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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少卿见了，微笑，说，“我就这么点儿嗜好，现在闹得，谁都要紧着我这点儿坏癖。”
“叔叔跟浮生，都很爱您。”苏七七望着柳少卿。
柳少卿点点头，手抚着杯壁。过了一会儿，她抬眼，笑笑，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老夫老妻的，哪儿那么多问题呢……倒是你，孩子，你真打算跟浮生分开。”
“我是说，你就暂且撇开浮生他外祖母的意思，还是坚持要分开吗？”苏七七喝了一口茶，分明是有些苦涩的味道停在舌根处。
她不语。
“我们不说这个……”柳少卿指着侍应生新端上来的点心，“尝尝看。”
苏七七接过来，咬了一口，细细的嚼着。
“去看看浮生吧，这算是，一个做母亲的请求……代替我这个什么都帮不了他的母亲，陪着他，让他赶紧好起来。这样，可以吗？”
“你也许不知道，他这回伤得有多重。他断了一根肋骨，正好指向肺部，专家会诊，连夜抢救，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样温和又无奈的声音，充满了疲倦。
这是一个做母亲的心。
她觉得自己的心钝钝的疼，那几乎麻木的痛楚，一下子被揭开了痂，流出溃烂的脓血一样。
她无从拒绝。
没法拒绝面前这位母亲的心，更没法拒绝自己的心。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6
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柳少卿手里拎着食盒，拢着一条米色的云肩，看着苏七七，微笑道：“很晚了，我让何平送你回家……你听我念叨了一晚上，一定也没能好好吃，车上我让何平备了个食盒，你回去再添点儿……”
她握了苏七七的手，说：“孩子，谢谢你。”
“我跟道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论他三十四十，都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在我眼里，你们都还是孩子。不管怎么说，我得请你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自私也好，溺爱也罢，我这样子冒昧，只希望他能赶紧的好起来。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边，跟着乱……亏得你，有耐心陪我吃这顿饭。”
“这话该我说的……谢谢您，肯让我在这个时候留在他身边。”
柳少卿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您先上车。”苏七七替柳少卿打开车门。
“好。”柳少卿上车，又嘱咐何平，开车小心些。
苏七七看着柳少卿的车子离开，这才跟着何平上另一辆车。
车子里放着音乐，声调细微柔婉，亲昵的像是在耳语。她看着后座上的栗色食盒，隔着玻璃车窗，楚景园的外面古典气氛浓郁，这样的晚上，心里升起薄薄的暖意。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看见江思远。
江思远穿着灰色的衬衣，松松的戴着银色的领带，配着一身休闲西装，看上去年轻又帅气。像是与人在交谈，他身边的那几位男士，均有亲昵攀在一旁的绝色，独独他，只身一人。
何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咦”了一声，说，“江先生也在。”
“嗯。”苏七七点头。
“苏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何平问。
“好。”
何平倒着车，说：“苏小姐，明天早上我会过来接您，您看个时间……”
“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何平点头，说：“您要是不介意，我想早点来接您，因为早上，浮生就得换药。”
“好。”苏七七应下。
一路上，何平便不再说话，苏七七也是默默的，看着车窗外面。眼看着车子要拐道，她迟疑了一下，说：“何秘书，您看看，能不能现在去医院。”
何平愣了一下，侧脸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终于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说：“苏小姐，您等着，我很快安排妥当。”
他顿了顿，说，“苏小姐，辛苦您了。”
苏七七摇摇头。
温浮生恢复的并不理想，不需要别人多说，她只是从加护病房的玻璃窗户里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病房里很安静，温浮生闭着眼睛，输液管里还在输液，曼生坐在床边。
这几日，她也消瘦了不少。
只是，她看上去有些气鼓鼓的，像是刚跟人闹了别扭似的。
何平轻敲了一下门，走进去。
曼生站起来，看见何平身后的苏七七，愣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温浮生，然后，漂亮的眼睛盯着苏七七，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情绪，意思却很明了——她要苏七七出去。
苏七七坦然的与她对视。
