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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飘蓬在窗外听了,暗暗心惊。
郎七又道:“你知道做线人的规矩吗?”
王小二道:“不知道,爷。”
郎七爷道:“线人的规矩就是,知一说一,知二说二。知一说二,死;知二说一,也是死;根本不知,自作聪明,想当然充情报,那就更是死路一条。你小子犯的是第三条,是大忌的大忌。”
王小二道:“做线人也有那么多规矩?不好混啊,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呀。”
郎七爷道:“头一回听说的事,多了去了。小子,我问你,哪一行没有规矩?就拿你来说吧,在月宫客栈做个下人,也得有规矩吧,见了客人要笑脸相迎,端茶斟酒,须低头哈腰,说话得温声细语,不得向客人主动索取小费,是不?”
王小二眨眨眼,道:“爷懂得真多。”
郎七爷道:“那当然,不懂规矩也想混,那叫找死。小子,须怨不得爷,受死吧,”
这一次,郎七爷的刀已断然扬起。
王小二捂脸尖声惨叫“啊”,突听得一声断喝:“住手!钦犯丁飘蓬丁阿四在此守候多时。”话音刚落,丁飘蓬已窜进屋内,他本可趁郎七不备,背后一剑结果了他性命,可丁飘蓬是何等人物,岂肯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也顾不得此刻重伤在身,是不是郎七的对手,侠性雄起,仗剑进屋。
郎七本是绿林出身;武功倒也不弱,后跟随乔爷进了六扇门子;谋了个正经差事,因忠心耿耿;嘴巴子又紧;成了乔爷的心腹。当下听得一声断呼,即刻鹞子翻身,将单万向后一圈,喝道:“哪个?”
“爷爷丁阿四。”丁飘蓬左手执剑斜指郎七,右臂挂在胸前,光着脚,脸上沾着些血污,没沾血迹的面皮上一片苍白,那执剑的左手,微微有些发颤。
郎七眼毒,一眼便认出了,不错,确是丁飘蓬,与榜上绘影绘形的钦犯一般无二,惊得他直冒冷汗。道:“丁爷,在下为你料理告密的小人,你又何必趟这趟混水呢?”
丁飘蓬道:“多怪自己贪恋女色,致使行踪暴露,此事怪不得王小二,有哪一个人,会对十万两雪花银无动于衷呢。若是郎七爷放过王小二,咱们便是朋友,若是郎七爷不放过王小二,咱们在刀剑上见。”
王小二趴跪在地上,听得傻了眼,见丁飘蓬如此仗义,道:“丁哥是真英雄,我小二只听说过恩将仇报的,没见过仇将恩报的。”
丁飘蓬笑道:“哈,丁哥今天让你见识见识。”
郎七先是着实吓了一跳,看来今儿个小命儿不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后见丁飘蓬伤得不轻,肩头还有些渗血,那身形也有些幌悠,心知他已成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刚才,听乔爷道,抓捕钦犯时,打斗激烈,各捕头均有损伤,丁飘蓬更甚,可惜让他跑了。看来自己捡了个落地道儿,上天可怜见,光宗耀祖,就在今朝了。
一念及此,暴喝道:“不知好歹的逆贼,还不快快受死。”刷一刀,劈山救母,力大势沉,向丁飘蓬当头劈去,刀风起初,烛火摇摇欲灭,丁飘蓬不敢硬接,斜刺里踏出一步,左剑斜挑,呲溜一声,竟将郎七胸前衣襟挑开条口子,那一剑刁钻古怪,匪夷所思,这便是丁飘蓬的剑风,郎七吃了一惊,退了两步。
丁飘蓬窜上一步,一招七星朗照,分刺郎七周身七个穴位,使到一半,毕竟失血过多,眼冒金花,脚下一软,当啷一声,撒剑倒下。
郎七正在后悔自己暴起发难之际,见丁飘蓬轰然倒下,又是一呆,以为使诈,忙一脚踏住长剑,举刀向丁飘蓬颈上砍去
、四 生死茫茫逃亡路
郎七一刀向丁飘蓬头上砍去;身后的王小二;没人去理会;王小二已从地上站起;见丁哥伤得人都站不住了;还来为自己“仇将恩报”,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早悄悄地抓起了床头的条橙,见丁哥危在旦夕,抡起条橙,向郎七头上砸去,那一条橙不偏不倚,正中郎七后脑,郎七啊呀一声,撒了刀,踉跄了两步,轰隆一声,倒地。
王小二这一宵生死轮回,死了一回,又活了一回,吓得都尿了裤子,当下又气又恨,怒火中烧,捡起地上单刀,不知哪来的胆气,在郎七脖子上一抹,道:“见鬼去吧。”顿时;郎七鲜血喷涌,流了一地。
王小二见丁飘蓬倒在地下,忙上前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又是揉心口,又是掐人中的,道:“丁哥醒醒,丁哥醒醒,你可千万死不得,快点,醒醒,醒了咱俩好逃生。”
丁飘蓬缓缓醒转,见地上倒着郎七,问:“那厮是我杀的?”
