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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说:“小姐这么聪明的人还揣摩不透吗?这显然是火上浇油,让官军更愤怒,更加猛烈攻燕王府,燕王也就有了借口,只得背水一战。”徐妙锦认真地思索片刻,觉得指使发暗箭的人太阴险了,她却没往朱棣身上想,她说:“先生把发暗箭的人告诉我。”
柳如烟说:“这事不好认真的,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说罢一摇三晃地下城楼去了。徐妙锦又跑回了城楼。
? 危险的话借别人的嘴说
徐妙锦在城楼上向城下俯视,她看见人们把受伤的徐辉祖抬上了大轿,正要抬走。徐妙锦一阵心酸,又大喊了一声:“大哥!”
城下轿里的徐辉祖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呼喊,他回头向城楼上望了一眼,看见妹妹在捂脸哭泣。
由孟泉林带人护送着徐辉祖的大轿走了,景清将已经誊抄好了的密诏送到张昺手上,张昺略看了看,便吩咐用箭射到城楼上去。
景清就对方行子说:“你来射吧。”
方行子接过密诏,把它卷在箭杆上,用红丝绳捆牢,策马走了几步,问景清:“不对他们喊几句什么吗?”
景清说:“我跟你去。”便从侍从手上接过马缰绳,上了马。张昺马上命令盾牌手跟上掩护。立刻有几个盾牌手随方行子、景清骑马跟进,另有两队射手也拈弓搭箭随同前往。
又到了护城河边吊桥头。景清冲城上喊:“你们出来听着!”
陆续有人从墙垛后探出头来。张玉倒是不怕,他挺身而立,问:“你有什么话说?”
景清道:“北平布政使司已接到当今皇上密诏,现将抄本用箭射上城楼,望你等立即呈交燕王朱棣承旨,按旨意一体遵办,如抗旨,你们看看城下大军,你们必将玉石俱焚。”
说罢,景清一挥手,方行子将箭嗖的一声射出,不偏不斜,射中了张玉的帽缨,又连同射落的帽缨一起,扎在悬挂红灯的圆柱上。
方行子跟前的弓弩手们齐声喝彩叫好,张玉吓了一跳,摘下秃了的头盔,又回头看看扎着帽缨的箭,也咕噜了一句:“好箭法。”
早有士兵拔下有密诏的箭送到张玉手中。张玉将那盔缨狠狠一丢,带着那支箭下楼去了。
柳如烟从城楼上下来后,回到公事房,闲来无事,与一书吏下棋,徐妙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哗啦一声将棋盘掀翻,她说:“都兵临城下了,柳先生倒有闲心下棋,你是没心呐,还是有心看热闹?”书吏吓得站起身就走。柳如烟坐着不动,望着她,说自己人微言轻,扭转不了大局呀。徐妙锦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如烟说,反过来说,她徐妙锦该去说,她的话当然是一言九鼎了。徐妙锦说:“你倒会抬举我。我一言九砖也够不上,谁也不听我的,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她确实很苦恼,左右为难。
柳如烟说:“你是够难的了。”他站起来要走。
徐妙锦说:“你别走。我找你有事。”柳如烟说:“下一盘棋?”
徐妙锦说:“你知道什么事。我非刨根问底不可,在端礼门城楼上,到底是谁发的暗箭?”柳如烟说:“我说了,我不知道。”
徐妙锦说:“你知道,只是不说。不然你为什么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为什么判断是有人火上浇油?”
柳如烟说:“你知道了是谁,又想怎么办?”
徐妙锦说,她去告诉燕王,斩了他,然后把人头送到北平布政使司去,平息这场风波。这是乱上添乱,把燕王往火坑里推。
柳如烟说:“射箭手我不认识,可授意人我认识。”
徐妙锦问:“谁?”柳如烟说:“小保子李谦。”徐妙锦愣了片刻,疑惑地说:“他管不着兵啊,他为什么……”她忽然若有所悟地说:“你是说,真正的授意人是燕王自己?”
