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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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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嗯了一声,淡淡道:“好了。”
“清风大人来问过几次。”
胡亥看他一眼,“师父来过?”
“不单是清风大人,诸皇子公主日日派人来询问。别人尚可推拒,师父与兄姐再难推拒的!只怕遮掩不了几天。”
胡亥知他有主意,便道:“依你看如何?”
赵高笑了一笑,细眼盯住了胡亥,“皇上何不昭告天下,说公主已死,随便找个宫女替代下葬了。公主依旧藏在昭阳宫,神不知……”
胡亥恼怒地瞪他一眼,赵高便住了嘴,胡亥笑道:“我为何要藏起她?”
赵高心中一跳:难道他不想遮掩么?
“此事若被诸位皇子公主知道,只怕不肯干休!”
胡亥再笑:“不肯又如何?”他现下已是皇帝,他们肯不肯,与他何干?
赵高强忍得意,道:“臣明白了。”行了一礼便即告退。
这个少子胡亥,外头看着明白,其实心里只有一个女人。起先赵高看他能屈能伸,在他的授意下,果真肯给李斯下跪低头。从立为太子到现在,对李斯的檀越诸般忍让,罢黜三公九卿,面不改色,赵高每每心惊,生怕扶植了一个棘手的帝王,如今愈发的肯定,那不过是自己的一颗棋子罢了!
赵高方出皇帝寝宫,寝宫内便传出丝乐之声,明艳的宫娥滑腻放肆的笑声。
赵高呆了一会,他一直以为胡亥对飘絮应当是不合时宜的男女之情。但飘絮已成了笼中之鸟,胡亥反倒向少去看望。听安插在昭阳宫的宫娥说,胡亥每次去看望飘絮,都是规规矩矩,没了越礼之举。
反倒是在寝宫之中,肆意妄为,极尽淫乐之事。
赵高想不明白,这个弟子,直至今日,他都不知是了解还是不了解。
丞相府连轴转,连负责传递文书的小吏都脚不沾地,初冬时节,竟然热得身上层层的湿了。举行国葬,大兴寝园,安排二世帝开春巡狩,件件都是大事。朝堂上本不止他一个能人,可惜三公九卿不是身陷囹圄,便是权力架空,虽有几个门生故旧,但一时之间,如何能成臂膀?少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筋疲力尽地回到卧房,夫人正在垂泪,见他回来,忙强笑道:“大人可算回来了。”
李斯嗯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流域前几天被禁宫侍卫押回,将李夫人吓个半死。所幸流域虽然精神不振,却未添新伤。这些日子李夫人惶恐不安,李斯在外看着越发的风光,李夫人却无端的心惊肉跳。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句话是李斯当年常挂嘴边的,最近却忘的干干净净了,李夫人怎能不忧心?
国葬颇有些冷清,人们都沉浸在失望,不平,以及恐慌里。对二世新政的企盼,由最初的忐忑变成彻底的失望。
新皇登基不久,便要巡狩天下。咸阳人对这件事却不再热衷,没有了夹道的观望,没有了啧啧的赞叹,是以新皇巡狩,排场虽比先帝的还大,却颇显冷清的出城而去了。
新皇登基,诸事繁杂,本该留在咸阳,熟悉政事,稳固根基,二世皇帝却坚持要去。近来,二世皇帝对李斯渐渐的不耐烦起来,全没了当初的恭谨,听闻在宫中也愈发的肆意妄为,送去的奏折不批也就罢了,恼起来丢了满地!
这个人,简直是疯了!
 
 
李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李斯暂时不想与他有太大的冲突。始皇帝驾崩之后,各地上疏,均言有流民之祸,更兼六国故臣兴风作浪,死灰复燃。始皇帝一死,六国故民暗暗窃喜,颇有所动,而新政不到半年,不想着休养生息,反倒愈发的累民,原本本分的六国故民都已到了极限!正好趁着这次巡狩镇×压。如此一想,李斯便积极的准备这次巡狩了。 
胡亥却并没有想这么多,一路上懒洋洋的躺在巨大的皇车中,身旁几个浓艳宫娥,轮流斟酒捶腿。途径各郡县,也不曾下车听郡守禀报民情,竟尔将此等事务全然交由李斯处置。李斯少不得强打精神,事无巨细,一一料理。 
深入各地了解之后,李斯才知道,百姓积怨如此之深也! 
