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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强皱了皱眉,倒了两碗酒,慢慢走到齐粟娘身边,递给李四勤一碗,紧挨着她坐下,“妹子,演官儿去了也有一月,什么时候回来?”
齐粟娘笑道:“皇上还呆在清口议定溜河套工程呢,他是反对建这个工程的,只要皇上主意拿定,顺水就下扬州了。若是皇上不听他的,怕就要被他缠几日才能动身……”
“演官儿如今倒是什么事儿都说与你听……”
敝轩外杏林里,短促的唿哨一声赶着一声,从北边直向敞轩而来,连府几女微微不安,慢慢随着莲香走到了连震云身边,连震云抬头笑道:“不用害怕,只不过是个小贼,想是汪府那边没守住,让他跑进行宫来了。”
李四勤一口喝干了酒,笑道:“大哥,俺去看看吧。”
连震云摇了摇头,“大河他们应付得来……”正说话间,连大河走进敝轩,面带迷惑,禀告道:“大当家,大船带着弟兄们把闯园的人抓着了,小的方才看了看,却是个女子,年纪不过也是二十三四,听她谈吐也是书香门弟出身……那边汪府奶奶遣了几个婆子过来讨要,说是汪府里地逃妾,要送到江都县衙里治罪的。”
敝轩里的人皆是愕然,齐强笑道:“汪老爷也忒不懂怜香惜玉,既是妾室,左右在家里训一顿就也罢了,何必送官。”说罢,从齐粟娘身边站起,回到八仙桌边坐下喝酒。
连大河笑道:“那女子好生倔强,不说几个兄弟被她踢……踢了几脚,便是大船叫人捆住她,也被她抓破了脸。”
李四勤哈哈大笑。“那些小崽子怕不是看着人家生得好。对她动手动脚占便宜罢。活该吃这个亏。”
齐粟娘掩嘴轻笑。莲香几人也松了口气。窃窃私语谈论这女子。连震云微一沉吟。“她姓名、来处可查实了?若确是汪府地人便送回作罢。”
连大河忙道:“小地问了。她叫沈月枝。是毗陵人。那些婆子指他是汪府里逃妾。骗财逃婚。她却说是汪府里当初下聘时未说明是做妾。抬她进门当日便极为怠慢。她方才逃走……小地以为。不管内中曲折如何。她是汪府里地人自是没错。”
齐粟娘听得名字便觉耳熟。笑道:“她叫沈月枝?这名儿倒耳熟。大当家。妾身倒想见见她。说不定是混过面儿地。
既是书香门弟出身。叫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去见官。终是太过了。”
连震云转头看着连大河。“带她上来。让府台夫人问问话。”
不多会,连大船领着两个腰扎红巾的漕帮帮众将沈月枝押了进来,齐粟娘见得那女子仍是在室女的装扮,一身蓝纱衣裙虽是极旧,却甚是干净,眉目如画,一双明亮地凤眼直愣愣地瞪着人瞧,半点儿也不退缩,果然就是大街上撞倒了她的人。齐粟娘不禁笑了出来,正要说话。却见得齐强几步赶了上去,又惊又喜冲那女子道:“原来是你,你……你可还认得我?”
满敞轩的人都是一呆,见得那女子亦是一脸惑,看了齐强半会,慢慢摇头:“这位公子……”
齐强急道:“就是四年前,在江宁秦淮河边,大清早你泼了我一身洗脸水……后来我去寻你,你每会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来……”
沈月枝顿时脸色一变,怒道:“原来是你这登徒浪子!今日我落到你手上,你要怎地?告诉你,你若是癞蟆想吃天鹅肉,那是休想!你碰我一个指头,我就和你拼命!”
