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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锦说:“鬼吓跑了,跟我追!”
没人响应,李谦说:“小姐,你吃豹子胆了?没被女鬼伤害,已经是万幸了,你还要去追?万一被更多的女鬼缠住怎么办?”
一个男仆也劝:“小姐呀,你又不是驱鬼的道士,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吗?”
另一个则说:“你不怕,我们可怕,还留着脑袋吃饭呢。”
徐妙锦无奈,只得说:“你们这帮胆小鬼!那咱回去吧。”她趁李谦不注意,从地上拾起那几样从女鬼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他们的火把扔的扔、熄的熄,只有一支还窜烟带火地亮着,他们拥挤着过河去。
? 画一匹马给一百两
柳如烟坐着一乘官轿来到景府门口,刚要驻轿,却看见一顶八抬绿呢大官轿先他一步抬到景府门口,前面有全副仪仗执事,他没仔细看,没发现这燕王爷的卤簿,只看见大大小小十几个包金红木箱子,摆了半条街。
柳如烟大为惊诧,不由自主地发问道,这是谁的仪仗呀,这么大的派头?
前面的轿夫早伸脖看明白了,这还用问?这么大一座北平府里,除了燕王爷,谁会有这么阔绰的排场啊!没看见王府的仪仗吗?
柳如烟这才仔细看清,前边两面青旗、两面白旗导引,绛引幡、四团扇、班剑、吾杖、立瓜、仪刀、响八节一样不少,真是王府仪卫的排场。柳如烟十分纳闷,朱棣来景家干什么?他心里忽然咯噔一沉,不好,该不是旧话重提,燕王又来为世子提亲吧?此次景展翼随父上任,柳如烟本来就几分疑惑,看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轿夫把轿子前倾,等着柳如烟下轿,见他坐着不动,就说:“柳老爷,下轿啊。”
柳如烟看见景家的大门敞开,燕王的全部仪仗鱼贯进入院子。柳如烟沮丧地对轿夫说:“不下轿了,走,回衙门去。”
两个轿夫相互看看,只得抬起轿子向后转。
景清不在,他还在布政使司衙门里。景家只有景展翼在画她没画完的群马图。院子里的喧嚷声惊动了她,她推开窗子一望,满院子是包金红木箱子,到处是王府护卫和仪仗,景展翼料定是燕王驾到了,她又纳闷又有几分慌乱,正不知怎么办好时,只见燕王朱棣已经在第二进院子下了轿,气宇不凡地向正房走来。
景展翼大声叫管家,管家却不知跑哪去了,没人应。
进来的是贴身丫环,景展翼发火道:“管家呢?真是反了天了,这是怎么回事?谁叫他们进来的?”
丫环说:“姑娘小点声吧,别说管家,就是景老爷,也挡不了驾呀,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燕王殿下呀,快换上衣服出去迎接吧!”
景展翼说:“别说他是王爷呀,就是皇上又怎么样?我不认识他,他又不是我请来的,我凭什么要去拜见他?”
这话还没落地,朱棣已经跨进了客厅,他后面跟着刚从南京“放火”回来的袁珙,依然是道家装束,只是已无须再有疯状。朱棣笑吟吟地接上景展翼的话茬说:“小姐说的对极了,本藩确是个不速之客,理应拒之门外,不怪小姐不欢迎。”
这一说,景展翼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只得道了个万福说:“对不起,民女不知道是王爷驾到,多有得罪。”
朱棣仔细地打量着景展翼,显然为她的惊人美丽所倾倒了,竟然有点忘情,有点失态,这让景展翼大为不好意思。她想找借口躲开,正好管家进来,景展翼就说:“去衙门告诉老爷了吗?请他快点回来。”
管家说已经打发人到衙门里送信去了。
景展翼便想抽身退步,她说:“快给王爷上好茶。我就失陪了。”
但朱棣叫住了她:“小姐请留步。”
景展翼不情愿地停下,不敢看他,她从眼睛的余光可以感受到,朱棣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身上盘旋。
朱棣说:“你父亲没回来之前,小姐就不能陪本藩坐一会吗?”