原本连年征战,已使百姓疲惫不堪,终于天下已统,就算是心中不服,也欣然企盼着太平之世。谁知虽不打仗也,却是数征民夫,修驰道,修长城,建宫室,挖皇陵,哪一样都是十去九不回,徒令家中老母哭瞎了眼睛。年轻的妻子男人一般在田里地上挣命,将儿子养大,又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被征了去。 
所以对公子扶苏充满了企盼,对新政充满了企盼。 
但盼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渐渐的,有人站起来了,一呼百应,叛乱野火一般,星星点点的点燃神州大地。 
三川郡守李由一见父亲,礼也不顾行,便赶上前来,跪在地下,一句“父亲”,语带哽咽。 
李斯眉头一蹙,却叹了口气,托了他的手,道:“起来,堂堂郡守,这般慌乱可如何是好?慢慢的……将情况与我讲清楚。” 
飘絮在案前呆坐,面前的书简摊开半日,一字不曾看。小七自外边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依旧悄悄的出去了。 
二世皇帝巡狩前,曾醉醺醺的来昭阳宫,要飘絮陪他一同巡狩天下,看看他二世皇帝的威风,可比父亲的差! 
飘絮只冷冷一笑,再不说话。原本,她还满怀的侥幸,劝着这个弟弟。倘若他好好的当他的皇帝,治出一个太平盛世,飘絮情愿放下对他的仇恨。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大冷的天,皇帝的常服穿在身上,竟尔衣襟拉开,佩饰凌乱,更兼步履蹒跚,满身的酒气,脸上,脖颈上,还有胭脂的污痕,这哪里是个皇帝?简直是放làng形骸的贵胄公子。 
只一眼,飘絮便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倘若这身衣裳穿在大哥身上…… 
心语未罢,一个重物压来,胡亥竟尔扑到她身上,伸手拧过她的脸。飘絮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双狂乱的眸子,除了醉汉的迷茫,还有怒火熊熊,几乎要将她点燃。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为什么你们从来不肯正视我!” 
飘絮正视他,自私,蛮横,冷血,便是他的标签。这样的人,怎让人再看第二眼?飘絮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慢慢的收紧,要把她捏碎! 
罢,罢,惹怒他,让他一剑杀了,倒是解脱了。 
胡亥凝视她许久,最终恨恨的起身,踉跄倒退几步,转身而去。方出昭阳宫,便扑在路旁吐了个昏天暗地。随来的宫娥内侍吓了一跳,慌忙扶着。 
第二日,皇帝巡狩行营出了咸阳。这一天,小七忽然从地牢中放了出来,像畜牲一般被人刷洗干净,带进昭阳宫。 
巫嬷嬷,芫茗,和旧日的宫娥内侍都回来了。飘絮的行动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她爱去的陶俑工场,想去也就去了,只是排场得大得多了。 
芫茗依旧整天粘着飘絮,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飘絮偶尔也会回应她,只是那笑容,让人不忍看。 
昭阳宫里的天天有人搬东西来,或是玉石,或是珠宝,或是绫罗,或是精致至极的器物,堆了满房,仿佛整个帝国的宝贝都搬到这儿了。窗外北风呼啸,天地间颜色褪尽,只剩下沉闷的灰色。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上悬挂着上好的玉玦,珍珠,翡翠,如最精致的花朵。寒风袭来,珠玉相扣,清脆如音乐,芫茗却宁可捡地上的石子儿玩,也绝不会动那枝上的宝贝。 
昭阳宫似乎回到了过去。 
一个小内侍冒着寒风匆匆进来,被门口宫卫拦住,沉声喝道:“干什么的?” 
小内侍咧嘴一笑,乖巧的模样:“清风大人有礼送给公主殿下,令小奴拿来。” 
“拿过来!” 
小内侍嘻嘻一笑,乖乖的递了过去。宫卫打开一瞧,不过是个编织奇怪的绳结,心中奇怪:清风大人送这吃不得也喝不得的东西做什么?难道里面有什么蹊跷?看了他一眼,道:“等着,哪也不许去!”说罢拿着东西进了里边。不一时出来,手里拿着两段散绳子,递给他:“这个,你可会编回原样?” 
小内侍点点头,“会的。”当着宫卫的面,便编织了起来。 
东西呈到飘絮面前,两名内侍跪在脚旁,鬼鬼祟祟地往飘絮脸上瞧,不肯告退。 
听说是师父送来的,飘絮心中便有了准备,但看到那东西时,还是忍不住脸色一变。瞟了那两名内侍一眼,淡淡道:“我要见师父。” 
两名内侍对视一眼,道:“这……小人立刻请清风大人来。” 
飘絮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师父轻易不出阿房宫的么?” 
