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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朱棣上了宫中用的帝辇,带着太监、宫女匆匆往奉天殿去了,行前特地关照,让景展翼去陪客。
景展翼早已奉旨上好了大妆,等着陪朱棣一起接见外国朝贡贵宾呢。忽然有一个从奉天门过来的小太监告诉她,有一个叫桂儿的丫环进宫来找景展翼,她一听,立刻要先去奉天门。
景展翼坐上宫中软轿,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来到宫门口,向外望望,问把门的几个太监:“人呢?”
门禁太监出来诉苦说:“回娘娘,来找娘娘的丫环不知碍着柳侍郎什么事了,他硬说是他府上逃走的奴婢,不由分说抓回到他府上去了。娘娘要人,就去找柳大人交涉,实在是不干我们的事呀。”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柳如烟真的回来了。他一定干了见不得人的坏事,才不敢露面。他又为什么劫走了桂儿呢?当初,是景展翼派桂儿去找方行子她们的,防着上柳如烟的当。莫非柳如烟要灭口吗?这么一想,景展翼又气又急又恨,转身就走。
这时李谦脚步匆匆地过来,说:“翼贵妃娘娘,快点吧,圣上都等急了,皇上在奉先殿赐宴满剌加国王、王后,请娘娘去陪客呢。”
景展翼无奈,只得对宫女们说:“去奉先殿。”
奉天殿内外编钟、鼓乐之声齐鸣,大鼎中御香缥缈,宫中大乐齐奏吉庆乐曲,女官尚宫仪赶排的带有域外风情的舞蹈正在演出,一派祥和景象。这舞蹈的顾问还是出使西洋的使臣郑和呢,他今天也奉旨作陪。
朱棣在奉先殿大摆宴席,宴请满剌加庞大的朝贡团入觐,餐桌上摆了很多诸如香蕉、木瓜、榴莲之类的南亚水果,这都是满剌加贵宾贡来的方物。
景展翼自然是陪着满剌加国王王后坐在上座的,景展翼明显心不在焉,她的目光不时地扫视坐在显要位置陪客的柳如烟一眼。面对景展翼,柳如烟显得很不自然,说不清汹涌在心底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想尽量避开景展翼咄咄逼人的目光,避免与她交流,可又忍不住,不时地偷看她,猜测着她此时此地的内心感受。
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穿着明朝的极品王服,他指挥部下献上一担一担盖着红布的方物,口口声声向朱棣称臣。他感激大明天朝天子皇恩浩荡。永乐三年,大明皇上派钦差尹庆随同郑和出使,封他为满剌加国王,赐诰、印、彩帀、冠带袍服,并将一座山封为镇国之山。他感谢天朝慷慨见封,他对天朝实在感恩不尽,这是发自内心的。在他看来,小小的满剌加国,只是一座方圆四里的城郭而已,加上国王的亲兵在内,军队不足一千人。而郑和的庞大船队,就拥有一万多军队,如果想灭掉满剌加,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大明天朝的船队输出的只是文明、礼仪和友谊,在拜里迷苏剌看来,这样的泱泱大国就是靠山啊。
朱棣说:“你们在封山上将朕手书之碑文,立碑为记了吗?”
国王说:“是,已制成碑文勒刻山上。”他又指着自己的冠带袍服说:“皇上颁赏的官服,平时舍不得穿,今天来朝圣,才穿上了。”
朱棣笑说:“不必这么节省,朕又给你准备了几身藩王的冠带袍服,你回国后平时也可以穿。”拜里迷苏剌再次拜谢。
朱棣说,他们涉海几万里到京师,安全无虞,这是他的忠诚感动了上苍,保佑于他,希望相互间像亲戚一样常来常往,互通有无。
拜里迷苏剌说:“有人害怕大明天朝会欺侮我们,没想到这样仁义待我,把你们的印刷术、瓷器、丝绸和种田技术都传给了我们。”
朱棣说:“朕也尝到了你们的木瓜、香蕉、波罗蜜,还有这个榴莲,可不敢恭维,太臭了。”大家全都笑起来。
? 人情不如身份好使
散了宴席,朱棣兴犹不减,他陶醉于四方万国来朝的喜悦之中。郑和几次下西洋,功不可没,这几年浡尼王(加里曼丹)、满剌加(马来西亚)、苏禄王(菲律宾苏禄群岛)古麻剌朗王(菲律宾)先后几次来南京朝贡,朱棣认为这是我朝威德远扬、泽被异邦啊,他们都称朱棣为圣主,他真有几分得意忘形了。
景展翼对朱棣的自我陶醉毫不感兴趣。朱棣也看出来了,他让景展翼陪满剌加王后,这是高看她一眼,按礼应当是王贵妃出面。言外之意是责备她没显出足够的热情,他看出景展翼一直好像不开心。
景展翼忽然说:“圣上曾慷慨允诺,让我见柳如烟一面,不知还算不算数?”
