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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在他的身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陪伴他坐着。偶尔他也会突然回望我一眼,殷红如花瓣的薄唇牵起一抹弯弧,淡淡地凝睇着我。如此近的距离,他的笑容却像隔着三千里河山般遥远。
既使这样低调的沉静,也没有保持多久的时间。
一次,我闯进浴室的时候,没料到冷涛已在里面洗浴,可是……我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的身体时却怔愕住了。
我不是没看见过他的身体,也承认他的身材极美,可是这并不是令我惊愕的原因。
那样精壮结实如同罗马美少年雕像般的身体竟然开始长出了大片的红斑,腿部、小腹、胸膛……甚至已开始有向颈部蔓延的趋势。
我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如此俊美的容颜被这种可怕的红班侵蚀该是怎样的令人痛心。
“出去!”男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类似于兽类的嘶鸣,他扯过一旁的浴袍遮盖住自己的身体,素来波澜不惊的俊目里满是惶然和无措。
我只感觉眼睛热辣辣的,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不忍看到他如此无助的样子,默默地退出了浴室,同时替他掩上了房门。
这晚,他却没有回卧室。
睡到半夜里,我忽然醒过来,看到空荡荡的枕边,有种不详的预感。
穿着睡衣,我出了卧房,奔上了他曾跟我多次看星星的天台。
登上天台,果然看到那个颀长的身影独自坐在那里,仰首望天,背影显得孤寂而又凄楚。
紧张的心情在瞥到他的身影时悄悄松懈下来,我放缓了脚步慢慢踱到他的身后。
他没有回头,却淡淡地道:“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过来陪你。”我的声音是出奇的温柔,然后我便走到他的身边跟他并肩坐在一起。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起仰望着寂寥的星空。
良久,他侧身拉住我的一只手,我便顺势倒在他的怀抱里。双手环住他的健腰,脸则埋在他的胸前,因为我眼中又不由自主地涌出了泪水。
他却不让我躲避,伸手扳起我的肩,迫我对视他的眼睛。他的俊脸在我的视线里却是模糊不清的,因为我的泪始终未干。
凉凉的指尖沾着我眼角晶莹的泪,像以往那样轻拂过我的脸颊,细致地勾画着我的眉眼。有微微的夜风吹过,他的声音如同风般飘渺:“雪馨,我想……我会记住你的容颜,等下辈子在人海里可以一眼将你认出来。那时,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我会抓住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我轻轻地抽泣着,眼睛望向他敞开的衣领,那里裸(蟹)露出男子诱人的锁骨还有一片光滑的肌肤。
意识到我在注视他,他俯首魅然而笑:“雪馨,我好看吗?”
“嗯。”我的声音有些模糊,视线也有些模糊。
“你放心,我不会变成个大花脸的!”男子轻笑出声,声音却有些空幽,“我保证,我到死都会很完美!”
“不要再说了!”此时我对他的怜悯压倒了其他的情绪,曾经因为云峰的惨死而对他生出的痛恨也已淡了。“我们回去睡吧,夜已经很深了!”
可是男子看起来却了无睡意,他轻轻摇头,哀求道:“再陪我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好,你说,我在听。”我柔顺地伏在他的怀里。
春天的凌晨深夜还是有些凉意的,空旷的天台上,只有我们俩相依相偎在一起。
“那天夏彤彤对你说了很多事情,虽然你没有再问,但是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对我有很重的隔阂。”男子温柔的眼波似乎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获得解脱的期待。“雪馨,我做错过很多事情,可是我对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恶意。是的,那次你在诱情跟沈浩轩吵架往外走时,那只绊倒你害你流产的花盆是我故意放到过道里的。因为……”他微微咬牙,接道:“我不喜欢你为别的男人生孩子!”
“……”果然是他做的,我实难以想象一个男人竟然也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印象中,好像只有善妒的女人才会这种伎俩。
“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陷进了不可自拔的妒海里,我痛恨你为他烦恼为他着迷的样子。我故意诱惑你两次帮我偷他的军火文件,因为……”他抿了抿薄唇,笑得甜蜜而又恶毒,“因为我想让他打你,让你害怕他,让你从此再也不敢爱他!”
