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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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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脸大汉面容惨变,旁边一个瘦长汉子身上亦有些簌簌发抖。月夕秋波一转,噗哧笑道:“别怕别怕,我小师兄心善的很,你们若疼死了,他定会好好安葬你;若是你们死不成,也会将你放到一艘小船上,去江湖上飘荡,决不会叫你留在此地,叫人欺侮。”
她的声音那么甜美那么好听,这样残酷的话,她却好像在哄孩子一般温温柔柔的讲了出来。
“你们这船吃水深,明眼人一看便晓得有料子。我们飞鸿帮一向靠水为生,只是想吞了这批货罢了。”方脸大汉颤声说道。
“小师兄……”月夕又上下打量着这两人,问靳韦道,“这江上劫货的,也要穿夜行衣么?既然他们不想教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又要自报家门?”
靳韦闻言愣了一愣,吕盈亦多看了这方脸大汉几眼。她忽然回身拉住了月夕,叫道:“他们不是飞鸿帮的人……”
月夕与靳韦皆是一怔。靳南脸色一肃,正要开口问话。突然间,吕盈一声轻呼,扑在了月夕身上,两人一齐翻身跌倒,只听“嗖”地一声,一把匕首,从吕盈的肩上擦过,“夺”地钉在舱板上,半身入木,短匕上还沾着一丝血迹。
原来最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瘦长汉子,不顾脖子上的长剑,从怀里摸出了一柄短匕,意图行刺月夕,却被吕盈窥见,坏了事情。而靳南见他行刺,手一急,横剑便划了下去,那瘦长汉子连哼都未哼一下,便气绝身亡。
吕盈趴在地上,捂着肩膀,勉强起了身,她本只是一时情急,下意识救了月夕一命。可再想起刚才那幕便觉后怕,再见到那瘦长汉子在她面前被杀,顿时尖叫了一声,吓得又坐在了地上。
月夕仍坐在地上,望着那瘦长汉子的匕首盯了半晌。才伸手一拔匕首,站了起来,那匕首精光闪闪,在火把的照应下,好似刚刚从火炉中淬炼出来一样。她一把扣住吕盈的手腕,问道:“你怎么晓得他们不是飞鸿帮的人?”
“飞鸿帮的人杀了我家人,他们的衣着打扮我记得清清楚楚。”吕盈惊魂未定,“他们靠水为生,脚上只穿蒲草鞋,可这两人脚上穿的都是布鞋,上面还沾着泥。”
她一向楚楚可怜,想不到临危时刻思绪竟如此缜密细腻,倒真叫人有些刮目相看。月夕和靳韦一起朝两人脚上看去,果然都穿着布鞋,那瘦长汉子倒在地上,鞋底露出,确实是抹着厚厚的一层泥。
常年在水上打劫的人,怎么沾到陆地上的泥?
月夕到了那方脸大汉面前,轻笑道:“你们是要来杀我的,是不是?”
她话音未落,“嗤”的一声,手中的匕首已经在那方脸大汉的左脸颊上狠狠划了一刀:“说,是谁要杀我?”
靳韦冷笑一声,到了月夕身旁,伸手接过了匕首,反手亦在那方脸大汉的右脸颊上也划了一刀:“是谁派你们来的,究竟为了什么事情?”
那方脸大汉痛得不住地嚎叫,月夕与靳韦,两人面上带笑,冷眼瞧着被擒的两人。靳南与其它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唯有吕盈在一旁,伸手捂住了眼睛,浑身簌簌发抖。
“前几日我曾撞见了一个人杀人,是他叫你们来杀我灭口么?”月夕微笑道。
方脸大汉浑身一抖,高声叫道:“姑娘,你既然已经猜中了事情,便不要追问了。我落在你们手上,左右都是死,只盼姑娘给我一个痛快。”
“好,便给你个痛快。”月夕只冷眼瞧着这几人,靳韦却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上前一把拉过了吕盈的手,吕盈睁开了眼,却“啊”地一声扭过了头不敢看。
靳韦将匕首交到了吕盈手中:“去杀了他们……”他冷冰冰地笑着,吕盈眼中一片茫然,接过匕首,怔怔道:“我……为何叫我……我不敢……”
“你不敢么?”靳韦笑道,“飞鸿帮可没有一个人不敢杀人的。”
吕盈闻言,身子顿时一震,她抬起头,望着靳韦,靳韦只是面带冷笑地站着。她再瞧着月夕,月夕微蹙了眉,虽未出声,可神情却是十分讶异,显然不明白靳韦为何要这样逼迫吕盈。
吕盈低下头,颤抖着想瞧清楚这匕首的样子,可泪水涌出,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她浑身发抖,匕首几乎要掉到甲板上,忽地听到靳韦在她耳边道:“飞鸿帮杀了你家人,你就不要报仇了么?”她顿时心中恨意弥漫,牙一咬,眼一闭,提起手中的匕首,便朝这方脸大汉当胸刺了过去。
可眼见这匕首将要到方脸大汉胸前,她又将手缩了回来。靳韦哼了一声,抓住她的手便刺了下去。

☆、13 云掩碧月纱

这匕首薄背削锋,只听得“噗”的一声,匕首无声无息地扎进了瘦长汉子的胸口,他闷哼了一声,头一歪,便倒在了地上,便连一句求饶都不曾发出便归了西。
他死未瞑目,双目圆睁,仍是瞪着吕盈。吕盈惊得手一松,跌坐到了地上,又捂住了脸。
靳韦一直冷冷地盯着她,半晌眼里才微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他转身对靳南道:“带她进去吧。”靳南抱拳称是,从甲板上拉走了吕盈。
月夕静静地回过头来,从尸体上拔出了那把匕首,对着火把又瞧了瞧,心中暗忖:真的是那个人要来灭口?
