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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说:“我有另外的理由杀你。你原来是四川某个小县城里小小教谕,官品未入流,对吧?”
程济说这并不丢人,官虽不入流,人品却是上乘。
朱棣想狠狠奚落他一番,找回点面子,朱棣说:“你很能诡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坐过一年刑部大牢,是吧?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程济反唇相讥说:“你耳朵很灵啊。准确点说,我还差六天坐满一年牢。你问为什么,我怕当着你的部下说出来,让你脸皮无光。”朱棣说:“不会,你说吧。”
程济说:“我在你举旗反叛一年前,就冒死上折子,断言一年后朱棣必反。皇上大怒,说我离间皇室骨肉,要把我推出去斩首。后来我说,请暂寄头颅于项上,如到了一年之期,朱棣未反,再杀我不迟。”
朱棣说:“这么说,你把脑袋赢回来了。”
程济说:“如果以江山社稷大局为重,我倒宁愿我赌输了。不幸的是,我比别人提早洞穿了你的五脏六腑。”
朱棣拍了一下桌子:“放肆。”接着又问,“现在你还可以预言一次,你看我能胜不能胜?”
程济话说得有点悲凉:“你能胜。”
众人都深感意外,人人面露喜色,朱棣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就问他何以见得?程济回答,朱棣知人心,善于笼络人心。他是个大气的帝王之才,日后登基也一定能治理好天下。美中不足的是,他用不正当手段夺位,终究不光彩,遗臭万年。
朱棣说:“建文皇上为你一句赌注,让你坐了一年牢,我为你这一句预言免你一死,今晚上我请你喝酒。”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程济心中很有感触。若讲为人,他喜欢朱允炆,若讲为君,他就首推朱棣了。
? 强行出城
暑热的天气里,知了在树上拼命聒噪。一个卖云片糕的不断地在景展翼窗下叫卖,太烦人了。桂儿说,这个卖云片糕的怎么粘在这里不走啊?景展翼说,买他几块吧,大热天的也不容易。
桂儿便拿了几枚铜钱,推开上扇窗户,招呼说:“你过来。我们若不买,你是不是准备在我窗根下叫到半夜呀?”
卖云片糕的四下看看,纪纲就在对面的茶馆里泡着一壶茶坐着监视呢,桂儿也看见了他。桂儿说:“买三块。”
卖云片糕的从箱子里拣三块云片糕用纸托着递过来,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桂儿手疾眼快,把布包掖到袖子里,付了钱,向卖云片糕的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赶紧关上了窗户。
谁也顾不上吃云片糕,急忙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有出城的腰牌,还有几锭银子,一封信。
桂儿把信送给景展翼说:“是景老爷写来的信。”
景展翼匆忙看过信,又找来孟泉林,拿给他看。景清在信中告诉她处境危险,叫她快走。景展翼现在明白了,客店上下,果然都被燕王府收买了,父亲说燕王府已经知道桂儿的哑病治好了,怕他们跑了,要趁黑夜把他们掠到府里去呢。孟泉林说:“幸亏景老爷报了信来。”
景展翼说:“事不宜迟,尽早出城。虽有腰牌,可监视咱们的尾巴怎么甩掉啊?”孟泉林让她们俩先走,在朝阳门等他,他先把那条狗引开。桂儿便手忙脚乱地张罗着快收拾东西。
景展翼制止她,什么都不能带,一带包袱,就露馅了。
桂儿说,连换洗衣服也不带吗?