何平却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曼生跟他出去，曼生咬着唇，有些不甘，却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苏七七不知道何平如何说服曼生，此刻，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她轻轻的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的脸色很白，病态的白，唇上几乎看不到血色，脸上尽是擦伤后紫红色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有着结痂的迹象，红红紫紫的，看上去有些狰狞。
病房里，安静极了。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温浮生，脸上那狰狞的伤疤，还有，衣服下掩藏的伤口——肋骨、肺……这都是身体里要命的地方，他伤着了。
她的心跟着疼。
他闭着眼睛，睫毛又黑又长，在那布满伤疤的脸上投下阴影。
她曾一度觉得，一个男人，怎么会有那样黑亮的大眼睛，还有那长的惊人的眼睫毛。他的气质本有些偏冷，可因为这样的一双眼睛，偶尔让她觉得，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孩子。
她伸出手，停在他的脸上。他似乎有些疼，脸动了一下，她的手指也跟着轻轻颤了一下。
这伤，比她上回来看的时候，还要狰狞，一块一块的，像是用刀子剜着她的心。
温浮生蓦地睁开眼睛，那墨一样的眸子，闪着不可思议的光，又惊又喜，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
苏七七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开口打破这长久的沉寂，嘴唇动了动，竟是没能够发出点儿声音。
她的眼睛开始湿润，心也微微的发颤。
她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叫你喝那么多酒。”她抿了一下唇。
温浮生也想要笑，却牵动脸上的伤，表情有些紧绷的僵硬，最后，只是唇角弯了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紧迫的，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是意外……”
他的嗓子很哑，说话也有些吃力。苏七七连忙用止住他，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是意外。
她明白他的意思。
苏七七握住他正在输液的那只手，慢慢的贴上自己的唇。
她望着他，轻声问：“你疼不疼？”
温浮生又想开口，苏七七捏了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这就跟做梦似的，她的声音轻轻的，也小小的，仿佛是在梦中呓语。
“你要好好儿的，配合他们，赶紧好起来……”
温浮生“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不要跟大家闹别扭……”
“嗯。”
“不要生我的气……”
“嗯。”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尽了力的，去跟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守在你身边。等你好起来，你就会发现，我赖在那儿，你推也推不掉，赶也赶不走的。”
她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将脸贴在床边，另一手轻轻的伸出去，避开他的伤口，搭在他身上。
他的身子竟是有些抖的。
苏七七弯了弯唇角，伏在床边，一动不动。过了许久，终于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嗯”。她终于忍不住，眼眶瞬时变得滚热，然后，她转了一下脸，让自己对着他的下巴。
她不曾去试过这样子爱一个人，分明是满心满意又心无旁骛的，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如果，她不是苏七七，如果，她不是个孤儿，如果，她不是柏杉女冠的养女，如果她没有认识过温奶奶，如果，她没有做过陪酒女郎……如果，没有这些如果，多好。
她不喜欢他为他花钱，她不喜欢他对她太好，那一切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因为感受到他的心，更便害怕自己负了这样的心。
她多羡慕曼生，多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样，无所顾忌，勇敢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也会牢牢的抓住一切可能的未来。
；“疼嘛？”
她抬手，轻柔的抚了抚他的下巴，那里也有一处擦伤。
温浮生侧着脑袋，努力的去看她。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苏七七站起来，弯下身子，去亲吻他。
轻柔的亲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语，那未出的话语，都淹没在这个吻下面。