众人皆是听呆,齐强脸涨得通红,嗫嚅道:“姑娘……我……”齐粟娘见得齐强在女人面前说不出话来,卟哧一声笑了出来,缓缓站起。
比儿拼命忍着笑,上前扶着她走到沈月枝面前。齐粟娘也不管沈月枝绷着的脸,瞪过来的眼睛,柔声道:“沈姑娘,你还记得我么?上年七月里,你在小秦淮河边被江都县的衙役追,正巧和我撞上,把我撞开老远,你就跑了,我当时方怀了胎……”
沈月枝半张着嘴,看看齐粟娘地脸,又看看她的大肚子,气势全消,结巴道:“对……对不住……”
齐粟娘在袖子底下狠狠拧了一脸迷惑,待要开口的齐强一把,让他闭了嘴,仍对沈月枝笑道:“好在我身子壮,也算是养过来了,今日看到姑娘,也算是有缘,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姑娘的事儿全包在我身上。”说罢,一边向连震云猛递眼色,一边低声下
“大当家,还请高抬贵手,若是今日能放过这位姑娘欠妾身的那笔银子,以后就不用再提了。”
连震云一脸愕然,半晌没回过神来,连大河重重咳了一声,“大当家,夫人说地这事儿,怕是不好办……你看……”
连震云看了看红着脸的齐强,又看了看瞪着他地齐粟娘,再看了看满脸惊异的沈月枝,咳了咳,“既是夫人非要如此,看在齐三爷地面上,我也就勉为其难……”见着齐粟娘一脸你果然聪明的神情,不由笑了出来,“只是汪府里地婆子如何打发,免不了还要借重夫人……”
莲香走上前来,笑道:“汪夫人可不好打发,夫人,这份人情可不好还……”
齐粟娘看着正赶着给沈月枝解绳子的连大船,握住莲香的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说不定只好厚着脸皮去了……”
齐粟娘走到敞轩口,三言两语打发了汪府的婆子,看了正眼巴巴望着她的齐强一眼,低声道:“哥哥若是真喜欢,三茶六礼娶进门来做正室,别又一时新鲜,过了几日便丢到脑后,这样的我可不帮你……”
齐强看着正和比儿慢慢说话的沈月枝,着急道:“自是真喜欢,若是不是因为月钩儿生得有几分像她……我犯得着叫她给你端茶么……”
齐粟娘一呆,望了一脸不乐的桂姐儿一眼,叹了口气,“你也忒对不起月钩儿……”
李四勤看着躲在一边嘀嘀咕咕的齐家兄妹,压低声音道:“大哥,她怎的胡扯起来。她不是八月里才怀的么,怎的七月里就差点儿出事?齐三是不是中意那个姓沈的?”
连大河和连大船都低笑了出来,连震云笑道:“你看着就是,怕是免不了要给齐三送份厚礼了……”
齐粟娘站在内室门口,接住了一脸惊笑之色的陈演,“粟娘,齐强哥追着跑的那位姑娘如今住咱们家?齐强哥也从连府里搬回来了?”
比儿、枝儿俱都嘻嘻笑了出来,齐粟娘笑叹道:“哥哥他也是着了魔,沈姑娘这几日何尝给过他半点好脸色?他就死缠着人家。烈女怕缠郎,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叫她嫂子了。”一边说着,一边替陈演摘去了暖帽。
比儿咬唇笑道:“若不是奶奶哄住了这位沈姑娘,请她到府里来住,她也没法子推辞。否则依她的性子,爷怕是半点边的挨不上。如今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陈演笑着扶着齐粟娘向屋里走,齐粟娘却叹道:“哥哥多半是真喜欢他,但哥哥是个压不住内宅的,月钩儿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位沈姑娘也是个硬抗的人,回去了更是有得闹……”
比儿也没了声,只低头摆饭,陈演笑道:“相隔千里的,哪能操那多的心,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妾室,齐强哥又喜欢她,还怕压不住?”
齐粟娘听着也有道理,便抛了开来,端详着陈演,笑道:“皇上还有两日便到?他居然也让你先回来了。”摸了摸陈演的脸,“看着倒还好,皇上把溜河套工程撤废了?”
陈演接过枝儿递上来的热巾子,擦了把脸,苦笑道:“皇上南下头一处就是扬州,然后再转到江宁去。自然得把我赶回来。
”顿了顿,“不但撤废了溜河套工程,还罢了河道总督的官。”
齐粟娘一惊:“为何罢官?可知继任的是谁?”
陈演安慰道:“皇上罢了他非是无因。我都看出这溜河套工作虽是浩大,却勘察不实,漏洞百出。皇上如何看不出?河台大人未必是无能,却是不谙河工,皇上自不会让他继任。”又笑道:“继任的倒是个大大有名的好官,原来的江苏按察使张伯行张大人。”
齐粟娘微噫一声,“就是皇上夸奖江南清官第一的张伯行?”