柳如烟狡黠地说:“那是你说的。”说罢嬉笑着往外走。
? 背水一战
东大殿密室门外,李谦、郑和像哼哈二将忠于职守地守在门口。房子里只有朱棣和道衍、袁珙在。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支箭,还有皇帝密诏的抄本。袁珙主张能拖一拖为好。等丘福的兵从暗道里进来再动手。
朱棣也承认,硬拼,我们占不着便宜,必须计取,最好是先把张昺、谢贵、景清诱骗到府里来,让他们群龙无首。现在魏国公受了伤,是个好机会。
道衍担心此计未必能奏效,咱们这杀气腾腾的阵势,张昺他们敢进来吗?朱棣说:“可射封回书给他们,表示遵旨,但请他们把朝廷要逮捕的属官名册拿来,我们好按名册抓人。”
道衍说:“可以试试,他们未见得上当,若坚持要我们把人绑了送出去怎么办?”朱棣决定先试一试。
徐妙锦走到密室门外,见李谦守在门口,就招手说:“你过来,小保子。”李谦不动地方地说:“不行啊,我不能离开半步。”
徐妙锦说:“还有郑和呀,就问你一句话。”
李谦与郑和耳语了几句,不得不蹭了过去,问她什么事,让她快说。徐妙锦忽然变脸:“什么事,你杀人的事。”
李谦吓了一跳说:“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吓唬我呀,我从小连个蚂蚁都不敢踩,我啥时候长胆敢杀人了?”
徐妙锦说:“证人都找到了,你敢抵赖?你雇人在端礼门城楼上放暗箭,伤了我大哥,你这是找死呀,我去告诉燕王,让他给我做主。”
李谦矢口抵赖,说:“你这不是冤枉我吗?这是谁跟我过不去,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啊。”
徐妙锦说:“你不承认是不是?我去见燕王。由于你这一箭,导致朝廷大军血洗燕王府,挑起事端,看燕王不斩了你!就是他手软,燕王府的官民也会乱棍把你打死,你等着吧。”说罢就要闯密室。
李谦告饶了:“求你了,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折腾。我告诉你实话吧,我小保子算个啥,敢干这事?”
徐妙锦说:“那你说,谁让你干的?道衍,还是袁珙。”
李谦摇头:“不是。”
徐妙锦又问:“是朱能、张玉?”
李谦说:“比他们大。”
徐妙锦又猜:“那一定是高煦!”
李谦说:“比他也大。”
徐妙锦说:“那就只有燕王了。”
李谦神秘地点点头,说:“这回你不问了吧?”
果然是朱棣,徐妙锦又灰心,又愤怒,她想了想说:“我不信。他这不是往身上惹事吗?人家找借口攻城还找不着呢。”
李谦说:“正是要给他们攻城借口啊,只要他们炮火一响,那燕王府就众志成城了,谁也没有幻想了,只会死心塌地跟着燕王卖命了。”
徐妙锦愣了一会,问:“这是燕王对你说的?”
李谦又急忙改口说:“是我自个悟出来的。”
徐妙锦渐渐失去了耐性,她挥挥手说:“你滚吧。”
李谦没走,他偷觑着徐妙锦的脸色说:“我全告诉你了,你可别告我的刁状啊!”他用手指指脑袋说:“我还想留着它吃饭呢。”
徐妙锦又打消了闯进去找朱棣质问的念头,她不想这样去找他。等属臣大员都在时,她当众说,让他出丑。
徐妙锦转身离去,李谦眨巴着眼睛,猜不透她挟风带雨而来,怎么忽然又偃旗息鼓地走了?李谦想不明白,半晌发呆。
? 替罪羊
张昺、谢贵和景清三人正在端礼门外官军大帐里议事。
桌上摆着朱棣的一封信,朱棣让官军提供朝廷要绳之以法的燕王府属官,然后按册递解。
谢贵拍着那封信,百思不解,燕王写这封信来,这是什么意思呀?
张昺说,当然是缓兵之计。他府里充其量有一千兵马,他敢与我们对抗吗?援兵他是等不到了,景清说,方行子他们发现的坟地地道口一封锁,他进出都别想了。
张昺说:“他要名册,可以。”反正吏部早抄来了底子,再把一僧一道补上就行了。
景清说:“不过,千万不可上当,他要我们几位带着名册进燕王府去捕属官,这终究有点危险,会不会是计策?”
张昺说:“我们又不是傻瓜,我们会只身入虎穴吗?至少得带卫队进去吧?”景清主张不可轻易答应。他们连魏国公都敢伤害,居心就太阴险了。他解释说是部下所为,这说不通,下次信里必须严加申饬。
张昺说:“行。那就写回信,令他们按我们开列的应捕官员名册,全部自行逮捕,并燕王印信、宝册一起上缴,我们再进去查验。”
景清点头,又提出了一个难题,名单可以开列,不过,柳如烟和葛诚怎么办?皇上的名单里没有他们。如果不开列上,朱棣就明白这是朝廷的眼线了。
张昺说:“也列上,故意鱼目混珠,省得他警觉,无非是吃一点苦而已。对了,要把张信开列上,他比燕王府一般的属官罪大。”
景清点了点头。他担心朱棣是在玩伎俩,却又找不到充分的根据来说服大家警惕。他纳闷,当此兵临城下之际,朱棣在想什么?