那夜在信陵君府,她遇见的那个刺客,以黑纱蒙面,露出了一双耳朵,左耳确实像是被老鼠咬了一样缺了一块。
她见这人从屋内跃出,只和他过了两招,便瞧出他功夫不错,否则怎可偷偷潜入高手如云的信陵君府,还杀了他新婚的夫人。
她本就无心恋战,又听到府中武士追赶而来的脚步声。她的丝带划破了那人胸口的衣襟,掉出了一块牌子,那牌子上面刻了一个“郑”字,从前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不过微微迟疑了一下,便被那人夺走了牌子。府中的武士围追她而来,那人反倒自墙头逃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小师兄,余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
天色将晚,暮云四合。
月夕在船上,远远地便看见了远处的江畔与柳林。此处已近洛邑,靳韦的船便开的慢了,只沿着北岸缓缓而行。
柳林中,有一面青布酒旗斜斜的挑了出来,上面绣了三个黄色的古篆:“碧月纱”。船再靠近些,便看见酒旗是插在一座临江小楼的窗户上,沿江的这一面,有一道围栏,上面靠坐着一位年轻人,身着青衫,面上挂着慵懒的笑容。他的身边,坐着几位美艳的女子,围着炉火,与他一起饮着酒。说着笑着,那女子们的欢笑声都飞到了江面上。
洛邑乃是东周的都城。东周王室虽然气数将尽,可风//流仍在。
月夕站在船头,见到前面有这样的地方,笑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指着问道:“小师兄,这是什么地方?”
靳韦随意瞄了一眼,轻描淡写道:“那不正是你要见识的地方么?”
“是你说的神女之所么?”月夕笑着,拍着手高声叫道,“小师兄,你说了要带我去那里见识的,我便要去这一家好了。”
她的声音引得岸边不少人注目,便连那青衫的年轻人都听到船上月夕的笑声,抬起了头朝船上望来。瞧见是这样一位年轻俏丽的女子,笑了笑,望着她仍继续喝着酒。
靳韦闻言朝前望了望,皱眉道:“待船靠了岸再说。”
“好师兄,你答应我罢。你将我困在这里,我逃也逃不走。你若再不带我去瞧一瞧,我可要闷死了……”月夕大声嚷道。吕盈陪在一旁,第一次听到有姑娘家着急着要去这样的乌糟所在,也忍不住松开了僵硬了几日的脸,轻笑了起来。
靳韦轻哼了一声,月夕见他仍是不理睬,便用手撑着船舷,踮起脚,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功夫也没了,想去的地方也去不了,真是没意思。不如再掉到水里,淹死算了。你可不要再救我了,救一次我便再跳一次。”
她作势便要跳水,吕盈慌忙双手环住了她,回头着急道:“少主人,你便答应了月夕姑娘吧。那样的地方,她去一次便晓得了,再也不要去了……”
“你放开她,她真要跳,便让我瞧瞧她怎么个死法?”靳韦冷声道。
吕盈一愣,手微微一松,月夕便几乎要栽下水去。吕盈连忙一把扯住了她。月夕仍哭着道:“你是我师兄,却这样霸道。锁着我,关着我,如今连我要死都不管了……”
她声音又高又清,可哭起来嘤嘤的带着娇软。靳韦的船本就醒目,月夕又将阵势闹得这么大,岸上的人都不住地指指点点,连那几位碧月纱的女子,都紧紧围到了那年轻人身边,叽叽喳喳地指着船上说些什么。那位年轻人倒是好整以暇地喝着酒,笑望着这船上的一幕。
怎么为了要去一去这胭脂水粉地,便闹得要跳水自尽,这可是不是有些胡闹的过分了?