朱棣怔了一下,怎么又提这个?但他表现得很大度,说:“这是小事一桩啊,你早说啊,朕就不放他出宫了。这样吧,明天柳如烟进宫上朝来,朕把他留下,你有什么话尽管当他说。你高兴就行。”
景展翼说:“皇上,我等不到明天了,我想到柳如烟的家里去。”
这未免太过分了,朱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过格要求。朱棣站住,疑惑地审视着她的脸说:“你没发烧说胡话吧?你这么急切地要见他?你怎么可以跑出宫去?”
景展翼并不退让,她说:“皇上如果不放心,可派李总管跟着我呀。”朱棣想想,又缓和下来:“朕倒不担心什么,更不相信你与他会旧情复萌。朕只是不明白,你这么急切地要见他,到底是为什么?”
景展翼说:“我咽不下这口气。一个从前跟着我的丫环来找我,可在宫门口被上朝来的柳如烟绑走了,他对门禁太监说,是他家逃走的丫环。这也欺人太甚了,必须找他理论理论。”
原来是这样!朱棣笑了:“朕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这么说,你这个丫环一定长得很美了?”
这和美不美有何关系?景展翼忽然想到,朱棣一定以为柳如烟看中桂儿的姿色了,便顺着朱棣说:“是呀,长得很美,百里挑一。”
朱棣说:“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呀。你既是要兴师问罪去要人,朕答应你出宫,朕派李谦带人保护你,你不会反感吧?”
景展翼说:“那怎么会,皇上不派人,我还不答应呢,我得顾忌到瓜田李下之嫌啊。”这一说,朱棣更放心了。
景展翼所以这么急切,是怕柳如烟回家后杀人灭口。桂儿暂时无恙,她被关在柳如烟府一间地下酒窖里。这个地下酒窖,得用梯子才能下去,里边黑漆漆、潮乎乎的,一股霉味。需举着火把往下走,才看得清一切。过道两侧堆着些装陈缸酒的酒坛子。
在角落里,桂儿仍然堵着嘴,被绑在柱子上。窖盖打开了,随着一道光亮和火把的映照,桂儿看到,连公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柳如烟顺着陡峭的梯子下到酒窖里来,他把随从都打发走了,关严了酒窖门,把火把插到壁上,他掏出桂儿口中的破布,说:“对不起,委屈你了。我不得不如此,不然你会乱喊乱叫的。”
桂儿吐了他一口,说:“真没看透,你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一定以为你把我掐死了,可我还没有死,我还要来揭穿你!”
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仇恨,柳如烟说道:“不是你命不该绝,而是我根本没下狠手,没想掐死你。”柳如烟说他当时只不过想从她嘴里把信抠出来而已。
桂儿说:“你得逞了。你比朱棣要狠毒,你出卖了义军,你让几万人死于非命,你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柳如烟想用自己的处境打动她,就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是没办法,皇上答应过我,只要我能里应外合弄垮了义军,就让我和景展翼结合,可他根本就是在骗我,我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封了景展翼为贵妃,我更是有苦说不出啊。”
桂儿说:“你还幻想能让景小姐原谅你吗?你不是看到那封信了吗?那就是景小姐让我给方行子送的信,告诉她,你是一条钻到羊群里的狼。只可惜,我晚了一步,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天。”
柳如烟冷笑道:“听你这话,好像我的生死现在还操在你手里似的。你说反了,你倒是多活了几天。你不能活着,你懂吗?你活着,我就活得很不快活了。除非你还和从前一样,变成哑巴。”
桂儿呸了他一口,这时有人咚咚地敲地窖的盖子,在外面大喊:“柳大人,快点吧,翼贵妃驾到了。”
恐惧一下子占据了柳如烟,他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从梯子爬上去,又让从人把酒窖盖从外面锁上。
桂儿也听见了,尽管她出不去,却有了希望,景展翼一定是为她而来。对景展翼的到来,柳如烟既惊且喜,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想拉景展翼的手了,但旋即看见太监总管李谦在景展翼身后站着,他便不敢放肆,恭恭敬敬地说:“我回来后,一直想见娘娘,可惜,你已位居深宫,我只能翘首悬望了。”
