我的心,死心塌地归顺他,朱棣用了反间计,他模仿我的笔迹,给方孝孺写了一封劝降信,朱棣又亲自给方孝孺写了信,并且馈赠东珠,方孝孺那个书呆子立即把两封信都交给了皇上,建文帝这才大怒,下旨将流放在云南的家人全杀了。”景展翼问:“这是真的吗?”

景清说:“方孝孺亲口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朱棣用心险恶。”

景展翼问:“朱棣对你不是奉为上宾吗?”

景清说:“说真的,朱棣对我比建文帝对我更好,可他这种好法让人受不了,让人恨他。”

景展翼痛惜地说:“你现在真的像是从染房里拉出来的一匹布,再也不可能是白的了,你总不能满天下贴告示,说你投降朱棣是因为他用了反间计呀。”景清说:“我是把品行看得重于性命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不用任何表白,我立刻就清白了。”景展翼一时并不懂,怔怔地看着父亲。

景清说:“你远走高飞也好,你真的露面也很难办。前几天朱棣还问过你的下落,他还交代给锦衣卫,要普天之下寻找你呢,表面上是为你我父女团聚,其实他还没死心,想把你招到宫里去。”

景展翼说:“我想出家,今天见面是最后一面了,父亲不必再为女儿忧心了,女儿相信父亲的人品,望父亲好自为之。”说着给父亲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景清拉起女儿,二人抱头痛哭。

景展翼比父亲晚走,她从徐府出来时,跟踪者仍躲在树后。

徐妙锦亲自送景展翼出来,桂儿也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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