不带激。情，不含欲。望，只是唇贴着唇，心贴着心，亲吻了很久，很久。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7
安生捧着花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门开着，他看着一室狼藉，不禁皱了皱眉，抬手，敲了敲门。
两个护士看见他进来，仓皇的点了点头，俯下身子收拾地上的药。
温浮生看见是安生，一怔，继而微笑，断断续续的说：“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累他转着眼珠子，往安生身后看，并没有看见夏清舞。
“飞机误了点，凌晨才到，妈妈不让她过来，怀孕的女人不宜来看望病人，那意思是，怕冲撞了什么。”安生放下花，笑着解释。
温浮生点头。
“怎么呢，这是，老远就听到声音。”安生问护士，却是看着浮生。
护士支支吾吾的。
他心里知道，大抵又是浮生在发脾气，不肯让护士碰他。这满身的伤，不难想象有多疼，躺在这里，又该有多烦闷。
他看着浮生手背上的针眼，密密麻麻的，中间还贴着一块白色胶布。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精力倒是旺盛的很，还有力气在这发脾气。
只是，听说苏七七昨晚上就过来了……他把花递给护士，让护士放起来，解释道，是塑料的。他知道，病房还是不适宜放花的。
“塑……料的，你拿过来……”温浮生笑，声音断断续续。
“七七呢，我听说，她昨晚过来了。”闷
安生坐下来，浮生的事情，他也听家里人说了一些。一个嘴里一个样儿，最忿忿不平的倒是曼生。他到家都还没缓过来，曼生便一直在旁边念叨，他也没听个仔细，大概就是替浮生抱屈。他倒是有些意外，曼生素来是极喜欢苏七七的。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浮生渐渐沉下来的脸，护士又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心里隐隐知道了什么，便问护士，“她什么时候走的？”
“天还没亮，苏小姐说不要吵醒温先生，她还说，很快就回来。”护士回答。
“那应该很快就回来的。”安生看了一眼浮生，笑出来，“你也不怕人笑话。”
温浮生懒得理安生，撇撇嘴，鼻子里“哼”出一声。
“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在哪儿，不就结了？”
“手……机，废了。”温浮生撇嘴。
安生愣了一下，随即爆出一声大笑。
苏七七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这一阵大笑，爽朗的，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她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心里有些惊讶。
她轻轻敲了敲门。
安生竟是笑出了眼泪花儿，看见她在门口，从沙发上站起来，拇指摁了摁眼角，脸上尽是笑意，说：“你总算过来了。”
苏七七微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与安生寒暄，无非是问安生时候回国的，夏清舞怎么样了。
安生说话的时候，一直掩不住笑意，回头看了看一脸郁积的浮生，说：“我得回家调个时差，这儿交给你了。”
“好。”苏七七点头，送安生出病房。
再回病房的时候，温浮生并不看她，当她不存在似的。
“吃药了嘛？”苏七七问护士，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护士心有戚戚焉的看了一眼温浮生，摇头，轻声说：“一醒来，见您不在，又闹了脾气……”
温浮生的声音稍稍大了些，有些用力的“喂”了一声，瞪着那告状的护士。
护士不敢再开口，苏七七示意她先去外面等着，
苏七七也不管温浮生，把倒下来的移动点滴架子扶起来，把滚到角落的药丸捡起来。
许久，温浮生开口，嗓子哑的不像话，说：“你……去哪儿了？”
苏七七歪了歪身子，看着温浮生，声调也扬起来了，她说：“温浮生，你昨晚才答应我什么！”
温浮生盯着她，半晌，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苏七七摸出手机，看了看，说：“现在……我看看啊，你应该让护士帮你清理伤口，换药……然后，吃一点早餐。”
温浮生皱了皱眉。
“还有啊，我昨晚上以为你伤口没好，所以不让你说话。我去问过了，你现在虽然说话会疼，但是多说点话对康复有好处……哎，你听到没有。”
“嗯。”
“嗯！不是说话。”
温浮生瞪她，依旧板着的脸上，却又带了几分笑意。
苏七七走到门口，示意护士进来帮忙。自己则走过去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洒进来，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她没有转身去看他换药，她闻到酒精与药水的味道，也听得到他咬牙发出的闷哼声。
直到护士说，苏小姐，已经可以了，她这才转过身子。
她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对不起，我是听说你现在只能吃流质的东西，想自己煮点东西带过来，可是，我的手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