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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拉了他一把,回头看了一眼,铁凤正推开窗户望着他们乐呢。纪纲说:“快走,差点闯了大祸。”
沈百万还不甘心:“怎么了?她莫非是皇亲国戚?”
纪纲说:“别提了,她是徐妙锦的干妹子。”
沈百万并不知道徐妙锦是何许人,他还不在乎,她的干妹子算个屁?就是皇上的干妹子,也一样睡,干的又不是亲的。
纪纲说:“这徐妙锦可惹不起,不要说是干妹子了,就是她家的小猫、小狗都高人一等。她是谁?她是皇后的妹子,是皇上的小姨子,连皇上都惧她三分。况且,裘丽芳的父亲为什么不露面,他忙着进京找徐妙锦打点去了,弄不好,裘丽芳一进宫就得封妃嫔。要是把她给……那可没命了。”沈百万扫兴地说:“到嘴的仙桃没咬着。”
纪纲说:“没有桃还有李子呀,不是还有几个美女吗,咱们一人分两个,有这裘丽芳一个送进宫去,皇上也就心花怒放了。”
? 没有徐皇后,就没有朱棣的今天
坤宁宫的窗子半开着,轻风吹拂着湖绿色的纱窗帘,长明灯在微风中摇曳着。寝宫起居室里站满了人,太子朱高炽以及两个弟弟、妃嫔王氏、权氏、吕氏、崔氏等,还有宫女、太监们,大殿里肃静异常。御医们从里面退出来,药碗里的药还在,他们一脸束手无策的表情。
徐皇后寝宫里,只有朱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徐皇后床前,拉着她的手。泪水在他眼圈里打转,他轻声呼唤着:“皇后、皇后……”
徐皇后缓缓地睁开眼,她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喃喃地用留恋的口气对朱棣说:“臣妾十六岁被册封为燕王妃,四十二岁当皇后,跟随皇上整整三十一年,日子不算短了。臣妾没帮上皇上什么大忙,总算也没给皇上添什么累赘。”她的眼角淌下泪珠来。
朱棣柔情地说:“你别这么说,朕有今天,完全是你相夫有功。朕早就说过,你就是朕的长孙皇后……”
徐皇后说:“我就要走了,太子已立,又很勤勉、谨慎,没什么挂念的了。唯老二不省心,他常在我面前说太子的坏话,相信也会在皇上跟前说,皇上为什么不把他打发到封国里去?他总赖在京城里,非长远之计,会出事的,我最怕他们兄弟之间相互倾轧呀,若是那样,我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睛啊。”朱棣说:“有朕呢,你放心吧。”
徐皇后又说:“还有,我死后,你想立谁为后呢?我冷眼看,王贵妃办事干练,从不争风吃醋,人也正,可以管束后宫。”
朱棣的泪水流了下来:“不,不,你别往窄处想,你不会的……”
徐皇后凄然一笑说:“这又何必避讳呢?人总是要走的。我不行了,我自己知道……”
朱棣流着泪说:“你真有山高水低那一天,朕也绝不会再立皇后,没有人可以与你比……”他已下定决心,以父皇朱元璋为榜样,朱元璋的马皇后薨逝后,他再没有立过后。这是他们父子有人情味的共同点,算是对元配夫人特别的敬重和怀念。
徐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盘旋着,她还有一件一直担心的事情,不能不说:“我几年前跟你说过,等我死了,你才能纳小妹入宫为妃,我现在真的要死了,我死后,你就接她进宫吧,不过,你也知道,她个性强,性子烈,言语无忌,我不希望你强迫她,善待她吧……”泪水一直流到枕头上。
这一刻,朱棣听了这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明白,这是徐皇后瞑目前无可奈何的交代,他伏在皇后身上呜咽起来。等他再抬起头时,发现徐皇后已经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朱棣大叫:“皇后,皇后!”随即号啕大哭。一听见朱棣的哭声,候在起居室里的几个儿子、孙子立即膝行入内,寝殿内外掀起一片声震屋瓦的哭声。丧钟在宫中此起彼伏地响着。早有准备的太监们立刻吊起白幛,用白纸糊门窗,停灵的大殿也紧急布置起来,国丧的气氛压倒了一切。
稍后,朝廷报丧信使飞马来到普济寺,随即,永乐大钟敲响了,音韵铿锵。道衍法师亲率众和尚在大钟前做起了水陆道场。
? 躲不开的三角恋
卸石棚山寨后山有一条溪流从蓊郁的树林里逶迤流出,因为是鹅卵石底,流水湍急,淙淙声可在几里地外听见。远处有喊杀声不时传来,孟泉林在给新招来的兵训练。