孟泉林抓起床上的三锭银子,一人分一锭,他说:“有银子就什么都有了。你们俩装着去买东西,我送你们出门。”
桂儿说:“那你呢?”孟泉林说:“我有办法,你们能走出去就行了。”因为孟泉林引走了纪纲,景展翼和桂儿又是空手出门,还约了一个店小二陪她们去买东西,没引起店家的注意,她们按事先约定,在一家杂货店前,趁人多甩掉了店小二,不走大街专穿小胡同,曲里拐弯地直奔东城的朝阳门。
城门开着,进出城的有挑担的、卖菜的、卖瓜果的,城门口摆了些菜摊。景展翼和桂儿在等孟泉林,装成要买菜的样子,问着价钱,眼睛瞟着城里大道方向。
孟泉林总算来了,骑着他那匹铁乌云追风马,一阵风驰来。她们看见,后面有十多个骑马的人似在追赶他,为首的正是纪纲。
孟泉林驰到菜摊附近,看准了她二人,哈下腰,左右手同时动作,将她二人分别夹起,把景展翼放在鞍前,桂儿甩在鞍后,他大叫一声:“桂儿,抱紧我。”桂儿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孟泉林左手揽住景展翼的腰,右手一抖缰绳,双腿一磕马肚,那马一阵旋风般朝城门刮去,后面追赶的人高叫“关城门,拦住他们!”有几个守门士兵试图关门,差点被马踢倒,慌忙闪到一旁,眼看着孟泉林带着二女子飞驰出城而去。
? 朱棣中计
劝降无望,不能久拖。朱棣刚刚得到消息,为表彰铁铉抗击燕军有功,朱允炆已升任他为山东布政使了,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这一来,春风得意的铁铉更不会轻易投降了。朱棣知道济南城池坚固,粮草充足,铁铉闭门不出,是用以逸待劳之计,想拖垮他。
朱棣一面威胁放水淹城,一面决意强攻,必须速决。他召集将领议事,朱棣要各部想尽办法寻找木料,云梯要多造。
张玉说,上次攻城被铁铉用计焚毁了许多,造云梯的木料不够。朱棣又严禁拆民房、伐坟上树木,大家都难做无米之炊。
朱棣说,连岳飞都懂得冻死不拆屋的道理,燕军想得胜,必重民心。后来他说,房子也可拆,不过要重金买,不可强拆民宅。
朱能觉得铁铉很不好对付,他可不是李景隆。他这一招很厉害,夜夜派小股部队出来骚扰,偷袭燕军军营,打了就走,弄得他们日夜不宁,疲于应付。
朱棣还有另外一手,他已叫部下扬言,要堵塞外河道,威胁他们要引水灌城。他说,城内军民一定害怕济南成为水乡泽国。
张玉证实,一说以水灌城,城里面传出哭声。又不放百姓出来,日久人心必散。
这时有人来报:“殿下,济阳门守将田山来投诚了,他手下有一千多人,愿意当内应献城。”
这真是及时雨。朱棣大为高兴地说:“快让他进来。”
来人是个矮胖子,一进来就给朱棣跪下了:“燕王殿下,我们城里人都盼你快点打下济南呢。”
朱棣和蔼地问他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田山说:“小的叫田山,是知事,城里都快断粮了,铁铉还逼着我们日夜守城,敢情他升官了,这不又升山东布政使了,可不管我们死活。我们守济阳门的兄弟们都想开城门投降了。”
朱棣有点信不实,他说:“好啊。你说说,为什么要降我呀?”
田山说:“奸臣不忠,使殿下冒霜露、顶烈日征伐,谁不是高皇帝子孙呐?谁不是皇帝臣民呐?我们今天只是千余人来降,今后你们攻城还会有内应,到时城门洞开,军民百姓会箪食壶浆迎候殿下。”
朱棣并不踏实,他说:“好是好,不过,那铁铉会善罢甘休吗?”
田山说他们已设好了计,届时就说济阳门告急,请铁铉上济阳门视察督战,他必来,我们事先埋伏刀斧手,把他拿下,济南城一没了主事的,也就乱成一锅粥了,我们便可趁乱开门献城。
朱棣说:“此计甚妙,你可马上潜回城里,到时候你在济阳门上点火为号。成功了,我提升你为三品官,让你当镇抚。”
田山称谢道:“谢殿下栽培。”
接着,朱棣又把田山请到后面,与他单独密议,约定了一个擒拿铁铉献城的计划。朱棣好不得意,第二天黄昏时分,朱棣带兵来到离城门很近的地方等待着,忽见城楼上火光一闪,腾起一片烟火,这是田山得手的信号。接着,朱棣看见铁铉被五花大绑推上城楼,被一群士兵看押着。为首的正是来投诚的田山。
只见田山喊了声:“我们献城了,开城门!”
吊桥放下,城门吱吱呀呀缓缓打开了,朱棣一马当先,踏着吊桥率兵入城。他看见田山正领着士兵在城内夹道相迎,“燕王千岁”的口号声震耳欲聋。
朱棣得意洋洋,在马上频频向降卒们招手。
突然,有人从城上推下一块大铁板来,朱棣发现时啊地叫了一声,急忙勒马想后撤,已经来不及了,凌空而下的大铁板砸到了朱棣的马头上。坐骑受了惊吓,竖起前蹄狂嘶,险些把朱棣掀落马下。
朱棣回马便走,方才的欢呼“千岁”声顿时变成了一片“杀”声。由于拥挤,朱棣的好多随从自相践踏,连人带马掉进护城河,又遭城上箭雨射击。朱棣抱头向后逃,幸亏张玉在他跟前,挺长枪护驾,神勇异常,射向朱棣头上的箭矢被他纷纷拨落。
埋伏在吊桥边的济南守军全力想重新拉起吊桥,断其归路,幸亏张玉马快,砍倒了几个拉吊桥的人,吊桥总算没拉起来,朱棣得以逃脱。
站在城上的铁铉早已解绑,他看见神勇无比的张玉说:“真是勇将啊,他是谁?”有人答:“是朱棣的手下大将张玉。”
惊魂甫定,朱棣猛听背后城楼上响起一阵笑声,他惊回首,见是铁铉在笑,他哪里还是五花大绑。
铁铉俯身用嘲弄的口吻对朱棣说:“使用反间计是你的拿手好戏呀,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上这个当啊?”