景展翼无可推托,只好留下,她说:“王爷请上座。”
朱棣环顾客厅,没有什么像样家具,墙上除了几张字画,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朱棣感慨地说:“景清果然是清廉之至,也太寒酸了点。”
景展翼回答得很得体,家父刚来北平履任,又是临时租的房子,也来不及购置家具。何况,家父本来不尚奢华,对房子、田产都不在意,一日三餐果腹就知足了。
朱棣说得很亲切,他说景清太见外,到了他燕王的治下,不就和回家一样吗?小姐不知道,当年令尊大人在宫中伴读时,彼此亲如兄弟,我们还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呢。现在他却这么见外,有难处也不找我。
景展翼说:“这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王爷固然念旧,可家父怎么好叨扰。”
朱棣接过丫环倒的茶,托在手上,忽然看见了案上的群马图,就走过去欣赏,他说:“我只知道令尊大人擅长山水,喜欢画虎,却不知又画起马来。”他认真看了题款和图章,讶然地回眸望着景展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原来是小姐的手笔?”
景展翼文静地回答,她不过是画着玩的,不能登大雅之堂,贻笑大方了。说罢走过去想把画卷起来。
朱棣说了声“且慢”,便又拉着袁珙过来,请袁道长一起来鉴赏鉴赏,他问袁珙,这马画得如何?
袁珙说他不懂画,但他说,看这马画得很像,像真的似的。
朱棣笑了,他的品评标准就不是“像”了,朱棣说画得形似不难,神似才是真功夫。他称赞景展翼的马形神兼备,这马画得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太难得了,他进而要求景小姐把画送给他,问她舍得舍不得?
景展翼推托说,这可不敢,她不过是随便涂鸦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哪敢拿出去献丑啊!
朱棣笑了:“小姐不会是待价而沽吧,我给润笔费。”他回头问袁珙,让他估量,看值多少钱?
袁珙说:“还不值二两银子呀?”
朱棣抚掌大笑:“好你个袁道长,你狠了狠心,才出价二两,这不是骂人吗?告诉你,好画价值连城啊。”
他回过头来,对景展翼说:“这样好不好?我按这画上的马匹数给钱,一匹一百两,一共是八匹,我出八百两,如何?小姐肯出让吗?”
袁珙大摇其头道:“天呐,画的马倒比真马值钱了。小姐,你就每天画马卖就发财了,用不了一年,就富可敌国了。”
景展翼说:“道长还当真啊?王爷这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朱棣说:“我可是认真的呀!”
正在这时,管家来报:“小姐,老爷回来了。”
景展翼趁机站起来往后门走:“王爷,有家父陪,我就告辞了。”
客厅里只剩下朱棣和袁珙二人了,朱棣站在群马图前发呆。
袁珙注意观察着朱棣,试探着说:“想不到景清有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儿,殿下从前见过吗?”
朱棣摇摇头,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他说:“只听说他有一个女儿,娴静典雅,却从未见过,想不到这等楚楚动人。”
袁珙揣度着朱棣的心理说:“其实,若早知她这么香艳可人,本应当纳为燕王妃的,又何必……”
朱棣脸上的悔意极为明显,他轻轻一叹,刚要说话,外面已有人喊“景大人到了”,朱棣便向外迎去。
? 事办迟了就不好办了
在景府大门口,一脸热汗的景清没等大轿停稳,就急匆匆地下轿往府里跑,他一见满院子的红木箱子,大为惊愣,沉思有顷,不得要领。
一见景清汗水淋漓地赶回来,朱棣从客厅里迎出来,说了声“对不起,我这不速之客来打扰景大人了”。景清一路走一路说:“下官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慢待,得罪了、得罪了。”
朱棣把自己的大折扇递给景清让他扇凉。景清谢过,没有接,他从丫环手上接过面巾揩了汗,说了声“殿下请”,朱棣竟亲切地拉着他的手一同步入客厅。
分宾主落座后,寒暄了几句,景清又说起“慢待”的话。朱棣脸上始终漾着笑容,他有意踱到案前,站在群马图前,说他一直在赏鉴令爱的群马图,大饱眼福啊,怎么能说是慢待呢。
朱棣见景清在打量袁珙,就介绍说:“对了,你们还不认识,这位就是我的朋友袁道长。”
袁珙冲景清一拱手:“贫道袁珙见礼。”景清说他早有耳闻,听说善相面,足智多谋。
袁珙说,谬传而已,不过是跟着殿下混一口饭吃。他说自己不懂丹青,也觉景大人爱女这画画得好,这马画得如此传神,简直是呼之欲出,难怪王爷要出大价钱。
景清以谦词应对,小女不过是涂鸦而已,让殿下和袁道长见笑了。
朱棣说他方才一匹马出一百两银子,小姐还不肯卖呢。
景清愕然说:“殿下见过小女了?”