此时朱棣站在东大殿台阶上面,李谦站在低两级台阶上,仰视着朱棣,他刚刚把徐妙锦要当众出朱棣丑的事禀报完毕。
朱棣问:“徐妙锦真是这么说的?”
李谦说:“是。她不想找你了,要在众人面前抖出来。”
朱棣打了个咳声,他真拿徐妙锦没办法,一阵风、一阵雨,一会猫脸、一会狗脸,徐妙锦真是个难缠的主,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李谦有点埋怨地说,当时不射魏国公就好了,射张昺、景清不一样激怒他们吗?朱棣这时候最怕的是后院着火,必须设法稳住徐妙锦,那就得把射伤徐辉祖的事推得一干二净。他思索片刻,让李谦准备几个人,把嘴和眼都堵上,别让他们喊出声来,然后送到端礼门藏兵洞里等着,让徐妙锦也去看,看来不杀几个人不行了。也好,这恰好又是表白他朱棣无意与朝廷作对的机会。
李谦吓得一抖说:“殿下,你是想拿几个射箭的兄弟开刀问斩?”
当然不,朱棣很清楚:“若杀了他们,以后谁还肯为我去卖命?”
李谦说:“是呀,我也对不起人啊,不成了我害他们了吗?”
朱棣说:“死人脑袋。你听清了吗?我方才说的是叫你‘准备几个人’,若是想杀他们几个,还用准备吗?”
李谦高兴了,知道朱棣是要找几个替罪羊,但旋即又为难起来,别的都好找,这替死鬼上哪找去呀?
朱棣提醒李谦,这几天不是抓回来十多个逃兵吗?他们倒是该杀的。李谦茅塞顿开地笑了:“谢殿下指点,这真是两全其美呀。那我去准备人了。”李谦刚要走,张玉来了,朱棣问:“那个美人跟你怎么样啊?”张玉心想,真难为他了,这种时候,朱棣居然还有这个闲心。他说:“顾不上她了,打完仗再说。女人也够难缠的了。”
朱棣不禁笑了:“怎么,玫瑰花扎手?”
张玉回避了这个话题,他觉得大事不妙,方才他派人想从暗道出去接应外援,坟地的出口有朝廷重兵把手,里外不通了。
这可没想到。朱棣吃了一惊,但他不能在部属面前表现惊慌失措,马上泰然道:“也好,这是好事,这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玉毕竟不是朱棣,陷入绝境,反倒说是好事,这是他难以理解的。但朱棣随即叮嘱他,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就又证明朱棣内心也并不轻松了。张玉说:“我明白。”
朱棣又叫来郑和说:“有一件事情,你马上去办。”他交给李谦一个纸单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朱棣说:“按名单把人叫齐,到端礼门下集合。张玉,你给我准备二百兵士,还有够绑一百多人的绳索。”几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李谦问:“人家要问我干什么,我怎么回答?”
张玉说:“预备这么多绳子?绑谁呀?”
朱棣说:“不要问,到时候就明白了。”
? 朱棣激起了大家的斗志
端礼门城楼下,包括道衍、袁珙在内的燕王府属官百余人,按品级站在端礼门藏兵洞前,柳如烟、葛诚也在队列中。后面张玉统帅的军队持械环立,每人肩上背一捆绳子。官员们都在交头接耳,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只有道衍睁着半睡不醒的眼睛,毫无惊慌地表示,他谁也不看。
袁珙小声问道衍,燕王要干什么?
道衍提示他,没看见每人背一条绳子吗?
袁珙猜测说:“他要用计了?”但这计策与绳索有何关系?道衍笑而不答。朱棣过来了,是与张信并肩而来,张信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
到了属官面前,朱棣举着手中的纸单说:“现在我和诸公已是退无可退了,你们看,这是张昺用箭射上来的公文,是皇上一纸密诏的抄本。奸臣当道,欲置我等于死地而后快。我朱棣对不起大家,我一人有罪一人当,因我一人而连累各位,心实不安,我已向张昺他们说明,不关大家的事,如果放了属官们一条生路,我愿意自绑请罪,到南京钟山去,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