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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岚觉得这年轻人还真懂事,没傻愣愣追问到底,点头说:“可以,我到时候批假给你。怎么?打算去旅游?”
林安然笑道:“我是去京城,看看我的老首长。”
安秋岚嗯了一声,感慨说:“小林不错,想不到你这人还那么重感情。唉,我们在官场上打滚的呀,感情这种东西,就是奢侈品。你在位的时候,门庭若市;你退下来,马上门可罗雀。”说到这里,摇摇头,显然是感触颇深。
车子终于回到区府,安秋岚对林安然说:“你先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
林安然知道他肯定还要和李亚文私下汇报,弄不好李亚文现在就在办公室里等他的消息,于是也不再多言,向他说了声再见,转身出了区府大门,消失在夜幕下。
安秋岚等林安然走远了,这才掏出大哥大,给李亚文拨了个电话。
虽然已经很晚,显然李亚文今天没什么兴趣早睡,电话刚响就接通了。
“书记,您在哪?方便的话,我过去跟您汇报一下情况。”
李亚文的声音没有丝毫倦意,急促问道:“事情办妥了?”
安秋岚显得十分轻松,说:“托您的福,不辱使命。”
李亚文说:“我在办公室等你,你马上过来吧。”
临海区政府五楼书记办公室里,李亚文戴着老花镜,细细翻看了所有口供,看完最后一页,愤怒地拍案而起,大骂道:“小人!畜生!混蛋!”
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对坐在沙发里的安秋岚说:“这种人,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置两条村村名性命不顾!哼!我看刘大同这次还有什么可说的!”
安秋岚提醒道:“书记,这只是陈彬个人的口供,指向了宗何利,但是和刘大同副市长暂时还扯不上什么关系。”
李亚文还是愤愤不平:“没关系?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临海区干部谁不知道他宗何利和刘大同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说完又走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压下心头怒气,坐了下来,说:“不管有没有关系,现在也不需要查到那一步,反正有这个东西——”
他伸手在口供上拍了拍,继续说道:“有这个东西就足够了,这次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看看还在沙发上端坐看着自己的安秋岚,脸色温和了许多,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感到放松,梗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土崩瓦解。
“秋岚,这次辛苦你了,等这事完了,我要请你还有你单位那个小林,再叫上宏强他们,一起定个地方,吃个饭。”
安秋岚说:“宏强想调个位置,他在内保做了七年了,想到派出所里当个所长之类,明年分局中层干部调整,书记您看是什么意见?”
李亚文负着手,还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忽然站定说:“这个问题不大,我看宏强的业务能力很强嘛,是人才而且能为我们所用的,我们就要重用。虽然他是军转干部,不是我们临川人,但是我们也要适当团结一下军转干部,但是城关系的人,坚决不能重用!”
安秋岚又说:“小林这次功劳很大,若不是他在铜锣湾村调解时候发现的线索,估计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被人耍的团团转,这次抓获陈彬,小林也是跟我跑了一天,很辛苦。”
李亚文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将不慎入了嘴里的一片茶叶吐回杯子里,这才说:“这小伙子真的不错,是个福将,要好好培养。我对他已经有打算,过完年,先让他转个干部身份,在政法委安排个位置做做,等年中的时候送去党校学习一下,回来到基层挂职。”
安秋岚大喜,他对林安然也特别欣赏,这小伙子有这个出息,自己也很高兴。在官场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理解为投资,投资别人也是一种人脉积累,特别是投资一些有能力有前途的人,将来的收益将是倍增的。
而且,如果政法委内部调整,宗何利肯定要靠边,江建文的入党和提拔问题估计都能松动下来。
正当安秋岚和李亚文在办公室里讨论的时候,林安然已经回到了家中,他蹑手蹑脚走进自己房间,躺在**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这次奇特的旧案重提,到底意在何处?一桩办得有些半吊子的案子,能在李亚文手里发挥什么作用?