景展翼边走边冷漠地说:“我并不愿做皇上的妃子,更不愿嫁朱棣,若嫁,当年就当了燕王妃了,何必假死,四处逃生?”柳如烟说:“这我岂不知?我还知道,就是娘娘这次入宫,也是为救我一命啊。”
景展翼说:“你知道就好,可柳大人是怎么做人的?你可是恩将仇报啊!”柳如烟心里一阵忐忑,他说:“娘娘这是误会了。请,快请到屋子里说话,怎么好站在这里呢。”
景展翼便说:“好吧。”便随柳如烟进了客厅。落座后,柳如烟一连声叫“快上茶。”他见李谦站在门口,就说:“李公公请到隔壁房子里休息吧,你站在这里,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李谦不动地方地说:“站惯了。”
柳如烟无奈,知道他肩负的是特殊使命,不敢相强,只得由他。
景展翼面前的茶冒着丝丝热气,她没有喝。她的目光逼视着柳如烟说:“过去的,都是不堪回首的噩梦了,这账一会再算。现在你先把桂儿交出来,你该知道,这是我此行的目的。”
柳如烟抵赖说:“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桂儿呀。”
景展翼说:“你还敢抵赖?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奉天门前劫走了桂儿,人证都在,你不交人也行,我让皇上冲你要人。”说着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柳如烟忙把她按坐下,赔笑说:“别生气。你我纵有千日之怨,总还有一日之恩吧?有话好好说,何必惊动皇上?又何必因为一个丫头而反目?”
景展翼说:“别看桂儿是个丫头,可她懂得大义,懂得廉耻,不像你,为了活命,甘当一条狗。”
柳如烟溜了门外的李谦一眼,脸上很下不来,他只得说:“喝茶、喝茶……”然后装不懂,“你口口声声骂我,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景展翼冷笑道:“你自己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柳如烟说:“这之中可能有误解……”
景展翼咄咄逼人地说:“你不交出桂儿来,我可要在你府上搜了。我来前可是请准了皇上的。”
柳如烟咬紧牙关硬挺着说:“这真是无中生有,我从来没见过桂儿,又何谈在宫门口打劫!你实在不信,就搜好了。”
景展翼对门外的李谦说:“李公公,带东厂的人搜吧。”
李谦说:“翼娘娘放心,只要人在他府上,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掘出来。”景展翼便跟着出了门。
李谦一挥手,那些跟来的宫中侍卫、东厂太监们巴不得的,一齐动手,冲向各进院子,破门入室,府里顿时鸡飞狗跳。
柳如烟也跟出来,对景展翼说:“我真没想到,你全不念从前的情义,对我赶尽杀绝。”
景展翼说:“你把义军几万将士出卖了,那才叫赶尽杀绝。”
柳如烟被她说得心惊肉跳,最怕景展翼知道的,她全知道了。不过,他还存在一丝幻想,景展翼还没见到桂儿,她不可能知道牛头山的详情,至多知道朱棣曾派遣他去瓦解义军,他必须抵赖,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认账。他说:“义军失败,与我一点关系没有。”
景展翼说:“皇上亲口告诉我的,派你回义军里做卧底,与官军里应外合。”
柳如烟说:“你上当了。这是皇上为得到你的离间之计,我什么也没干。”
景展翼说:“既然你这么清白,那皇上为什么这么重赏你,一下子当上了礼部左侍郎?”柳如烟一时无言以对。
景展翼随着搜查的人来到柳如烟家后进院子,景展翼看着宫中卫士们一个个房间破门而入,柳如烟在一旁跟着,说:“桂儿真的不在我这。我藏起她来有什么用啊?”
景展翼说:“这要见了桂儿才真相大白,你这么怕桂儿,是不是有短处在她手里呀?”
柳如烟说:“我从来没见过她,我会有什么短处在她手里。”
这时李谦过来向景展翼禀报说:“每个院子所有的房间都找过了,没发现要找的人,除了您在的这屋子……”
景展翼直视着柳如烟问:“你把桂儿杀害了吧?”
柳如烟摊开双手说:“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景展翼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了酒窖的圆木盖子,上面有锁。景展翼走过去,用脚踏了几下,她问:“这底下是什么?”
柳如烟说得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