陈演笑道:“正是他。他在康熙三十二年就主持过高家堰的河工,与先父在勒蒲河台手下也曾共事。这几日在清口他一直寻我商谈河事,若是有他在,这河工之事大有可为。不过……”站起换了家常茧绸夹袍,看着比儿、枝儿摆好饭退了出去,叹了口气,“他是个纯臣,我看皇上更看重他治民之才,怕是不会让他在河道上呆多久,不知下一位河台行事如何……若又是哪位爷的门人……免不了又是一堆的麻烦事儿……”
齐粟娘知晓这些人由不得他们左右,不欲让陈演为此烦心,笑道:“张大人在位一日,便好一日。张大人不在,说不定皇上调个更好的来。咱们不去想这些。你今天看了迎驾的歌舞、行宫、各处的园子、还有小秦淮河的水嬉,快说我说说,也叫我听个新鲜。皇上眼见着就要来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十二章 南巡扬州的康熙
日转眼即过,二月二十日,康熙帝御船队自淮安而出、高邮,沿漕河而下,到得扬州城外黄金泊码头。
粟娘抚着肚子,坐在府衙后宅内室里,尤听得满城喧闹,十方锣鼓之声震得山响,不由笑道:“皇上以往出巡,为防变乱,沿河男子不得靠近,唯准妇人叩拜。今儿偏不禁扬州百姓沿河陛见叩拜,谁不想去看看。比儿,现在满城人都涌到黄金泊了罢?”
比儿端上一碗热牛乳,笑道:“谁说不是,就说咱们府里,除了夫人和奴婢,已是全去迎驾了。枝儿、理儿、长生把过年新制的大红祅儿穿上了,小连和七夕却穿上了红布夏衫儿,去码头的人谁不是这样?奴婢方才在后门上看着,便是没钱买红布的丫头,都扎了段红头绳。连府里大爷当初也没料到皇上会让男女百姓们都去迎驾,这一回,他那戏台上的素装绝色美人儿更是显眼。”
齐粟娘靠在座榻上大笑,“她们三个也不怕热,那两个也不怕冷?好在皇上只在扬州呆三天,明儿的行程是要去游瘦西湖,赏八大园罢?盐商们听说这个消息,怕是要喜翻了心。”
比儿笑道:“爷这几日带着盐商们早早迎了出去,不就是为了在随驾的河台、漕台、督台们耳边说话,让他们奏请皇上游园么?听说明日行程就是漕台桑额大人奏请的。”
齐粟娘叹了口气,“咱们可是瞧不见这热闹了。听说小秦淮河除了水嬉,两边建了一溜儿的香亭,里头全是锦屏画围,焚香挂玉,曹大人的那十几个戏班子,要唱足一天呢。皇上这会儿怕是已经入了钞关,沿着小秦淮河向天宁行宫去了。”
到得当晚二更天,陈演从天宁寺行宫赶了回来,倒让齐粟娘大出意料,“怎的回来了?我原想着你要守在宫外候旨呢,皇上这会儿怕还在开宴罢?”
陈演满脸不愉之色,挥手让比儿等退下,关上门,叹道:“今日过小秦淮河时出了事。御船护驾的侍卫见得南柳巷一处吊楼角上有火光,疑心有变,当时就一箭射了过去。我赶过去一看,只是个打火做饭的妇人,好生生被一箭射死了。”抱着齐粟娘道:“新任两江总督噶礼大人,也肯报上去,只说是小事,遣我去把这事儿压了,我方才去那妇人家里,给了他丈夫和女儿二百两银子。
”
齐粟娘半晌没有出声,陈演又道:“我去向督台大人回报此事,他虽是未多说,我看他的神色似是怪我小题大做,不该费这些银钱。这位大人……”松开齐粟娘,仰面重重倒在床上,“他原就是正红旗显贵董鄂氏出身,又在平噶尔丹时立了大功,是皇上的宠臣……听说还是九阿哥地亲……周先生说,他在山西做巡抚时……很是贪酷……”
齐粟娘侧过身子。伏在陈演胸口上。安慰道:“也就是两三天。他就要随驾去江宁。两江总督衙门也在江宁。和咱们隔开了。大不了咱们家填些银子给他。总不要你做违心之事。”慢慢思索道:“上回他上任时过扬州。你可送了礼?”
陈演却是笑了出来。低头看着齐粟娘。“中秋第二日。我回家看了你地信。心里火急火燎要去追你。偏偏他来了封河。我那时就觉得这位督台和我犯冲。哪还有闲心送他礼?他就算是想送我礼。我都不爱收。”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拧了陈演一把。“看把你贫成这样。他现在还没有发作你。怕是因为前几日你领去地盐商们孝敬了不少吧?”
陈演笑着道:“多半是如此。明日皇上要去游园。那些盐商也不会亏。今天连震云那是大大地露了把脸。不单单是皇上赐见。问了江苏漕事。升他做了正六品候补。太子也赏了他不少东西。这会儿开宴歌舞叫地就是他那班苏妓。”慢慢抚着齐粟妇地头。“不过。最让我奇怪地是。十三爷召我伴游。遇着他时。竟也拉着他说了两句。”
齐粟娘鄂然道:“十三爷?”她心中隐隐不安。一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