“……”我无语。
“果然,你在他身边是待不下去了,最后挺着个大肚子逃到我那里。虽然很高兴你最终回到我的身边,可是看着你的大肚子实在很碍眼。我问你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假如当时你说不要,我一定会安排你做引产手术,也会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可是你却说非要留下孩子,我不愿跟你吵就由你好了。只是,我实在不愿看着你在我面前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所以就唆使刘小钰将你送回到沈浩轩的身边!”说起这些,他至今有些怅惘,“你走后我又有些后悔,可是做过的事情却是不可挽回的。”
“……”
“你带着麟麟再次逃到我那里的时候,我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他淡淡地睨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道:“曾经我以为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那个孩子,可是看到他那双跟你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我心软了,也下不去手了!”
毛骨悚然,我全身的毛发都冒着寒气嗖嗖地陡立起来。连忙推开他,忿然愕然地瞪着他。
“别怕,宝贝!”他轻声魅语地抚慰着我,眼波温柔如水,“我不会伤害他的,就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一样。”
可是我却无法安定,一想到这个变态的家伙曾经有谋杀亲生女儿的前科,我就为麟麟捏一把汗。
“雪馨,别怕。我承认我谋害了凤凤,只因为……我不希望我们结婚后有隔阂,我怕你知道凤凤是我的女儿而鄙视讨厌我……”他不舍我离开他的怀抱,再次倾身搂住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的味道:“我可以保证我不会伤害麟麟,真的,你不要害怕我……”
“……”我全身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我在紧张什么呢?这么久的时间过来了,假如他真想伤害麟麟的话,麟麟早就无法幸免。更何况现在我们在德国,麟麟在中国,冷涛又命不长久,应该不会再威胁到孩子的。
重新安静下来,男子突然说:“雪馨,我有点累了!”
“那我们回房睡吧!”我再次提议道。
“不,”他贪恋地看着广袤的夜空,“这么美的夜,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了,我想睡在这里。”
我只好起身拿了床毯子铺在身下,然后跟他并排躺上去,两人相偎在一起仰首望着星空。
“听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远远地挂在夜空里,俯瞰着自己在意的人。”男子的声音更加空渺,“雪馨,我也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你抬头就可以看到我。不过估计那时你顾不上抬头的,你的丈夫和儿子会占据你的全部,你会慢慢地彻底忘记我。”
“不会。”我想我不想忘记他的,毕竟他是那样奇特的男子,他的感情令我至今无法理解。
“雪馨,下辈子不许爱上别人,你只爱我一个人好吗?”男子认真地恳求道。
“好,”我打了个哈欠,朦胧的睡意涌上来。
“说好了的,不许反悔!”他握紧了我的手。
“嗯。”我答应着,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晨,当第一缕光线穿透云层射出来的时候,我睁开了惺忪的睡目,首先投入眼帘的是美丽的朝霞。
“好美哦,快起来看朝霞!”我惊赞着连忙去推身边的男子,可是触手所及却是一片冰冷。一个机凌,我连忙爬起身,却见男子微敛星眸似乎睡着了还没有醒。
“冷涛,你醒醒!”我连忙用力推他,可是……他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凉呢?
男子毫无反应,连关节都已开始僵硬。
我吓坏了,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是怎么回事?这才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不应该走得这么快吧?
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我惶然抬头,看到弗朗迎着朝霞慢慢走过来。他的目光牢牢锁住躺在那里的冷涛,脸上有种近乎无奈的悲哀。
“你来了正好,快点送他去医院,他……他好像晕倒了!”我跳起来,连忙冲着弗朗招手,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像个急性子,这怎么突然走路变得这么慢腾腾呢?