第66章 谁也不干净
年初二,滨海市终于迎来了冬季难得一见的阳光。林安然从梦中醒来,长伸了一个懒腰,母亲梁少琴听见动静,走进房里伸手在被子上一拍,说:“起床啦!都多少岁了,还睡懒觉!”
林安然偷偷看了一眼母亲,忽然童心大起,记得小时候,母亲也是常常这样叫他起床,于是把被子一卷,嘴里唔唔着翻了个身,来了个屁股朝天,假寐起来。
梁少琴是军人出身,习惯了早睡早起,对儿子这种赖床行为很看不惯,假装生气把被子一掀,伸手往林安然大腿上拍了一掌:“你好歹也是个退伍军人,什么时候染上赖床的恶习了?”
这一掌,林安然在童年岁月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母亲的责骂永远是温馨的,每次打自己,都是狠狠举起,轻轻落下,很有华夏妇女传统气派,每一下都打进了梁少琴表面的咬牙切齿和心底里舐犊情深的厚爱。
见林安然还是没反应,梁少琴说:“你放在客厅的CALL机都响了好几回了,再不起床,我扔了它!”
“啊?!”这回林安然有反应了,昨天晚上安秋岚不是让自己好好休息吗?况且所谓的调查组,完全是市里的人在主导,自己去不去都无所谓,等通知就是了,可这一大清早,谁找自己?
不敢再这么耽误了,翻身起床赶紧跑到客厅。昨晚洗澡顺手把CALL机扔在客厅茶几上,居然忘了拿回房间里去。
这是一台NEC的中文CALL机,台费是每年单位统一报销的,每月还补贴50元的电话费,林安然有时候想,其实不要CALL机会更舒服一些,又想,什么时候才能像王勇那样有一台大哥大呀?那可是好东西,不过以自己目前的工资来看,一年不吃不喝都买不起一台。
一看果然有六条信息,起初三条是电话号码直呼,后面三条是中文留言。
前面三条是王勇的大哥大号码,后面三条留言也是王勇。
“万彪出事了!速回电!”
“万彪进医院了,你在哪?见字速回!”
第三条可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开骂了。
“你是不是掉茅坑里淹死了!没死见字速回电话!”
好大的怨气!新年伊始,被人诅咒了一下,林安然浑身不自在。
万彪进了医院?这个曾经和自己在一个组里下乡的治安股实习警,怎么进了医院了?难道分局什么行动里不慎负伤了?
林安然顿时不敢拖延,拿起电话给王勇拨了过去,没想到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不会是生气了吧,堂堂大男人,这么小气?林安然心想着,又拨了一次,通了到挂断,还是没人接。
操!王勇这厮!还真得理不饶人了,自己不过就是漏了CALL机在客厅里没及时回电话嘛,犯得着这么大火?他本不想再给王勇复电话,可又急着打听万彪的事情,忍住气又拨了过去。
响了一阵,终于通了,没想到刚接通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麻痹!苟志勇你他麻痹别得瑟!信不信老子废了你丫的!”
“股长!你看这人,什么素质,还来当警察呢!啊哟”
“别打了别打了!干什么啊”
电话那头一片混乱,王勇明显在骂人,另外一个声音显然在投诉,然后显然是被王勇击中,惨叫连连。
糟了!还真出事了!
他对着电话叫了几声“喂”,都没人搭理,过了片刻,终于有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过来:“请问你是王勇的谁?赶紧来分局治安股,打起来了,再不来出大事了。”
林安然这下再不敢担搁半分了,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顾不上跟母亲说什么,一溜烟出了门。
梁少琴从阳台上晾衣服回来,发现儿子竟然不见了,不由摇头叹气,感叹这综治办的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这都大年初二了,儿子还忙成这样!
出了门下了楼,打了一辆摩托就飞快往分局赶,一路上还狂催摩托司机:“快点快点!”
那摩托司机不高兴了,说:“大哥,再快我们都能飞起来了!”
