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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收好上车凳,道:“不知,那位公子给了钱,只说送两位去江边。”
“不用,你送我们到灵芝镇就行。”
灵芝镇是青阳前往池州的必经之地,老头连忙说:“可那位公子给的钱是去江边,如果只到灵芝镇用不着那么多钱。”
“没关系。”谭步平摇摇手。“钱你留着,车赶得稳当点就好。”
“那没问题,小老儿赶车三十多年,可稳当呢!”老头吹嘘着将车掉了个头,又问:“公子是要去池州府吧,不如让小老儿送你们去?”
“不用了,在下在灵芝镇还有事要办,稍晚才去池州府。”谭步平回答。
看来并非人人想占人便宜,这位老丈是因为多拿了钱而不安吧!一直听他们说话的林紫萱心想,可是她也纳闷他明明说过不能去池州府的,如今为何改变了心意呢?
“我们去池州……”
谭步平用手轻捂住她的嘴,接上她的话说:“没错,去池州!不过得先到灵芝镇歇一夜,明天再去。”
知道他另有安排,林紫萱不再说话。
谭步平给她一个赞赏的微笑,松开手,与车外的老头说着话。
“听老丈口音不似青阳人,倒像临安口音。”
“公子说得是,小老儿正是临安人。”
“怎么到了青阳呢?”
“小老儿一向只在临安府接送客人,这趟是为送东家闺女到池州访亲戚而来。本想今天赶早回临安,遇到那位公子租车,小老儿寻思到江边正是顺路,回程载客既挣了钱,也得了个伴,所以就来了。”
谭步平明白了,是绍春心细,特意找个外乡车夫来送他们,这样也是为了避开吴德良那狗官的眼线和追踪。
不过,光是如此显然还是不够的。
他看看身边倚着车窗凝眉托腮的女孩,很高兴她没有多嘴,也没去掀窗帘。
从她僵硬的坐姿,拧紧的秀眉和绷成一条线的嘴唇,他能看出此刻她的心里充满惶恐和焦虑。离开林家湾的两个晚上,她都在逃命,这对于从小生长在僻静的乡村,没有经历过复杂生活的她来说确实不容易。
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凑近她的耳朵说:“别想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林紫萱回他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睡不着。”
“把心事放下就能。”他指指车外,轻声说:“九华山的佛会保佑你的。”
除非你带我去汴梁!她在心里暗暗地说。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也不知道訾怎么做。
车内沉寂下来,只有车外老头不时与他的牲畜说话,而他果真没有自夸,他赶的车相当平稳。不一会,坚持说自己睡不着的林紫萱便在单调的车轮声中睡着了。
谭步平同样昏昏欲睡,但他不敢睡,他的耳朵警觉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很快就要到灵芝镇了,那里距离池州、青阳都不远,可以说是在强敌的包围中。
他是故意选择那里的,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老丈,怎么啦?”就在他思考间,忽然发现车速减了,便低声问。
“前头有官兵设卡。”老头回答。
谭步平浑身一紧,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他不相信刘琨的动作会这么快?
可是当他掀开车门帘一角往外看时,由不得他不信。一队官兵堵在前方,正检查着过路行人与马车,因为快到灵芝镇,路上的车马多了起来,因此移动缓慢。
从服装上看,那群官兵不是昨夜和清晨与他们照面过的刘琨等人,也许是池州府派来的帮手?