朱棣恨得牙根都发痒了,他仰起头来对铁铉说:“你今天并没成功,我毫发无损,你等着吃苦果子吧。”
'1'又称“名帖”,拜访时通姓名用的名片,是官员交际不可缺少的工具。
第十二章 杀谁不杀谁,账要算得清清楚楚
通风报信
朱棣回营,立即召集将领会议,他痛心地反省了自己的轻信,主动写了过失牌立于营帐前,让全军上下知晓。这自省牌上有朱棣手书的一行大字:朱棣轻信,险遭巨创,望我将士引以为戒。
这块自省牌引来无数双眼睛,将士们无不称赞朱棣的自省精神。
朱棣觉得自己身经百战,却栽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文官手上,未免太丢面子。他必须出这口恶气,如果硬攻,旷日持久,费时费力,官军援军一到,造成里外受敌的局面,难免无功而返。想来想去,只能在铁凤身上做文章了,由于气愤,他说出自己的报复计划时,竟忘了避讳张玉。想到时,话已出口,真是后悔不迭。
会刚散,一直心神不宁的张玉低着头第一个往外挤,朱棣的计划等于剜他的心一样,他又不敢反对,话又说回来,反抗又有何用。
朱棣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去,就叫住了他:“张玉!”
张玉只得站住。朱棣的问话很平淡:“你急急忙忙去干什么呀?”
张玉支支吾吾地说:“末将去查查营房。”
朱棣说:“你这几天很累了,济阳门中计,多亏你救了我,否则粉身碎骨了。你歇一歇吧,查营我让别人替你。你今天晚上就在我的营帐里睡吧。”
这对张玉来说,不是恩宠,而是无形的惩罚,再说,从无这样的先例,谁曾与燕王同室而卧呢?他当然知道,朱棣这是要亲自监视他,不准他靠近铁凤半步。他唯一的反抗办法是摆脱这个控制。他忙说:“我怎敢打扰殿下呢?我在这,殿下会睡不安稳的。”
朱棣笑道:“说哪里话。白沟河那一仗,我们露宿河边,你困急了,还是枕着我的大腿睡的呢。”
张玉暗自叫苦不迭,他又想出新花招:“我有一壶箭在我营帐中,我取了就来。”
但朱棣却叫了李谦进来说:“小保子,去把你哥哥的箭囊取来。”
张玉给弟弟使眼色,李谦没注意,他答应着去了,张玉一筹莫展,再也找不到理由了,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朱棣心里暗笑。他对张玉说:“你不老想让我讲阵法吗?趁今晚你我同宿的机会,我们好好摆摆阵法。”
张玉心不在焉地说:“好啊,我早就想跟殿下学了。”
入夜,号声、梆子声此起彼伏,济南城外燕军十里连营,辕门上和帐篷上悬挂的灯笼连成一条条纵横的火龙。除了巡哨的和警戒部队外,各个营帐都寂静下来,士兵们已经沉入梦乡。蛙鸣和鼾声交织在一起。
朱棣营帐前后有三层侍卫,人人都很警醒。
夜深了,张玉已经是按捺不住了,他哪里睡得着。他起身看看睡着的朱棣,又故意咳嗽或者大手大脚地弄响床板的声音,想试探他朱棣是否真的睡着。
朱棣只是翻身继续发出鼾声,张玉毫不犹豫地光脚提鞋走出营帐。
张玉怀里像揣了小兔子,一路以巡哨的身份过来,来到徐妙锦和铁凤的帐篷前。他问两个在徐妙锦营帐前值夜的士兵:“没什么事吧?”
士兵说:“回张大人,没事。”张玉又问:“她们都睡了吗?”
士兵说给她们挑了几桶水冲凉,先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没动静了,大概是睡了。张玉见帐篷里面还有灯火,就说:“有灯亮,可能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