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林安然赶到了临海公安分局,春节期间,分局大院里除了值班警察就没什么外人,值班室的老头想拦住林安然,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政法委的工作证朝老头晃了晃,也不管他看清楚没有,撒开脚往治安股冲去。
治安股在分局一号楼的一楼,只是一栋老式的法式建筑,年代久远,不过很有哥特式的建筑风格,是临海不可多得的历史建筑。
还没到治安股门口,就听见里头一阵嘈杂。
推门而入,看见王勇被几个牛高马大的警察摁在角落的椅子上,周围七八个干警神色各异,王勇对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挂着一级警员警衔的年轻人捂着左边腮帮子,哀哀叫唤,身上好几个皮鞋印子,嘴角挂着血丝,不断往外吐着带血的唾沫,地上一滩子湿漉漉的血渍,显然伤的真不轻。
见林安然进来,王勇怒吼道:“安然,帮我揍那个王八蛋龟儿子!打死老子负责!妈的!”
顺着他眼光看去,显然说要打的就是那个一级警员警衔的年轻人。
王勇这么一吼,倒是把摁住他的几个警察吓了一跳。别看这王勇个头矮小,力气大的要命,刚才几个大汉才把他扯开摁住,现在居然又叫了个帮手来,更不得了了。
边上的个别警察甚至已经摸向腰间,做好拔枪的准备了。
那个年轻的一级警员听王勇这么一吼,顿时惊得三魂不见七魄,顾不得疼,站起来直往一个一级警司身后躲去。
那个一级警司打量了一下林安然,忽然说:“林组长,怎么是你?”
林安然认出这个就是治安股的股长时怀仁,大家在铜锣湾村里见过,于是问道:“时股长,这事怎么一回事?”
时怀仁看看王勇,再转头瞄瞄躲在自己身后的一级警员,眉头一皱,有苦难言的模样说:“唉,说来话长。你先劝劝王勇吧,让他冷静下来,这里可是分局啊,像什么样子。”
林安然大概也能猜出时怀仁顾忌什么,显然王勇一脱困,那个一级警员肯定又要遭罪,于是走过去对王勇说:“阿勇你傻了?你自己是警察,不是*,你想在这里打架?”
王勇显然余怒未消,咬牙切齿说:“那个王八蛋就是个人渣!”
林安然说:“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当我是好朋友,你就答应我,不要再冲动。听见了没有?”
王勇打小就很听林安然的,虽然一肚子气,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安然示意几个警察放开王勇,显然他们都很有顾忌,犹豫再三,手没动。
林安然说:“放心,我在,他不会闹起来的。”
几人这才松开手,王勇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指着那个一级警员说:“你个苟志勇,要是彪子有什么不测,老子要你命!”
时怀仁老脸挂不住了,竟然在警局里,当自己堂堂一个治安股长的面威胁人,顿时骂道:“王勇,你要挟谁呢!你这种态度,还出手伤人,我要向局领导班子汇报,处理你!”
王勇轻蔑一笑:“嘿!你还真当我怕你们处理了?你们也不看看,当这警察要是不欺压点百姓捞点油水,一个月工资够我买烟钱吗?你以为我稀罕?”
他走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警察面前,指着他说:“你!老王,*天天装老前辈,有事跑最后,分钱冲第一,去海鲜市场买条鱼都要晒身份压价钱,贪这点小便宜!老子来的时候你当我是狗,老子请你吃席,送你几条好烟好酒,你当我神一样拜!”
老王听着,嘴角不断都抖动,却一言没发。
说完又走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同事面前:“还有你!老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月罚款为什么最多!你他妈外头都养了几个鸡当线人?玩仙人跳引人上钩罚钱你当我不知道?”
老陈张着嘴,“我我”了半天,话都说不连贯。
“还有你!老郑,为了那点儿罚款,自己朋友都出卖!这头怂恿你朋友叫人上门打麻将赌钱,那头就让人上门抓他回来罚款,回头还充好人出面说情,少罚那点钱还不够你线人费的十分之一吧!为了点钱,你朋友拿来卖,良心让狗吃!”
老郑赶紧转头看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时怀仁脸色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