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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灯瞎火地在那里做活计,一边点了灯。
屋内顿时亮堂起来,琬玥因在暗处久了,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放了手中的活往外走。
她打帘出了内屋,站到门口来透气。那天暗沉得不行,都快要压到房顶了。她自言自语一句:“怕是大风雪要来了……”便把身上披的衣服拢一拢,要回屋。
刚一转身,却听见笃笃敲门的声音。
她停下步子,扬声叫守门的去开门,可这会儿八成是下人们正在用午饭的时候,并没有人应。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宫人们似乎也散出去做事了,于是提了裙角,下来开门。她缓缓地把门打开,才要开口问是哪一位来找,便看见敏杭一副落魄的神情,耷拉着双肩站在那里。
她惊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放手吧
他精神似乎并不好,看着琬玥的眼神飘离着,收不拢。
琬玥皱眉望住他,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却也问不出来。他为什么在这里?自然是来找自己的。他难受,他辛苦,他一颗心被自己摔碎了,这是来找个答案的。可——她又能有什么答案?答案就是要把那些伤人的话再说一遍,再伤他一次么?
她深吸一口气,把眼中的泪忍下。
而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就像块木头。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像被这冰天雪地凝住了。明月这时从里屋出来寻琬玥,见她一个人站在宫门口,便过来问,一看门口竟站着鄂亲王,不禁也呆了。
她左右望着这两个只是相望却片语不言的人,深深叹一口气,拉过琬玥,对敏杭道:“王爷,事已至此,还是请回吧。您在此,不过是变成一把刀再来戳我们格格的心。还是……还是回去吧……?”
她言语诚恳,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容易。她是他二人感情的见证者,从最懵懂,到如今的刻骨相爱,她都是知道的。她从前还以为,这个鄂亲王迟早会负了格格,可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倒还不如他是个负心汉。如此,两个人,才有一条生路啊。
可敏杭根本听不见她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她身后的琬玥。
而琬玥,含着满眼的泪,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其实心里明白,她哪怕一个字都不说,他也知道,她在劝他回去,劝他接受这个局面,这个任何人都不再使得上力的局面。
可他脚底千斤重,就是迈不动。昨晚要一醉解千愁,可醒过来,却是更加噬心碎骨般的痛,睁开眼,第一个想见到的就是她。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他这一生都像白过了一样。所以他只能来这里站着,他原本只是想在门口站一站,可还是抵不过那相思的噬心,他退一步,他想,就见她一面吧,只是见她一面就走。
他明白,他如今对这个形势心知肚明。他再闹下去,皇兄也不会退步,他越逼,逼的其实是她。她会站出来,把自己交出来,为他的冲动和幼稚负责。
他好无力啊,他进退两难。被逼入了绝境。
琬玥啊,究竟我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在一起……
可琬玥明白,这样纠缠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她终于开口,拨开明月,站到他面前来,抚上他冰冷的脸:“回去吧……?回去吧,好不好……?”
她一开口,眼泪就淌下来。
他不说话,缓缓地抬手替她擦泪,可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决堤。
明月在一旁看着,眼圈顿时也红了。
他握住她的手,哽咽了几下,终于道:“琬玥……琬玥……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琬玥一愣,明月亦是一愣。
可他是认真的,他的眼神里尽是坚定。他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浑浊的漩涡。
可琬玥却摇摇头,往后退一步:“王爷,冲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若您认为一走了之能解决所有问题,那您真是太让琬玥失望了……”
“那么——你觉得什么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把你拱手让给察格、然后什么都不做吗?!”他羞怒,双手握拳,额上青筋暴起,“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够这么冷静地想问题?!辜琬玥、你用你的心回答我、不要用你的理智回答我、你到底——到底愿不愿意为了我,放下一切、跟我走——?!”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可这样的回答给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啊……!她摇头,退后,冷冷看着他道:“王爷请回吧。”然后决绝地转身,吩咐明月关门。
他愣在原地,耳朵里一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嘭”一声宫门被死死关上的声音。他望着朱红的宫门,胸腔里的那碗水,顷刻就要被烧干。他忍着那样被灼烧的痛苦,忽然浑身无力,“咚”一声,靠在了门上。
门这边,明月听见这样大的动静,吓得一跳,忙对琬玥道:“格格、王爷还在外头站着……”
琬玥背对着宫门站在那里,抹掉脸上的泪,道:“不许开门。他站,我陪他站着。但是,就是不许开门!”