朱棣说:“是呀,你女儿知书达理、才艺双绝,你真有福气呀。”
景清显得有点忐忑不安,女儿是他的骄傲,他却并不想让朱棣见他女儿,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家有万贯家私可以夸富,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却未必是福。他见朱棣还一直站在画前,就说:“快请坐呀。”回头又令门外的仆人快换茶来。
宾主重新坐定,景清见朱棣仍在画前不动,就说:“殿下若真不嫌弃,我就替小女做主,这画就送给殿下好了。”
朱棣竟喜出望外地亲自把画卷了起来。倒是袁珙笑道:“殿下何必性急如此?”
朱棣半开玩笑地说,他动手迟了,怕景大人又反悔了,岂不失算?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景清透过敞开的窗户,瞄了一眼院子里的箱笼,惴惴不安地说:“殿下有事吩咐下官一声,我去就是了,怎敢劳动大驾?”
朱棣说,有求于人,就得虔诚啊。景清只得硬着头皮发问,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朱棣的目光转向院子,问他看见院子里的那些箱笼了吧?那是定亲的礼,他今天就是来办这件大事的。
景清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旧事重提了呢?八年前,不是因为景展翼与燕王世子朱高炽的生辰八字不合,犯克,才作罢的吗?
朱棣自有应对的词,他说当年推算八字的人,不过是平庸之辈,只会照着易经就事论事,不懂大千世界的变数。他把高炽和展翼二人的八字写给袁道长,他就有相反的结论。
袁珙的看法确与别人大相径庭,大凶往往是大吉,相克转过来就是相辅、相成,景大人女儿的八字是贵为后妃的八字,而燕王世子的八字就更不用说了,在他看来,这桩姻缘是天地作合呀。
景清一时猜不透他们的用意,但他反应很快,他故意叹息地说:“这是小女没福了。”
朱棣讶然,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景清道:“既然殿下家不娶小女了,小女总得要嫁人吧?”
朱棣心里发凉,他不相信会这么巧,马上追问,不知所字人家是哪个府上?
对不上账是应对不过去的,景清便硬着头皮说,是一位翰林,叫柳如烟。朱棣说:“哦,我仿佛听说过,是哪一科的状元吧?”
景清回答是丁丑科的,学问还好,人品也不错。他日前奉旨到北平布政使司来了。
朱棣脸上是明显的失落,他说:“好,好,真是失之交臂呀。”他扭头笑着对袁珙说:“先生不是说景清的女儿与我的世子是天地作合吗?这怎么说?”意思是说,也不灵验啊。
袁珙说:“殿下岂不知,世间的事是充满变数的。”
朱棣索然无味地站起来,说:“打扰了,那就告辞了。景清兄,我是怀抱一盆火而来,你可是兜头给我泼了一桶冰水呀。”
“抱歉。”景清说,“这也许是定数、是天意。八年前提婚时,如果遇到袁道长这样的高人,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憾了。”
朱棣不忘亲手拿了群马图,对景清说:“总还不是空手而归,多谢了。”说罢便和袁珙往外走去,那些笨重的箱笼也相继抬出了院子。
景清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朱棣上轿而去。回程路上,朱棣坐在大轿中,袁珙骑驴傍轿缓行。
朱棣怏怏的,他不相信景清的话,真有这么巧吗?景家小姐真的许了人家?但看景清那么从容,又不像是骗人,这事也骗不了人。
袁珙却不以为然,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朱棣叹息地说:“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袁珙早摸到了朱棣的心思,他猜朱棣今天一见了景展翼,就后悔了,早知她如此美貌有才,何必给世子提亲?还不如自己纳为王妃。他问朱棣,后来怎么还是不改初衷?满可以改口啊。
朱棣虽有此意,但也不能过于荒唐,摆了满院子聘礼,总不能说是为自己纳妃的吧?那也不该他亲自登门的呀。何况,徐王妃那一关怎么过?他叹口气,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了?亡羊补牢?!
袁珙却笑道,亡羊补牢也不为晚,就看殿下有没有心思了。朱棣心灰意冷,有心思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从姓柳的手中把人夺来吗?
袁珙并不以为非,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