方行子今天换上了女儿装,显得格外温柔妩媚,连宫斗都说他爱看。这几天方行子也成了教头,整天耍弄枪刀剑戟,格斗踢打,从早到晚训练兵士,几套男装全滚上了泥土,她不得不从包袱里拿出唯一的一身女人衣裙换上,带着宫斗来到小溪畔。
她坐在小溪浅水处的大青石上,裙子卷在腰间,光着两只小腿泡在清澈的水中。她用棰衣棒有节奏地捶打着衣服,口里还哼着小调,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捣衣的棰衣棒有节奏地敲打着青石板上的衣服,这是孟泉林的袍子。忽然发出一声类似金属般的清脆的响声,她觉得不对,便停下来,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大很漂亮的绿玉扳指。这是师傅孟泉林的家传宝贝,经常戴在大拇指上的,不知什么时候摘下来放在口袋中,险些被她敲碎了。她笑了,把扳指戴在大拇手指上试试,太大,便揣进自己衣服口袋里。
不远处,宫斗在爬树,那是一棵挂满了柿子的树,这正是柿子红了的初秋季节,离远看,像吊了一树红灯笼。柿子都熟了,宫斗要摘几个尝尝。方行子嘱咐他:“你可小心别摔着啊。”
宫斗说:“没事的。”
方行子把帮孟泉林洗好的几件衣服晾在了石子滩上。这时柳如烟抱着一堆衣服过来了,这并非因为他懒,他是看到方行子到河边洗衣服才追来的,在他看来,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他将要进行的一次试探。从西洋归来,一路上他与方行子越走越近,他们彼此大概都明白,那是因为梗在他们中间的景展翼不复存在了。谁也没想到,景展翼又神奇地出现了,重新构成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横亘在柳如烟和方行子中间。
至少方行子大踏步后退了,像是让贤而退避三舍,方行子是个很理智的人。这令柳如烟十分难过,每天受着感情的煎熬,他舍不得方行子,也放不下景展翼,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同时把她们两个娶过来。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谁当妻、谁为妾?这是两个自尊、自爱、自重的女子啊。
站在溪水边,柳如烟显得很犹豫,向小溪走几步又停下来。树林后面,景展翼悄悄跟踪着他,柳如烟并没察觉。没有人比投入感情的女人更心细、更敏感了,柳如烟的心猿意马早引起了景展翼的不安。沙沙的脚步声惊动了方行子,她回头一看,忙放下裙子,掩盖了裸露的大腿,从石板上站起来,礼貌地说:“是柳翰林啊,你不是帮唐头领在起草文告吗?”
“柳翰林”的称谓让柳如烟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这是感情的退步,由直呼其名重新回到彬彬有礼,这微妙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是很明显的。柳如烟说:“啊,写完了。唐赛儿挺满意。”
方行子说:“大翰林写的文章她若不满意,天下还有能让她满意的文人了吗?”
柳如烟笑了,他说:“你别一口一个柳翰林好不好?我听着别扭。下西洋时,从古里国上船起,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呀,你直呼姓名我更觉亲近。”
方行子说她从前直呼姓名是不知天高地厚,今后不会了。这话说得平淡无奇,柳如烟却觉得这是拉远了他们的距离,他们中间突然崛起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柳如烟忽然看见方行子脚下的一件衣服和捶衣棒顺水漂走了,就喊了一声“衣服漂走了”。
方行子忙跑进小溪中,追着流走的衣服跑,抓了几次都没抓住,柳如烟放下抱着的衣服,连鞋也没脱,也下河帮她去抓漂走的衣服。
方行子抢先抓住了捶衣棒和衣服,因为河卵石上长满了女人秀发一样滑腻的青苔,她一脚踩滑了,摔倒在小溪中,越挣扎越爬不起来,柳如烟上前想把她拖起来,脚下一滑,他也跟着摔倒了,而且压在了方行子身上。
坐在柿子树上的宫斗看见了,觉得好玩,开心地哈哈大笑。树林后的景展翼却皱起眉头。方行子用力推开柳如烟站起来,两个人全弄得落汤鸡一样。方行子理也不理他,自己上岸去了。柳如烟在溪水里索然无味地站了一会,又追上岸去:“你怎么了?我没得罪你呀。怎么自从到了卸石棚山寨,你就对我冷淡了呢?”