“格格——”明月夹在中间,两面为难。这么冷的天,两个人这样犟着,非要把身子站坏的呀!
可她怎么劝得动。只得也跟着站。
天越来越黑,没过多久,大雪就黑压压地落了下来,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皇宫,就湮没在了白雪里。
察格略显艰难地在雪地里走着,也是往阿哥所这边来。他今日领了皇上的旨,说要尽快完婚,旨意来得突兀,必定跟昨晚琬玥见皇上有关,他不放心她,要过来看看。
却才走到阿哥所巷口,就看见一个身影杵在门外,他走近了看,才知道,是敏杭。
昨日一架还历历在目,他并不想和这个二愣子起冲突,于是吩咐人往阿哥所的后门走。他从后头兜进来,进前院,便见琬玥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落了一身的雪。明月在旁不远处站着,哭着求她进去。
他见此景,又气又急,冲上来把自己的斗篷拢到琬玥身上,问她这是干什么。
谁知琬玥一点也不领情,扯了斗篷推开他,说不用他管。
明月连忙上来对察格解释:“格格要陪外面的鄂亲王站着、在这儿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打伞也不让、斗篷也不披,就这么硬挨着!王爷、王爷快帮我劝劝吧、这样下去、人会冻坏的!”
察格这才明白了,原来,是在陪他站着。他皱眉,喝她:“你这样陪他站着有什么用?!你们这样闹有什么用!?”见琬玥不做声,他气急,冲上去打开了宫门,敏杭一个趔趄,摔了进来。
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吼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只知道闹!你这么闹、她也陪着你闹、你是要她死了、你才甘心是吗?!”
敏杭原本没甚精神,听到这话,抬眼去看,才见着琬玥站在那里。
琬玥的腿有些僵了,所以转过身来的时候动作有些缓。她想要察格放开他,可话还未出口,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然后人没了力,纸片儿一样倒在了地上。
明月冲上去扶住她,吓得面色惨白。察格与敏杭一前一后地冲过来,敏杭喊着要近身,却被察格拦住:“她是准五王妃、若为她好,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将琬玥打横抱起,冲进了里屋。
明月对敏杭道:“王爷回吧!格格若没事了,明月一定派人去给您回话!”说完急急地跟了进去。
敏杭独一人站在原地,一阵冬风起,搅起一片碎雪,笼着他全身。他悲从中来,无处可泄,忍得满脸通红,额上冒汗。最终,仰天长喝一声,泪流了满面。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阿哥所。
转进长街,雪帘子里,他背影飘摇,身后的脚印还未刻下,就被大雪覆盖。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生离
琬玥这一病,就是半月。敏杭这一病,也是半月。琬玥因心火郁结伤肺而呕血,敏杭因急酒下肚、冷风过体而染重寒。一个困在深宫,一个养在别苑,若千里之隔。宫墙内外,各自生病伤心,再无见过。
可思念之情却是不减的。旁人不知,察格却是看在眼里。他与琬玥的婚事因琬玥之突病而耽搁了下来,可宫里人都晓得了二人的关系,所以他便不再忌讳,这半月里,日日来阿哥所探琬玥。可他人虽在这里,却丝毫入不了琬玥的眼。这些,他都知道。他知道她思念着敏杭,那相思已然蚀了骨。
可不是么?她望着人,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病了半月,痴了半月。
他只怕,她的心神皆跟着那个人走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叫不回来。
他担心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
该放弃这门亲事吗……?他自己的安危前途倒不在他念内,可她呢……?倘若有人再不放过她,要随便拿个人来将她配了又如何?她只是个宫女,身份摆在这里,挣都挣不脱。每念及此,他便有些犹豫。他望她好,只望她好。却要寻个万全的法子。
