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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青却满意这样的成绩,几步走过来,亲自替鸾枝把耳环戴上:“上一回没有看仔细,这一回一定要好好把你爱一回。”
鸾枝笑盈盈,纤柔的手指儿勾着沈砚青英挺的鼻梁:“那你可得看仔细了啊,怕看了这一次,这辈子都没得看了。”
分明笑容娇美,怎生得却一股道不出的笑里藏刀之味?
沈砚青微微蹙了蹙眉,把鸾枝指尖含进口中轻吮:“这辈子都没得看……你舍得对我这样狠心嚒?”
那薄唇噙一抹似笑非笑,分明不错过她表情分毫……他在试探她。
果然是只不好对付的狐狸啊。
鸾枝便恼了沈砚青一眼:“傻瓜,谁愿意三天两头和你扮新娘子,又不是过家家?”
沈砚青的心中却生出几许不安,昨夜梦入混沌,依稀又回到旧日光阴。那一尾花轿轻摇,里头少女十五六岁,戴一顶红艳盖头看不清脸;他亦是个少年,没有坐轮椅,在大门口柔声唤她下轿。她却不肯下,只把盖头忽然掀开,往他脸上盖住,然后咯咯笑着消失不见。
不吉之梦……怕徒生变故。
沈砚青擒着鸾枝下颌,面色冷肃下来:“阿桃,今日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面子可好?把这场规矩完整的办下来,给我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然后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鸾枝不应不答,见他薄唇贴近,连忙不着痕迹地挣开距离:“神经兮兮,谁不给你面子了?只怕是你心里有鬼,怕四爷凤萧寻你算账才是。”
魏五从院门外走进来:“爷,刚才老族长让人过来传话,说准备要出门了。”
“好。我这就上门去接他。”沈砚青便凝着眉头站起来。大清早的院子外头便已经阳光普照,他的背影在日头下有些恍惚,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鸾枝,你要在家里等我,照顾好孩子。”
“晓得了,你走就是,我还能去哪里?”鸾枝痴痴看着沈砚青清瘦的英俊面庞,挥挥手催促。这个自己第一次用了身心去爱的男人,你骗我这么多回,总须狠下心来也让你尝尝被骗的滋味。
那笑容怎么看还是有些假,沈砚青不放心。
“我……我前几日,确实答应了邓佩雯要给她名分。怕你多想,便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那却不是我的本意,我只当她会知难而退,却未料到她竟上门与你滋事。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之内,我便会让你看到最满意的结果,你要相信我!”沈砚青勾着嘴角,一字一顿道。
“急什么,等你先有结果了再发誓。”鸾枝淡淡一笑,没应话……信誓旦旦太多,总有一天就贬值了,听多少遍都没有感觉。
沈砚青这才迟疑着转身走了。
巷道里没人,问魏五:“你与他二人说的是什么时间开宴?”
啧,娶个女人恁的辛苦,一连遭两个男人惦记!
魏五咋着舌,很是同情道:“奴才能那么傻么?肯定说的是大中午!”
沈砚青这才放下心来,凤眸里噙着冷光:“好。那么快去快回,赶在晌午之前,先把扶正之礼结束。”
即便鸾枝真的不肯和自己过,一旦她成了自己的正妻,只要自己不点头,不信他元承宇敢强拆人婚姻!
——*——*——
鸾枝目送着沈砚青的背影消失在巷尾,转了个身,开始整理行装。
赌一把四殿下他能来。
说来也是没用,没有邓佩雯雷厉的手段,也没有她恁多的见识,身上还挂着两个小拖油瓶,除却求人,只怕下辈子也出不了这座宅子。
把一块碎花小布摊开,三三两两的拾掇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他买的东西她都不拿走。一套成亲时候的小红袄子,两双绣花鞋儿,墙角里取出凤萧送的红玉坠子,似乎便没有其他了……哦,还有一面太后娘娘赏赐的红锦,怎么能忘了这个?平白被老太太轻看那么久,早该高高的挂出来给自己抬抬身价,真是糊涂。
问陈妈:“小姐和少爷呢?”
陈妈惴惴惶惶的,盯着鸾枝的包裹看:“丫头们抱去玩儿了……二奶奶、这是…这是要去哪里?”