方行子心想,这原因你还不知道吗?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她背对着柳如烟,拧着裙上的水说:“请柳翰林走吧,我总得把衣服换了吧?”
柳如烟只好说:“我马上走。”他从石子滩上拾起他抱来的衣服,放到方行子脚下,说:“这是我的几件衣服,你一起给我洗了吧。”
方行子必须冷淡到底,继续降温,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洗,快拿走吧。”柳如烟说:“从前,我不用说话,你都替我洗呀。”方行子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柳如烟看一眼晾在沙滩上的衣服说:“怎么有偏有向?孟泉林的你怎么给洗?”
被他磨得没办法了,方行子说:“行了,放在那快走吧。”
柳如烟这才说:“那我走了。”
树林后,景展翼望着柳如烟远去的背影,心情极为复杂。不用问,她也感觉到了她不在的日子发生了什么。她能怪谁呢?既不能怨人家方行子,也没权利责难柳如烟,因为你已经是死去的人了呀。但这并不能减轻她的痛苦。
方行子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才又坐下来捶洗衣服,她的心乱了,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说是让位给景展翼,那只是冷静的理性占上风的时候,她自己明白,她能说对柳如烟没有一点依恋和无法割舍的感情吗?她眼睛呆呆地看着卷着漩涡流淌的溪水出神,常常忘了捶衣服,有好几次又被急水漂走了衣服。
咚的一声响,一个大柿子落在方行子跟前的溪水里,迸了她一脸水。骑在树上吃柿子的宫斗哈哈大笑,他喊着:“吃吧,柿子可甜了。”方行子拾起水中的柿子,回头看了一眼骑在柿子树上的宫斗,咬了一口柿子,马上吐掉,她说:“好涩,你少吃点,吃多了小心肚子疼,我可不管。”她顺手把柳如烟的衣服也泡到水里。
这时,景展翼从后面幽幽地过来了。听见脚步声,方行子一回头,见是景展翼,她说:“你也来洗衣服?”
景展翼说:“衣服不是被你一个人包了吗?”这话已有明显的醋意,方行子惊异地望着她,她看到了景展翼脸上明显的失落和哀怨。
方行子当然明白她内心想的是什么。但她又不能捅破这层纸,那会让景展翼难堪。方行子就说:“我本来是拒绝给柳翰林洗的,可他既然已经抱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太难堪。”
景展翼说:“是吗?他的衣服,从前不都是你给他洗的吗?”她依然是采取攻势。方行子一时无言以对,她说:“展翼妹妹,你坐下。”景展翼不肯坐,就站在一旁。
看来只有摊牌了,反正方行子心里早有了决断,她宁可把苦果留给自己一个人尝,也不能对不起朋友。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柳翰林有什么关系呀?”
景展翼凄然地说:“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你也不用解释。你和他都没什么错。今天,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决定嫁给他?”
方行子说:“你这丫头疯了?他喜欢的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景展翼说:“可后来听说我死了,你们不是好起来了吗?”
方行子只能矢口否认,她说:“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柳翰林始终如一地恋着你,从来没移过情。他有一本很厚的诗抄,不知他给你看过没有,我看了都很受感动,有很多首诗都是怀念你的。这感情能是假的吗?”
景展翼说:“我承认那是真的,可那是从前。”她从怀里取出那本诗抄,原来诗抄就在她手里。
景展翼翻到后面,塞到方行子手中,说:“这诗抄的后半本也有四五十首,他思念眷恋的可不再是我了。”
方行子看了几页,脸色明显不自然起来,其实她不用看也知道那些诗。她很尴尬地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有这些诗。”只有否认,才会使景展翼心上好过些。
景展翼苦笑着说:“行子姐姐,你我是患难之交,比亲姊妹还亲,你该对我说实话。如果你和他真的好上了,我绝不会让你们为难,我会走得远远的。”她这也是掏心的话,也是最后的摊牌。说完,她哭着转身跑掉了。方行子喊着她追了几步,见她头也不回,就停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宫斗过来了,捂着肚子,一脸苦相,说:“我肚子疼……”显然涩柿子吃多了。方行子没好气地说:“该,谁让你不听话!”宫斗哇一声哭了。方行子又心疼地把他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