可是任凭我喊破喉咙,弗朗的脚步都没有加快半分。仿佛走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穿过宽阔的天台走过来。缓缓俯下高大的身体,他蹲在冷涛的身边,冷冷地睨着他。
“你发什么呆呢?背他去医院!”我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敲一记。
“闭嘴!”他用纯正汉语喝斥我,满眼的痛恨和鄙夷,“蠢女人,难道看不出来……他已经死了吗?”
“……”我一震,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不是说他……还可以再活十天吗?”
“本来他可以再活十天,可他怕红斑会长满他的全身,为了给你留下他最美好的一面,他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弗朗猛地拉开了冷涛的衣襟,明净的晨曦中,可以看到那些狞恶的红斑已开始侵向他的脖颈。可是,这一切终于终止了,男子用结束生命的方式遏制住了这种可怕的侵蚀。
我的手脚冰冷,可是手心却在渗汗。
朝阳冲破云层的束缚腾升而起,日照也变得强烈,整个天台都沐浴在耀目的阳光下。躺在毯子上的男子似乎睡得很安祥,莹白的肌肤完全没有一丝血色,就像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塑像。
弗朗在他面前蹲了许久许久,站起身的同时也抱起了冷涛。
我呐呐地问道:“今天安葬他吗?”
“嗯,”弗朗睨我一眼,挑了挑眉尾,“愿意给他殉葬?”
“……”我差点跌倒,哀凄伤心都顿时被惊跑了。赶紧后退,满眼惊惧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乱来!”
弗朗棕眸中的讥诮更浓,他冷笑道:“你放心,我答应过冷涛!”
“哦,”我微微松口气,冷涛说过等他走后会放我走的。
“他千叮万嘱不让我动你!”弗朗看着我刚刚轻松下来的表情,又恶毒地加了句:“不过,我非常恨你,就算不要你的命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沉默,在他抱着冷涛转身的时候还是跟上去。
一直跟在弗朗的身后,慢慢走下天台的阶梯,然后穿过甬道和客厅走出门外。
四月底的天气,爬满竹蓠笆的蔷薇花已纷纷绽放,彩蝶绕飞,一片花团锦簇。
不知什么时候竹篱笆的下面多了一具硕大的水晶棺木,旁边站着几名手提医药箱的医生,看到弗朗抱着冷涛走出来,他们都态度恭敬地纷纷对他点头致意。
两位医生合力打开了沉重的水晶棺盖,往里面注入一些浅蓝色的液体。
弗朗最后深深凝睨了冷涛一眼,不知是不是阳光折射的错觉,我看到男子棕眸中似乎有泪光一闪。
他慢慢俯下身,将冷涛放进了水晶棺里,然后亲手慢慢合上了棺盖。
几位医生手脚麻利地打开棺盖一侧的皮塞,用小马达将里面的空气抽出来,达到真空状态时,再将药箱里的一些药液用大针管插到皮塞里注射进去。
一切都弄妥当,他们再拿来了锡焊,将所有缝隙全部封死。最后,用干净的软布将水晶棺木擦试得剔透莹亮。
神父亲手在棺木前立起了一只十字架,并且为做了忏悔的悼词。
虽然神父说得是德语,但我相信,通过他的超度,上帝应该可以宽恕男子曾经的罪恶,在他赎罪之后,依然可以走进天堂。
完全封闭的真空棺木里盛着男子绝美的遗体,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他将超越衰老和生命的极限,美丽持之永恒。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静寂肃穆的哀伤氛围。弗朗拿出手机,接通后说了几句话,脸色似乎微微一变,挂断后,冷笑着对我说:“你的奸夫来了!”
一时间我没有领会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这么巧,冷才离开人世,他就跑来要人,哈哈,很好。”他咬牙的时候,俊美的面容也变得阴森狞恶,“听说冷跟他斗了半生,结果败在了他的手上,这次他胆敢不知死活地跑到德国来,我管保让他有来无回!”
我总算弄明白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天,沈浩轩跑到德国来了吗?他还真是不知死活!
虽然不是很清楚弗朗的实力,但看到连冷涛都仰仗他做保护伞,我可以想象此人在德国威斯特法伦州是如何的权势浩