王小二道:“哪里呀,是我,趁狗娘养的不备,卡嚓一刀,做了他。”边说,尽量装得毫不在意的模样,却还是打了个寒噤,脸吓得刹白。
“好,多谢小二救命之恩。”丁飘蓬笑道。
“嘿,倒底是谁救谁呀,这都乱了,让我给你擦把脸,快跑吧,这可是个黑窝呀。”王小二端来盆水,将丁飘蓬脸上、手上、脚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又将丁飘蓬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刚才丁飘蓬是用左手与牙口包扎伤口,自然包得杂乱,如今经小二这么一包,那就好多了。小二又找来双软靴,帮他穿上;将丁飘蓬扶起要走,丁飘蓬道:“慢,将郎七腰上的虎头腰牌取来,这可是通行关卡的刑部令牌,见牌放行,如有阻挠,格杀勿论。”
“咦,我怎么不晓得,差点误了大事。”
“还有,脖子上的金项链摘下来,看看他怀里还有些啥,有用的全拿走。”
“是,不过丁哥,我俩是不是有些象杀人越货的盗贼啦。”
“管不了那么多啦,现在我可是身无分文,逃生路上没了银子,莫非去偷!”
王小二解下虎头镀金腰牌挂在自己腰上,又从郎七身上摘下金链子,掏出些散碎银两和一包金创药,收在怀里,捡起地下长剑,扶着丁飘蓬要走;丁飘蓬道:“慢。”他撕下床上一片帐幔,捏作一团,蘸着郎七的血,用左手在壁上写下:丁飘蓬作案,与他人无干。小二道:“明明是我杀的,怎么变成你杀的了。”丁飘蓬道:“免得鹰犬们日后找你的霉气。”小二道:“多谢丁哥,不过那没用。你想,小弟帮他们办事,狗娘养的都要杀小弟,如今郎七横死了,狗娘养的更不会放不过小弟了,这辈子小的算是跟六扇门子的勾当结下梁子了,不死不休。”丁飘蓬笑道:“倒也是。”俩人说着,王小二一手提着丁飘蓬的剑,一手扶着丁飘蓬出屋,上了院内郎七的轻便马车。
他开了院门,解开马拴,坐上车夫的座头,丁飘蓬隔着车帘关照,道:“现在你是刑部的便衣捕快,遇到盘查,举起虎头牌便可,如今你是大爷,说话要横,别怕,往东直门走,真出事有我呢。”王小二应道:“是。”
鞭儿轻挥,那辆轻便马车便出了四合院,王小二又跳下马车,将院门合上。
复又跳上车座,朗声吆喝道:“驾”,鞭梢脆响,马车辚辚,向东行驶。
这一刻,天边已露鱼肚白,街上尽是一队一队的兵丁捕快,时有盘查,有了这块虎头腰牌,果然好用;只须一晃,便一路畅通,毫无阻碍。
天已大亮,北京城内戒备森严;尤其是城南的内城、外城盘查得更紧,各个路口关卡都有守卫,扰民生事,乱作一堆。岂料王小二正赶着轻便马车,出了东直门。他扬着鞭,哼着曲儿,马车一溜小跑,向东南方向行驶,行了许久,又将马车赶入小路,七转八弯来到一个村落旁,倏忽间,已时近中午。小二早已饥肠辘辘,想找个隐蔽的村店用饭。
小二隔着车帘子问:“丁哥,饿吗?小弟可是饿坏啦。”却没有回音。他急了,别又昏死过去,掀起车帘一看,见丁哥歪斜在座位上,喘着粗气,果然已不省人事。
王小二寻思,该找个地方歇息了,丁哥伤势沉重,经不得车马颠簸,这么跑下去颠也给颠死了。他抽了自己两个耳括子,道:“真笨,就你这脑瓜子,不一辈子受穷,才怪。”
见村口有个院落,内有三椽茅屋,一个老头在扫地,他近前,隔着篱笆叫道:“老伯,能否在你家借宿一两日,费用好说。”
老伯道:“若不嫌弃,就进来吧。”老伯弃了扫把,开了柴门,又招呼道:“老太婆来客人啦,把东厢房打开,收拾收拾,让客人住。”屋内出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张罗着去东厢房拾掇。
王小二问:“老伯,家里就你俩老吗?”