怎么办?看着等待检查的车流和路两旁收割完庄稼后空置的土地,他快速思考着是趁此刻逃跑,还是留下碰运气?如果叫醒熟睡的林紫萱下车逃跑的话,很容易引起官兵的注意,成功机会不大。留下的话,是冒险,但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老丈,等官兵查验时,就说我们是你的少爷和少夫人,事后定有酬谢。”他低声对老头说。
“是。”老头侧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
谭步平就算对他不放心,此刻也顾不上了,他必须冒险赌一次。
他回头看看靠在车板上睡得浑然不知危险将至的林紫萱,立刻被她美丽的睡容吸引。她是个如此年轻美好、与世无争的女孩,只因为一个老色鬼的贪欲,成了刀口上逃生的可怜人。
义愤和同情强烈地撞击着他的胸怀,他发誓,他一定要帮她,一定要让那个邪恶的吴胖子受到朝廷的制裁。
他在椅子下找到一个木箱,伸手拉出来,发现里面不仅有条花毯,还有不少女人的胭脂水粉、红衫绿巾等物什件。
他心头一喜,脑子里有了主意。
他动作灵活地取出几样东西,再用脚将木箱踢回原处,然后毯子一展,盖在了沉睡的林紫萱身上,并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林紫萱被惊醒,睁着睡意蒙胧的眼睛吃惊地看着他。“谭……”
“安静,外面有官兵。”来不及多说,他将她压进胸前。
感觉到她的身子一紧,他轻声安慰道:“闭上眼睛别说话,一切有我。”
这比什么都管用,林紫萱立刻安静了,但圆瞪的眼睛仍惊惧地注视着他将手中的胭脂盒打开。
“放心吧!”谭步平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少爷,坐稳了。”不久后,外面的老头声音响起,车子动了。
知道轮到他们过卡了,谭步平匆忙将胭脂盒收好,扯起毯子将怀里的林紫萱全身盖住。
“哪儿来的?车上是谁?”车外传来粗暴的吆喝,接着是老头的声音。
“兵爷,我们是临安府来的,车上是我家少爷和少夫人……”
“临安府的?不管是谁,都得检查。”
“可是……可是我家少爷……”
“少罗唆,下来!不管是谁都得检查。”
粗鲁的吼叫声中,传来老头“哎哟”的呻吟,看来是被拽下了车,随之,车门上的帘子被掀开了,两个官差爬了上来,可随即都楞住了。
第七章
“哦!这、这女人……”最先爬上车的官差吃惊地看着全身被捂得严实,双目紧闭,满脸长着红白疹子的女人。
另一个则立即缩回了头,害怕地说:“她好丑哪,那一定是会传染的怪病。”
“是啊,我家娘子得了绝症。”车内的谭步平操着一口临安腔,把怀里的“娘子”往两个兵爷面前凑,嘴里凄凄惨惨地念着。“都说只有池州府的‘妙郎中’能治,兵爷,是真的吗?‘妙郎中’能救我的娘子吗?”
两个兵爷被他的举动吓得连连往后退,靠车门的那个干脆跳下地躲得远远的。
看到同伴退缩,掀帘子的士兵也害怕了。
“哦,我们又不是郎中,怎么会知道?你还是进城找郎中去吧!”他放下帘子也跟着跳下了车,并跑去向路边一个军尉模样的人报告去了。
谭步平单手桃开帘子,看到那个军官在听了士兵的话后,往他们望来,并不耐地挥挥手,心里憋着的气终于缓缓呼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少爷,少夫人的病准能治好。”老头爬上车,大声说着并吆喝马车启动。
谭步平立刻用临安话回道:“那就快点赶路啊!”
马车随即加快速度,很快就过了关卡,谭步平的心也随即放松。他低头看看依旧躺在他怀里的林紫萱,见她张大的双眼晶莹透亮,满脸通红,那些被他点上去的红白点显得极其刺目,难怪那些士兵会害怕。
“怎么?你不舒服吗?”
“热。我快被勒死了。”她声音细小而急促地说。
“呃,是我忘了。”他这才明白她满脸涨红的原因,赶紧放开紧勒在她腰上的手,还将捂在她身上的毯子拉开。
“我们没事了吗?”她轻轻喘着气问。
“暂时没事了。”
“太好了,刚才可真吓人。”危险过后,她意识到自己不仅躺在他的腿上,双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由得大感羞愧,急忙想坐起来,但被他按住。
“等等,让我把这些东西擦掉。”
他抓过一条红绸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红点。
“你弄了什么?”想到那些士兵的反应,她好奇地问。刚才她的眼睛虽然一直紧闭着,可仍能感觉到那两个士兵的恐惧。
“没什么,只是些装病用的红点。”谭步平随意说着,为她仔细擦拭。
林紫萱心想,他一定将她的脸画得很可怕,不然那些士兵不会那么好哄骗。可是只要能逃过劫难,再丑的伪装她都愿意。
“行了,起来吧!”谭步平扔掉手中的帕子。
林紫萱坐起身对着他拍拍脸。“我现在不丑了吧?”