:()。




第四十六章


阿房宫,夜,寒风呼啸,这座行宫愈加的清冷,似乎只有寒风借宿。星月惨淡,巨大的建筑模糊在黑暗里。穿过层层宫室,前路愈加的清幽,飘絮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阿房宫内侍总管将飘絮身边的人全部拦下,清风好静,一般人不得出入清竹苑,他们是知道的。身旁清净,飘絮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转个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树遮住了她的身影,飘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拔足狂奔,不远处,便是清竹苑的大门。推门而入,廊下风灯火光闪烁,两人受惊回过头来,飘絮呆呆看了他许久,终于奔过来,还未至跟前,那人便张开双手。飘絮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扶苏拥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小时候母亲死去那时一样。她仍是最亲的妹妹,他也仍是她唯一能倚靠的大哥,最悲伤的时候,至亲的怀抱依然有治愈伤口的温度。
“大哥,大哥,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太好了!”
扶苏抚着她的发,道:“那份伪诏上有你的标记,大哥怎么会傻到自杀?”那个绳结,是他们兄妹小时候编的记号,见此结如见人,
“那,大哥为什么不回来?上郡有兵马三十万,如果你回来,现在也就不会,不会……”
扶苏轻声一叹,失落,无奈,“上郡是中原的门户,那三十万兵马是中原的长城,若大哥全数带回,无疑是将中原拱手送给了胡人。且当时情况不明,除了大哥看的出来,也没人相信我。”
“蒙将军他……”
扶苏点住她的唇,故作轻松道:“小妹,不可怪蒙将军,父亲不待见我,人尽皆知,突逢巨变,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可能的。再说,若不是蒙将军相助,大哥也无法脱身,来咸阳见你。”
“可是,小妹不甘!大哥,这里的一切原本都是你的呀。”
“机缘已失,永不再来,还有什么可说……飘絮,你和大哥一起走吧。”
“不,不可以!大哥,你不能一走了之!这些日子来,你看他的皇帝都当成了什么模样?不思养民安民,一味的任性,贪婪,天下已是民怨大起,飘絮深在宫闱,亦有耳闻,大哥你怎么能够一走了之?”
扶苏看着她,良久不语,忽然叹道:“蒙氏兄弟死在牢中了。”
飘絮一惊,蒙氏一族根基雄厚,与扶苏关系匪浅,蒙将军待他更是如师如父,所以当年始皇帝才将这个儿子交给了蒙将军。如今,短短数月,竟然将蒙氏一族撼动,连根拔起,扶苏最有力的支持已然坍塌,还能指靠谁?飘絮不禁一阵悲凉,扑到扶苏怀里,泪水一串串,打湿了扶苏的胸膛。
“飘絮,世事难料……我们,我们走吧。”扶苏紧闭着双唇,目光紧盯着某处,那些不甘,失望和愤懑,岂是轻轻的一句世事难料能够概括?
飘絮忘了哭泣,半日,方道:“不,大哥,我们不能这样走,不能啊!”
“飘絮……”
“大哥,就算你没有野心,也不能一走了之,奈何,我们是始皇帝的孩子!”飘絮缓缓跪地,扶苏惊道:“飘絮!”抓住了她的皓腕。
飘絮抬起泪颜,眼中有泪,有倔强,她可以不伤害胡亥,甚至可以不恨他,但是,这个国家怎么能够有他那样的执政者!
天色渐白,光线渐渐爬上阿房宫的屋脊,寒风在这一刻也沉默了,清晨的那一刻,总是肃静得几近庄严。跟来的侍从一夜未睡,在清竹苑外吹了一夜的冷风,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只是心急如焚。昨晚派去清竹苑刺探情报的,全部负伤而回。都是被石子打入肩头,深及入骨。清风不喜欢的人,不许随意踏入清竹苑,不管是谁派来的人。阿房宫内侍总管垂着头立在一旁,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见,却并不敢出言提醒,这个时候,善意的提醒反倒成了大逆不道,这点他还是知道的。那领头是内侍恨的呲牙裂嘴,却又不敢怎的,赵高不在咸阳,清风又是胡亥的师父,他们怎敢轻举妄动?就算飘絮一直躲在里面,他们也不敢怎的。
飘絮却出来了。苍白着脸,眼睛哭得红肿,脸上似乎还湿湿的,沾着昨夜的泪水。那几名内侍比见了活龙还高兴,忙迎了上来。飘絮似乎已是疲惫至极,一言不发,乘车回咸阳宫,回到房中,便呻yín一声,倒在巫嬷嬷怀里。
清风依旧是那个任性自专,不受拘束的清风。清竹苑木叶萧索,咸阳,本就不是适合种竹的地方,一到秋天,满院的绿便一夕枯黄了。初雪刚过,那些竹子便从梢至根枯死了。只等来年,春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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