老伯道:“是呀,女儿嫁到邻村去了,儿子在京城谋生,家里就剩俩了。”
老伯帮衬着王小二将丁飘蓬掺扶进屋,问:“那是你哥?”小二道:“是。”老伯道:“是刀伤?”小二道:“是街头混混砍的,得亏跑的快,否则,命没了。”小二将丁飘蓬扶躺在炕上,他给了老伯一两银子,吩咐做些饭菜汤水。老伯自去张罗饭菜、卸车喂马。
不一会儿,老婆婆将饭菜端进屋,王小二狼吞虎咽吃了个饱,然后,扶起丁飘蓬喂汤水,只喝了三、四口,便喂不进了,再喂,全从口角流了出来,一摸额头,滚烫。那可怎办,再不找郎中诊治,怕有性命危险。去城里找郎中,太危险,若是出个纰漏,小命不保。正寻思间,老伯进屋收拾碗筷,王小二问道:“老伯,附近可有好的郎中?”老伯道:“邻村倒有一个,距我们王庄西头两三里地有个陈家集,倒有个游方郎中,不是本地人,姓蒋,三十来岁年纪,医术却高明,都叫他蒋半仙,前两天,小老儿去陈家集,还见过他来,想必不曾远游,你到集上打听一下,陈家集的人多半知道他住在哪儿。”王小二道:“多谢老伯,烦请老伯照看一下家兄,小可去去就来。”“放心,只管去就是了,这儿有我呢。”
因路近,王小二徒步去陈家集。年轻人脚力健,不一会儿就到了,那集镇人烟稠密,市肆颇盛,一打听游方郎中蒋半仙,果然,就有人指点道路,有一小童蹦蹦跳跳在前面引路,转过两个街角,来到一处僻静小街,在一个黑漆院门前止步,指点道:“大哥哥,蒋半仙就住这儿。”王小二见门上挂着锁,叹道:“哎呀,人出门了,那可怎么好。”小童道:“蒋半仙一早进京城了,说下晌回来,你甭着急,等等就来了。”小童一溜烟跑了。
王小二急得头头转,却也没用,只有耐心等待,好在过不多时,见一匹黑色瘦马,拉着辆褐色陈旧的四轮马车,施施而来,车座上赶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抱着鞭杆儿打盹,车座旁挂着个葫芦,葫芦上写着“灵丹妙药”字样,车顶尾部有个鸽窝,一白一蓝的两只鸽子在车顶上走动啄食,车座踏板上趴着只黑山猫,碧绿的眼珠骨辘辘乱转,黑山猫“喵呜”一声,黑马便在门前站住了,游方郎中睁开眼,伸个懒腰,喃喃道“到家罗”,便要下车。
王小二见了,对马与猫好生惊奇,估摸那就是游方郎中蒋半仙了,便上前一揖,道:“先生可是蒋半仙?”男子道:“敝人正是。”小二道:“小人的哥哥病得不轻,请半仙出诊去王村救人。”蒋半仙朝他瞟一眼,讪笑道:“诊费怎么算?”小二道:“一两银子,如何?”蒋半仙摇摇头道:“太少了,你找别人吧。”小二道:“二两差不多了吧?”蒋半仙笑道:“小哥哥,敝人出诊救命,要的是金子,二、三两银子,算了,请另觅高人。”说着出溜下车,要去开门。
王小二忙上前拦挡,道:“半仙别忙,好商量,好商量,”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郎七那根沉甸甸的金项链,道:“这行么?”蒋半仙道:“别是假的吧。”小二道:“是假的我不姓王,你看看。”递到蒋半仙手里,蒋半仙用牙咬了咬,道:“那才差不多。”王小二嘟哝道:“那可是连同出诊、治病、药费都算在金链子里罗,没有看个病那么贵的。”蒋半仙笑笑道:“好说。”掉转车头,随小二去王村。
小二坐进车内,见车内十分雅洁宽绰,这车外形小巧陈旧,毫不起眼,内里却舒适可人,还有,那前后车轮十分滑溜,马车行驶只听得丝丝声,比郎七的轻便马车更轻便。
小二暗自嘟哝道:赚的钱多了,自然马车也就不一样,有朝一日,我王小二发财了,打一辆镀金镶银的马车招摇招摇,气死蒋半仙。
小二还在为他那根金项链心疼呢。
、五 江湖郎中蒋半仙
东厢房炕上,丁飘蓬依旧昏睡不醒,蒋半仙解开丁飘蓬的衣衫,查看伤势,他崩着脸,从药箱里取出药水清洗伤口,
敷上膏药,扎上纱布,又从葫芦里倒出一粒红色丹药,即刻满屋药香,捏着丁飘蓬的鼻子,将丹药送入他口中,拿出一只白色瓷瓶,开了塞子,在丁飘蓬口中滴了两滴绿色药水,只见丁飘蓬喉节蠕动,嗯了一声,坐将起来,竟挣开双眼,问:“咦,我在哪里?”
王小二看得傻了眼,也顾不得回话,却叹道:“哇,好医术,哪里是蒋半仙呀,我看应该叫‘蒋大仙’才是。”
蒋半仙笑道:“不敢当,你再这样叫下去,我该叫狐狸大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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