“美极了。”他的话让她的脸更红了,被他称赞总是让她觉得非常开心。她垂下头默默折叠着毯子,然后屈膝靠在车窗边,从窗帘缝隙中眺望外面。
谭步平也不说话,往后一靠用力伸展修长的四肢,然后闭上眼睛休息。经过这番紧张的折腾,他还真累了。
车外老头依旧在跟他的牲畜说着话,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忽然,林紫萱发出一声轻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谭步平睁开眼睛问她。
林紫萱转向他,笑道:“我在想你真的很聪明,居然想出这一招吓退他们。”
谭步平也笑了。“那也得感谢你的合作。”
“是啊,而且我配合得很好,对不对?”
“对,你配合得很好。”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怀疑是否没将胭脂擦干净。
“可是那时我好紧张,手指都扭痛了。”
谭步平笑了。“你扭的可不是你的手指头喔,是我的衣服。”他指指自己的胸前。“看,这里都快扭烂了。”
林紫萱看看那里果真有大片明显的褶痕,红唇一撇,笑得更灿烂了。“怪不得我的手指这么痛,不过,你也勒得我快断气了,那时候,你也很紧张,是吗?”
她的笑靥消除了他的疲惫,他忍不住伸手擦擦她额头残留的胭脂印,点头笑着承认。“是的,我是很紧张.真怕他们当中有人认识我们。”
他的话让林紫萱很感动,他擦过她肌肤的手指带给她一阵颤栗。她不由得双手撑着椅子,倾身向他,诚恳地说:“其实他们只是要抓我,如果被他们认出,你将我交给他们就行,他们不会伤害你。”
谭步平眉头一杨,做出惊讶状。“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好人。”她的回答换来他的笑声。
“你最好别那样想。”他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林紫萱笑着靠回车板,心想他确实是好人,而且还不喜欢别人说他好。
不久,灵芝镇到了。
在镇口与赶车老头告别时,谭步平给他钱,可他坚决不收,说已经多拿了钱。谭步平只好给他行了个大礼。“那就请受在下一拜,谢老丈援手。”
林紫萱也敛妆施礼,道:“谢老伯相助之恩。”
老头呵呵笑道:“少爷、少夫人不必在意,秋高风寒,一路上多小心。”
见他依然用先前假扮的身分称呼他们,林紫萱羞红了脸,不敢抬头,谭步平则哈哈笑着与老头再次以礼相别,老丈驱车离去,他们也往镇内骡马店走去。
“谭大哥,我们真要进镇吗?”
“不,我们先去吃东西,然后雇辆马车就上路。”
听到他的话,林紫萱惊喜地抓住他的手。“这么说你答应带我去汴梁啦?”
谭步平逗趣道:“既然你是我的娘子,我不带你去成吗?再说这两天两夜,我可是早被菟丝花缠得脱不开身了。”
“啊,太好啦!”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林紫萱心头的重负顷刻间解除,她既羞涩又开心地绕开他关于“娘子”的说法,道:“我是菟丝花,我要缠着你,有你在,我就不害怕,还可以救出我爹爹,让那个贼官受到报应。”
谭步平看着她羞涩中更显娇美的脸,为自己能带给她那样的信心而高兴,但想到以后要走的路,又不得不严肃地说:“先别太高兴,我带你去可以,但有个规矩你必须遵守,否则一切免谈。”
“什么规矩,你说,我一定遵守。”见他神情难得正经,她也紧张起来了。
“别把话说得那么死,我可不想让你打自己的嘴巴。”
“不会不会,你快说吧!”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棵舒枝展叶的老槐树下,谭步平停住脚步靠在树干上望着她,她立刻站定在他身前仰头与他对视,等待他开口。
“去汴京告御状是条很长的路,你我独行,孤男寡女终不合礼法,若遇昔日恩师、同窗也难以解释,所以,你我得假扮夫妻,同进同出。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扮夫妻?”林紫萱没想到他的规矩竟是这个,不由吃惊得半启樱唇。
“刚才在马车上我们不是已经扮过?”见她如此惊讶,谭步平很不高兴,难道跟他做夫妻就那么难吗?而且还只是假装的。
“可是,别人会相信吗?”
“为何不信?”她的问题真怪,谭步平皱眉问。
林紫萱沮丧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公子学富五车、一表人才,紫萱不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