靳南和靳伯都有些哭笑不得。靳伯左右环顾了一眼,上前低声道:“少主,这船本就要在洛邑靠岸卸货。不如你就带上月夕姑娘去逛上一逛……”
他再压低了声音:“姑娘耳聪目明,在船上只怕不方便。”
靳韦眼内忽地光芒一闪,见着船渐渐地靠近了岸,马上便要下锚。他微微沉吟,伸手敲了敲船舷:“停了停了,晚上带你去一趟罢……”
月夕闻言,便同三岁小孩一般,脸上霎时便变了笑嘻嘻的:“我晓得小师兄最疼我……”她又朝着“碧月纱”招了招手,扬声道:“碧月纱的姑娘们,你们晚上等着我……”
那几位姑娘听到她这么说,也互相推搡着笑着,朝她扬起了手。那年轻人却不再喝酒,只眯起了眼睛望向江面,似乎落入沉思里。
东都洛邑在大梁之西,是周天子所在之地。如今天子虽落魄,可洛邑毕竟是天下腹心,战略要冲。白日里市道甚是繁荣,市店上摊贩云集。即便是此刻刚入了夜,家家灯火,仍依稀可见。
夜凉如水,天上并无星月,反而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二月的春风,吹在人身上,三分凉七分暖,就好似我们这位月夕姑娘的脾气,有时冰冷如刀锋,可大多时候,却娇艳似春花。
靳韦带着月夕和靳南,沿着江岸慢慢的向东走,前面有一座小楼。
小楼是绿色的,楼边拴了几匹客人的马,门前的招牌上刻着“碧月纱”三个字。此刻虽然天上只有乌云,可夜色如水,小楼上的红烛摇曳在江面上,照得里面人人面如桃花。若是平日有月色的夜里,江道弯弯,绿楼向月,定有碧纱笼月之感。
“小师兄,这里便是下午见着的地方。”月夕指着那三个古篆笑道。靳韦白了她一眼,朝着靳南使了一个眼色,三人朝小楼里走去。

☆、14 金蝉巧脱壳

一个伙计走了过来,是个直眉楞眼的乡下人,粗手粗脚的。
靳南拦住了他:“上好的老白干,来几个你们碧月纱的招牌菜,再叫几个姑娘来。”既然来了这样的地方,便是要叫姑娘的,月夕姑娘要看,少主陪着看,他靳南自然要抢着看。
伙计点头哈腰,连连称是,片晌便先端上了一坛子白干。一旁一位姑娘妖妖娆娆地甚是风骚,扭着腰肢过来,见到月夕,忽然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靳南瞪了她一眼,她毫不在意,朝着四处招手笑道:“哎,大家快来看,有个姑娘来我们碧月纱。”
老子也是第一次带姑娘家来逛这样地方,靳南霎时面露尴尬。靳韦提着坛子倒了一碗酒,神情自如。靳南见了少主的态度,悻悻地嘿笑了两声。倒是月夕立刻笑咪咪地道:“姑娘家来不得么?”
“我们这里,只要是男的,七老八十不要命的来得,十多岁血气方刚的也来得,便是那成了精的山鬼妖怪,只要是带把的,都能来。可就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那女子扭着身子,仔仔细细地瞧着月夕,啧啧声道,“这么个水灵的姑娘,也不怕这里的老狐狸把你吃了……”
“什么叫带把的?”月夕转身问靳韦。靳韦顿时一顿重咳,靳南却一口便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那女子笑道:“不是娘们,便是带把的。小姑娘,你连这样的话都听不懂,却来我们这里?”
“不明白方才来见识,小师兄,你说是不是?”月夕对着靳韦笑道。靳韦只顾着自己一杯一杯的喝酒,不耐地催促道:“热闹瞧完了么?瞧完了便早点同我回去,好好地给我默书。”
月夕微微一笑,对着那女子道:“你听到了,是我小师兄带我来得。你们这里有老狐狸么?这么干净的地方,怎么会有狐狸?狐狸在哪里?”
“狐狸?”那女子一怔,又将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撑着直起身来,那边又过来一群女子,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热闹,围了上来,将月夕和那女子堵在了中间:“阿圆,有什么好笑的?……”
“小梅,你来你来,可见过有姑娘家来我们这里的……”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地高声笑闹了起来。她们平日里卖笑追欢惯了,如今来一个年轻不晓世事的小姑娘,由着她们取笑,立时一个笑得比一个响,一个叫得比一个高,几乎都要把这碧月纱吵得闹翻了天。
靳韦自顾自喝着酒,见到她们将月夕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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