“你去让人抱回来。”鸾枝不应,端着杯子坐在靠椅上等。
那言语不高不低,却偏生一抹矜贵让人不敢抗拒。
过了上午,日后就是正经二奶奶了。
陈妈不敢得罪,连忙颠着小脚出去。
少顷却急惶惶地空手跑进来:“抱不回来了。老、老太太不让抱。如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奶奶快去看看吧。”
“不让抱,你不会抢吗?”鸾枝蓦地想起当日才分娩完,老太太狠心抢走孩子的那一幕不堪,眼里头都是恨。
没有什么比抢走一个母亲刚出生的孩子更残忍。
“奴才不、不敢抢,怕老太太又和先头一样,把如、如意摔着就不好了?”陈妈支支吾吾着。
“摔着?”鸾枝一愣,一瞬间只觉得气息上不来:“…老太太先头把谁摔着了?你再说一遍。”
啊!怎么就说漏嘴了?
“没、没摔呢,二爷给接住了。”陈妈连连煽着自己的大嘴巴,怎么着就是不肯重复。
鸾枝却不需要她多讲,揩着帕子几步迈出了院子。
难怪如意自小敏感惊慌,除却自己与沈砚青在旁,平日里几乎像个木头一般不动不笑……可恶的小脚老太,当日若非沈砚青接住,是不是自己此刻就已经看不到闺女了?
眼眶顿湿,心中恨起,边走边拭。
大院里正在唱戏,那戏台上青衣花旦依依呀呀,台下莺莺燕燕金钗粉面,好一片团花锦簇。
宴席还没开场,老太太和林嬷嬷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被一群夫人太太围在中间逗趣,这个说他的鼻子好看,那个说她额头贵气。如今沈家的地位与荣华日盛一日,那言语之间尽是褒赞,只怕不能够讨老太太更欢心。
老太太可高兴,暗自庆幸今天还是豁出老脸露面了,不然凭白错过这么好一个和孩子亲近的机会。一会儿揽揽如意、一会儿亲亲元宝,笑得眼睛都眯了,心里头的爱泛滥得就像蜜糖一样。
见元宝淡定的蠕着小手儿,如意却咧着红红小嘴呜哇,不由抖起膝盖,想要哄小大姐安心。年纪大了,连孩子的哭声都当成一种天大的享受。亲了亲如意粉嫩的脸蛋:“瞧,小丫头怕生呢,哭得恁大声。还是我的元宝儿见识广,将来有出息。”
“是啊是啊,可不是,小少爷他日定然是状元头一甲。”
“老太太真是福气,外头生意上风光,家里头还得了一对儿龙凤胎。”夫人太太们笑眯眯附和着。
“全看造化,是天赐的福分。”老太太膝盖抖得更欢了。
“呜呜~呜~~”如意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天知道这个老太太有多么恐怖,魔鬼啊,娘亲快救我——
那小嘴儿瘪的,春画梨香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却又不敢上前去抢。见鸾枝赶来,连忙几步迎过去:“二奶奶,哭得狠呢……只是想抱出来看会戏,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嘤嘤…”
鸾枝滞滞地看着人群,那一圈浓脂厚粉的太太,这一个捏着元宝的小脚丫,那一个去揉如意的小脸儿,满嘴甜言,当做猴儿一般逗弄,只看得她心里频频的割痛……没错,就是小气了,不想让孩子帮老太太长脸!
便几步穿进人群里,弯腰把如意抱进来:“该吃奶了,我先抱回去。早上起来还没喂过呢。”嗓音低低的,又叫陈妈去抱元宝,也不看众人,直将将就往回走。
老太太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怀中却顿时左右一空。
那媳妇儿着一抹牡丹红裳头也不回,竟也不对她半句请安。
啧,瞧这气场,连家主都不放在眼里……场面瞬时有些尴尬。
瞅着鸾枝盈盈娇挺的胸儿臀儿,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的就是这个呀……听说才十六呢,真厉害,看把二爷那般一个人才迷的……。”
“可不是?早先还听说二爷和邓老板两个要成事,结果这一个月不到,忽然又改成个妾了……”
“世道哎……一个窑子里买来化煞的丫头,一年不到,孩子也有了,正室的位置也爬上了,太厉害。”
“啧啧。”
议论纷纷,怕人听见又偏偏让人听见。
鸾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孩子‘哦哦’走路。
老太太的脸色就很难堪,暗暗磨着牙:看吧看吧,早料到是这样。大户人家的女人们嘴可毒着呢,知道你正房是个窑姐儿出身,谁人愿意承认?…没人愿意和窑姐儿平起平坐。
真该叫砚青回来看看,什么态度,我老太太都主动给你让台阶了,你还能怎么着?瞧这拧的,眼睛都不看人了。
一时间冷场,只剩下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南边唱腔……连这戏班子都是特意为她选的。老太太觉得很没面子,怕传出去不好听,便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一定去把孩子给抱回来。
林嬷嬷领会,带着两个嬷嬷跟着鸾枝去了。
不远处有仆从小跑过来禀报:“老太太、老太太,有个姓朱的公子,说是二奶奶的娘家人,带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了。”
“朱什么公子?…她娘家不是又酸又穷,没亲没故嚒?让人轰出去就是,就告诉他没这人。”
仆人不敢,连舌头都打了结巴:“那、那朱公子穿得可气派,看装束好…好像是宫中来的人,老太太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小的应酬不起。”
宫里头?…做戏呢吧!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哪里可信,天塌下来都不信她谢鸾枝还有恁阔的亲戚!