所以她生病的这半月,他无一时刻不在思索这件事情,可法子没想出来,却又得来了一晴天霹雳。
这日天气晴好,琬玥吃了药由察格陪着在园子里坐,她已许久不爱说话,于是二人只是在树下坐着,相望无言。迎格又被淳雯接去了,所以越发显得冷清。
他在一旁,时而帮她拉拉盖在身上的毯子,时而将她暖手的铜炉换一换热水。而她只是慵懒无力地躺着,看着天,有时候,偷着落两滴泪。
正是这样寂静无声的时候,院门突然就被人从外冲开了。琬玥因走神,被这声响弄得吓了一大跳,察格亦是,转过头去看却是明月,气喘吁吁急急忙忙地这么着冲进来。
察格招呼她:“你家主子在这里坐着,你怎么这么咋呼地就跑进来了。”
明月却顾不上她,隔老远就扑过来跪在琬玥脚下。琬玥因不想管事,早就心若止水,可见明月如此,却也不免伸手扶她,又问:“出什么事了?这么冷的天,你急的这一头汗。”说着又拿出帕子来,要给明月擦汗。
明月一把拉住她的手,哭腔道:“格格要先应了明月,听了这事不要过悲,否则明月不说。”
琬玥听她这样说,头一个就想起来是不是她阿玛在边疆出了什么事了,于是紧张起来,拉着她道:“你只管说,我应你就是了!”
明月这才点点头,又回头看了察格一眼,破为难地道:“明月今晨路过乾清宫,遇上管事的公公,……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琬玥催促道。
明月不忍,又为难地回头看了察格一眼,颇有求助的意思。
察格不明所以,实在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明月于是咬咬牙,道:“说是鄂亲王前日自请了皇命,要去漠北戍边、今儿谢过恩就要出发了、!”
“什么——?!”琬玥惊呼,铜壶应声落下。哐啷一声响。
她身子虚,一个撑不住,就往后倒去。
还好察格眼疾手快地上来,急扶住了她,一面劝她,又一面责问明月:“你听清楚了没有?!他倘若是带兵去戍边的,为何本王却一点消息也不曾听到过?!”
明月看格格这样,也是急哭了,抹了一把眼泪道:“奴婢也是这么想、可奴婢真真儿地去瞧了、那宫门前的确集结了数万兵将、这是不错的呀!奴婢、奴婢心想若不来回格格、怕格格懊悔终身啊!”
“不……不……我要见他……我要见他的啊……我怎么能赶他走……我那天到底为什么要赶他走!”琬玥呓语狂乱,双手箍住察格的臂膀,眼泪像河流一样趟过。她从未如此绝望过,从未如此!哪怕被嫁他人,她也从未如此绝望过!他要走、他要走去哪儿?!她手心渐渐冰凉——他难道要自此放逐自己,把条命撒在战场上吗?!不能!不能!不能让他这样走!
她抓住察格的双臂,哭着颤抖着求他:“你快、求你快带我去见他、不能让他这么走、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啊——”
她又哭又喊,整个人已经没了样子。
察格看得心疼不已,一面劝她一面扶她起身:“好好好,你不要急、我带你去见他!现在就去、立刻就去!你放心、我定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他就算出了关、我也会飞马奔驰、带你去见他!”
说着,与明月二人一左一右扶了,急忙往宫门赶。
掐着时辰,他此刻应该已经请完了安,正在以酒慰军。若快一点,应该是能够见上他最后一面的。
琬玥因身子未大愈,又心急,一路虽有人扶着,可还是磕磕绊绊,摔了不下十次。每摔一次,她便责骂自己没有用,可她脑筋也不甚清楚了,说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整个人如同疯癫了一般。
察格在她身旁瞧着,心中悔恨心疼,也是心伤了一大片。
可他们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
明月回去报信的时间,他早已酬军完毕,如今,队伍已浩浩汤汤地出了宫,只剩个尾头了。
他走了……他带着一身的伤和委屈,离开这个令他伤心地地方了……
他们三人站在行军队伍旁,就那样呆呆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队伍一点点地走远。
琬玥就那样站着,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她奔走而来时摔伤的伤口此刻正流血,可没有人顾得上,也没有人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