因见仆人催促,便颠着小脚不情不愿的去了。
……
鸾枝才走到巷子里,身后便气汹汹上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把路将将一堵。
林嬷嬷的笑容冷冰冰:“二姨奶奶慢走,老太太说今儿个是您的好日子,少爷小姐们就由着她来照顾,您忙您的去。以后都是体面人了,少不得要多见些世面,免得见了人还不懂得打招呼。”
含沙射影着鸾枝的不大度,见不肯松手,帕子一挥,让嬷嬷上前来抢。
“呜哇~~”陈妈怀里的元宝率先被夺了过去,蠕着肥短短的小手儿直哭……为什么娘亲每次都只抱姐姐不肯抱弟弟?
“放开,二爷几时放话给你们动孩子了!”气得鸾枝胸口不住起伏,扬起手腕煽了嬷嬷一耳光。
胸口却被扯乱,一只粗糙大掌伸过来。
“别总拿二爷撑腰,您就把孩子拿来吧您!”那嬷嬷人高马大,欺她才出月子、身娇无力,遁地把如意也抢了过去。
一时间窄巷里女人叱责、婆子粗噶、婴儿啼哭,好生是个热闹。
“住手!快放开二奶奶,出、出大事了!”远处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老太太吩咐了,让赶快把二奶奶扶回去,梳妆打扮了出来见客!…来、来贵客啦!
(3)
北院上房光影一如既往的灰暗,侧座上一名二十三四岁男子正撩着玉色长袍端端而坐,那剑眉高鼻、英姿华貌,通身一股道不出来的帝宇之气。只看得一屋子丫鬟婆子连气儿都不敢大声喘……一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
他却端一碗茶水悠然品茗,并不将任何人的注目放在眼里:“阿桃人在哪里?我自己去看她。”
凉凉的言语,来者不善,只把人听得心慌。
老太太恭敬陪坐着,三寸金莲不敢着地,空落落的悬挂在八仙椅上。等鸾枝来,又怕她来。
…怎么着忽然就冒出来个四皇子,看起来年纪也与自个孙子差不多大,她一个穷苦破落人家,哪里搭上的这层关系?…竟然也不早说,故意给自己挖坑呢,先前对她那般算计,这下不定要怎么报复……心机真是恁的深啊,可千万不要连累自个砚青吃苦头。
“就来了,就来了,殿下您可要再添些茶水?鸾枝这丫头,好脸面,不打扮好好了不肯出来见客。都我们砚青给惯的,就从来没见有谁像他这样宠媳妇呐。”老太太满脸堆着笑,心里头却发愫,好好的又让人去抢她孩子做什么?这下平白又把她得罪。
一口一句夸鸾枝好,赞鸾枝懂事识大体,什么好话赶紧说出来。
“不必。”元承宇冷冷地扫了老太太一眼,讽弄地勾起嘴角。这是他第一回入阿桃的婆家,早先的时候未曾在意,只当她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至少过得安逸,此刻见周遭一切虽瑰丽豪阔,却分明一股阴压压死气逼人,心里头便冷……晓得她原过得十分辛苦。
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只这一低眉一抬头间,却看到那门坎外多出来一道熟悉的红衣身影。
微乱的鬓发,簪子的位置不对头,那才生下孩子的身段略微臃腴,不似去年清俏。手上揽着个娃儿,哭得嗓子都哑了,蠕着小手儿拱在她胸前要吃奶。看她的鞋面上沾土,显见得刚才经历过一场什么。
身后几个婆子战战兢兢随来,一个婆子还肿着半边脸,一口一个‘奶奶还没打扮呢,不能去见客!’
还打扮什么?就这样已经够了!……好个沈砚青,你的信誓旦旦呢?只道阿桃这样的耐脾气,到底被逼成了哪般才会主动拿信物求助自己,却原来娘儿仨被欺负成了这般!
元承宇勾了勾唇,扯出笑容:“表妹来了。”
“瞧瞧这丫头,在家带孩子带的不爱打扮了,瞧这乱的,赶紧去后头打扮了再出来……”老太太才笑眯眯着假装嗔怪,听到那‘表妹’二字却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